第36章 曹营论英雄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站在曹军营寨门口,高进仿佛看到一头吞天沃日的巨兽正在缓缓苏醒过来,即将把挡在它面前的所有蝼蚁碾成尘埃。

这等声势浩大的军阵,唯有同等规模的军阵方能与之抗衡。

下了城楼,直观感受曹军带来的巨大压力,高进收起最后的轻视之心和事事在握的优越感。

跟随亲卫进了中军大帐,率先入眼的是坐在中间主座上的曹操,奸雄的身材比起在城楼上看到的要短小得多,五官亦是不甚英伟,但却令人第一眼看了便印象深刻。尤其是不怒自威的神态,仅仅与其对视片刻,高进便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如何?我军将士是否威武雄壮?”

见高进入了帐中,脸上不复之前的轻浮之色,曹操颇为自得的同时亦有点失落,“这高行之虽说有点胆量,但终究只是个小娃娃,见不得大世面,在城楼上还谈笑风生,进了我的营帐便噤若寒蝉。一点小阵仗就吓成这样,随便跟他说两句就打发走吧。”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真熊虎之士也。”高进由衷赞叹一句。

这阵势确实非同凡响,陷阵营虽是精锐,但终究人数太少,气势远远不足;吕布所带的三千狼骑近卫,凶猛有余,比之却缺乏厚重。

若是正面对抗,高进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胜利的契机在哪里。

“哦?不想行之胆略出众,文采亦是斐然啊。”

被高进不经意的马屁拍得舒服至极,曹操改变之前只打算敷衍一下的想法,站起身离开座位,“汝父子二人皆乃大将之材,吾实爱之,今吕布覆灭在即,汝等愿意降否?”

“曹公邀我前来,便为此事?”

“行之此言何意?”

“小子以为曹公乃是非常之人,故应邀前来,不想曹公竟与我谈如此凡俗之事。”

原来不过是个好为大言的狂生,听到高进说的话,曹操先是一怔,随后失笑道,“哈哈,不谈此凡俗之事,难不成行之打算和曹操谈论天下大势吗?”

“有何不可?”高进蹙眉,这曹阿瞒竟如此小瞧于我。

曹操不语,环顾四周与众人一一对视,帐内先是一静,随即轰然大笑。

没人出言嘲讽,但羞辱之意更盛,高进见此情况,脸上不动声色,胸中怒火升腾。

“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

来吧,有请喷神祢正平附身!

“嗯?”这小子想跟我来场论战?曹操双眼眯起,“吾手下有数十人,皆当世英雄,何谓无人?”

“愿闻其详。”本来打算跟你来场“煮酒论英雄”,传出去也不失为美谈佳话,不想曹阿瞒你竟如此羞辱于我!

“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深智远,虽萧何、陈平不及也。许褚、李典、乐进,勇不可当,虽岑彭、马武不及也。吕虔、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廉世间福将。安得无人?”

很好,阿瞒你举的这几个,我小账本上面都找得到名字。

“曹公此言差矣!此等人物,吾尽识之: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廉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

除一人不动声色外,帐内众将纷纷大怒,许褚更是作势拔剑欲斩高进。

“哼!小儿大言不惭,诸将无需与其计较。”曹操一甩长袖,返回座位,就待呼唤左右将高进赶出帐外。

高进此番前来曹营别有目的,主要是一窥曹营实况,好做到知己知彼,此外就是若有机会,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见曹操不过是个人兴趣使然,这会见曹操要挥手赶人,高进心思电转间,不慌不忙扬声说道,“当今天下,能称得上英雄的,不过两人而已。高进以为今日前来能够认识其一,本是喜不自胜,不想眼见不如闻名,竟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既然如此,高进告辞!”

“且慢!”

有时吧,这人就是比较犯贱,明知道对方是个好口出大言的狂生,本来已经打算不做理会,可是听到那人说天下英雄不过二人而已时,却忍不住想要听听是怎样一个说法。

当然,已经听出高进言中之意的阿瞒,此时心中还有一个念头,“这混小子说天下英雄就两个,除了我曹孟德,还有一个会是谁?”

“汝等小儿不过肉眼凡胎,安能识得天下英雄?”

面对曹操略带小得意的提问,高进并不答话,径直来到左边上首位置,假装不识此人,问道,“将军气概不凡,不似帐中其余碌碌庸人,可识得当世英雄?”

“备肉眼安识英雄?”我安静当个吃瓜众,招谁惹谁了?刚才其他人齐齐发笑,你小子不去为难他们,反来问我这个一直沉默的老实人,当我刘备好欺负吗?

“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高进真诚的看着刘备,大有你不回答,我便一直揪着你不放的意思。

刘备无奈,“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高进一听袁术这名字就烦,“冢中枯骨,早晚为人所擒!”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

“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刘备感到有些不安,“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

“孙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

刘备语气开始急促,“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乎?”

“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刘备语气缓了下来,“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何如?”

“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刘备长叹口气,“舍此之外,备实不知。”

静静看了刘备一秒,高进嘴角扯起一抹微笑,继而转向已经听得入神的曹操,“曹公可知龙之变化否?”

你问我?没想到高进会突然提问,阿瞒一时没接住招。

高进可没想让曹操接住,问完立即自己抢答,“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帐内众人听了竟齐齐点了下头。

高进长吸口气,在众人瞩目之下,双手张开,朗声唱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妙哉!

众人听得心旷神怡。

曹操直感到内心深处某根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不由急切问道,“谁能当之?!”

“今天下英雄,惟曹公与刘玄德耳!”

彼其娘之!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