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虑了吗?
郭嘉并不觉得。
今晚过来除了报告夏侯渊战败之事,郭嘉跟曹操谈论高进的目的,主要还是想让曹操收起轻视之心,可惜,效果相当一般。
曹阿瞒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自负。
表面上看,曹操对自己几乎言听计从,其实郭嘉知晓,那不过是彼此相知甚深,有些曹操明显不会答应的建议,自己基本都不会提,或者顶多只是提醒一下。然后,若是阿瞒依然固执己见,那便不必多说,以其浪费唇舌,还不如把精力放在事后擦屁股上。
叹息一声,郭嘉得开始准备,万一阿瞒在小沛碰个头破血流,到时该如何帮他收场。
此时,数十里外亦有一场交谈正在进行。
小沛郊外,陈氏一族的秘密庄园。
自上午离开沛城来到此处,陈登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自我反省。
待到天地昏黄,万物朦胧之时,陈登方才出关来到厅中。
在自个家中,陈珪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这会看到儿子出来,先吸溜一口稀粥才缓缓问道,“有所得否?”
“孩儿不该自视甚高,做事过于行险。”
站在父亲面前,见其没有喊自个吃饭的意思,刚犯一场大错的陈登腹中再是饥饿难耐,也只能强忍着。
“错!”
“还请父亲教诲。”
“你不该前往小沛诈城,献萧关、彭城的功劳,足以保证曹操灭掉吕布后不侵害我们的利益。你前往小沛诈城,事若成,无非锦上添花,若不成,则成笑话。”
“孩儿谨受教。”
“接下来汝欲何往?”
“孩儿欲往曹营一行,助曹破吕。”
“糊涂!”
“请父亲教诲。”
“刚跟你讲过,我陈家的功劳已经足够大,过犹不及,你再多立战功,反令曹操对我等更加忌惮。你是否对高进此人不服?记住,无论任何时候,不要把个人恩怨放在家族利益之上!”
你以为我就不气那个小混蛋吗?回到家中之后,陈珪便缓过神来,晓得被高进蒙骗了,谈判条件其实有很大的下调空间。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竟被孙子辈的小娃娃给唬住,陈珪岂能不气。
“……”陈登沉默不语。
“接下来我等坐山观虎斗,看曹阿瞒能否一举击败吕布。”
“如若不能呢?”
“曹阿瞒若是连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和有勇无谋的吕奉先都斗不过,他有什么资格做徐州之主?”
陈登心想,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一个狡猾一个凶残,战力提升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曹阿瞒搞不好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元龙。”
“孩儿在。”
“遣人注意高行之此人。”
“父亲有何用意?”
陈珪右手轻捻花白胡须,停了好一会才道,“若是其人品行尚可,未表现出太大野心的话。一旦曹操灭不了吕布,你便令人去跟高顺提亲,把幼仪嫁给高进。”
“什么?!”陈登真真被老父亲的话吓到了,把陈家小公主嫁给那个无赖?不,我不答应!
只可惜,陈珪下定的决心,不是陈登所能改变的。
见儿子反对的态度很是坚决,陈珪叹了口气,“元龙,若是实力允许,我陈氏一族何必只为王公座上客?江东之谋已经失败,要是能得到高顺父子相助,江东之计依然大有可为。”
陈登闻言直接反驳道,“那高顺乃是吕布死忠,怎么可能投靠我们?”
“只等曹操退兵,到时多许吕布财物,借来高家父子二人便可,你没看到孙策找袁术借兵一事?”
“父亲!若要出兵江东,何须找那高家父子?”
“元龙,我晓得你是知兵之人,但是,绝非曹孟德孙伯符此等一世之杰的对手。”
陈登不服,还要再辩,门外突然响起三长一短的哨声。
是代表有紧急事务要禀报的暗号,陈珪命随从去把传信之人带进来。
“什么?广陵告急?这不可能,孙伯符连皖城都未攻下,怎么可能来图我广陵?这必然是那高进的诡计!”听完传信之人报上的消息,陈登直接跳将起来。
挥手示意随从把人带下去,陈珪闭上双眼,“无论真实与否,广陵都丢不得。元龙,立刻启程前往广陵,曹营一行,老夫替你前往。”
陈登不肯,难得的向老父亲展示强硬的一面。
“你执意要去跟那混小子分个高下?”
“没错,此心魔不除,孩儿寝食难安。”
失手被擒,家族付出大量财物方才赎回。作为徐州首屈一指的世家公子哥,陈登何时吃过这种大亏。陈登能够想象得到,自己的糗事定已传遍青徐兖三州,若不能在短期内击败高进,获得碾压性的胜利来一雪前耻,以后即便身居高位,在家族内外亦是难以服众。
听陈登这样说,晓得长子脾性的陈珪顿时沉默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族利益和个人恩怨的关系。
厅内一时无言,陈登脸色凝重,目光坚定,陈珪则眼中精光闪烁,显然还在计算得失。
突然,门外再次传来三长一短的哨声。
今晚事儿这么多?
父子俩对视一眼,令随从把人带上来。
“曹军先锋已败?高行之百骑劫曹营?他一百对三千,还赢了?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
“回禀少主,绝无虚假,属下在小沛亲耳听闻,并往废弃的曹营探视过。”
“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厅中只剩父子二人,面对父亲陈珪的直视,陈登苦笑一声,“孩儿明早便前往广陵。”
“也好。”儿子不再纠结,陈珪也省了一番口舌。
没错,思前想后一番,老奸巨猾的陈珪还是觉得把女儿嫁给高进最为划算。
短期内报仇无望,大半天滴水未进的陈登瞬间颓废了下来,在感到精神无比空虚的同时,腹中亦是饥饿难耐,便想找老父要碗粥喝。
亲手打了碗浓稠的米汤,在递给儿子时陈珪突然想到一事,“对了,那高行之答应我,要为你备下席面送行,可有落实?”
喝一口米汤,腹中舒适多了,食物香甜的滋味令陈登觉得之前虐待自己可一点都不值得。正想化悲愤为食欲,不想听到老父亲问出这么一个问题,陈登不禁呆了一下,“……却是有的。”
“哦……味道如何?”
“……甚为独特。”陈登说完,再低头喝一口米汤,发现一点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