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下意识看向陈逍装进口袋里仍露出一角的红色烟盒，他派烟给那个农民工大哥的动作娴熟，不疾不徐地等人反应，似乎早就笃定对方不会拒绝。
陈逍察觉到她在看烟盒，从口袋掏出那盒中华，打开盖子看了眼里面的烟：“在看它？”
别开视线后，苏络才很轻地问了句：“你抽烟？”
陈逍没立刻回答，把烟合上后重新装进口袋里。
这次烟被全部没入口袋，苏络的角度没法再看到烟盒。
“抽过。”陈逍实话实说，“已经戒了。”
苏络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问：“为什么戒了？”
“……”陈逍转过头盯着苏络，半晌后开口，“家里人不喜欢烟味。”
“嗯，”苏络像是在肯定陈逍的说辞，接了句，“我也不喜欢。挺不好闻的，车厢里也都是烟的味道。”
看了眼远处的车辆连接处，那里零星站着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夹了颗烟，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再在绿色的车厢里散开。
现在火车没后来那么发达，更多的还是老旧的绿皮火车，行驶过程中哐啷哐啷响，座位也几乎都是人贴人。
苏络原本想买卧铺，但是她预定的时候已经没票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硬座。
之前工作养成的习惯，每次坐车出门，要不了十分钟就会犯困，苏络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腕上手表的时间。
还得一会儿。
陈逍跟着苏络的动作也确定过时间，说了句：“困的话就先睡会儿，到站之前叫你。”
“好。”苏络没客气，戴上口罩，仰头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陈逍。
陈逍拉着她在很长的乡间小路上奔跑，身后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们。
苏络跑不动了，要陈逍放开她自己先走。
陈逍不同意。
梦中陈逍的脸一开始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画面一转，突然变成了十七岁的陈逍。
只是两个不同年纪的人，相同的情绪和表情。
十七岁的陈逍好像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苏络说：“你不走我们两个都会死。”
十七岁的陈逍说：“我不会丢下你。”
她没问原因，但心中已经给眼前的陈逍贴上了喜欢的标签。
潜意识里，苏络是认为陈逍对她有别的情愫的。
意识清醒过来，苏络睁眼便看到梦中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正偏头看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象。
她枕在他的肩膀上，随着她的起身，陈逍转过头看她：“醒了？”
用鼻音嗯了声，苏络坐直身体，太久没在这种场合睡觉，只一会儿就睡得她腰肢酸涩。
眼前的陈逍让她久违地重新和印象中事业有成的陈逍对应上。
她从来没敢深究死前那个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到底是什么驱使他那样护着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地震发生时，他竟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
更不敢胡乱猜测他是否喜欢她。
手伸进衣服口袋，碰到里面属于陈逍的苹果手机。
印象中，她所在的整个班级里都没有一个用苹果手机的，而陈逍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她用，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对她也不太一样……
苏络知道自己所有关于陈逍的念头都太过自以为是，但此刻她就是有点管不住把陈逍往喜欢她的角色上套。
“怎么了？”陈逍看她愣神，关切道。
苏络摇头，把脑海中仅存的旖旎清除干净。
或许26岁的陈逍确实对26岁的苏络有其他的念头，并不代表17岁的陈逍也有同样的想法。
更何况，她虽然对自己的样貌极度自信，却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极度自卑。
除了脸和演技，她别无他物。
而17岁的苏络，甚至连演技都没有。
陈逍不像是肤浅到只看脸的人。
苏络自嘲地想。
火车到站，苏络和陈逍道过别，她有些路痴，掏出陈逍的手机查询地图，规划许久路线，最后还是放弃了公共交通，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林傲恒公司的地址。
林傲恒的公司规模不如九年后那么宏大，但是已经初具雏形。
里面的每个人各司其职，苏络进到这个地方，他们也只是看了她两眼就匆匆离去。
苏络走到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站起来，语调亲切：“请问你找谁？”
“林傲恒。”苏络扫视了一眼公司的布局，幸好林傲恒的总公司只是扩张，并没有搬过地址，否则她都没有这么容易找到人。
“有预约吗？”前台俨然不信面前的女孩子能和公司的大老板谈什么生意上的事，边在她身上打量，边看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的另一位前台，“林总很忙，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恐怕今天你是见不到的。”
“麻烦姐姐帮我给他留个信息。”苏络不是非要今天就要见到林傲恒，退而求其次道，“他看到会联系我的。”
苏络想给林傲恒留陈逍的手机号码，突然想起虽然手机在她这里，但是她从来不知道陈逍的号码。
她写到电话号码时，只能尴尬地寻求前台的帮助。
最后拨通前台电话，按照电话来电显示上的数字誊写到便签纸上。
苏络没直接在便签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毕竟对于现在的林傲恒而言，压根不知道苏络何许人也。
便签上留下的是苏艺君和号码。
从公司出去后，苏络找了个附近的酒店办理入住。
大约晚上九点，陌生号码的来电响起，苏络接通电话：“喂。”
对面的呼吸声很轻，半晌之后才开口问她：“是苏艺君的号码吗？”
“我是苏络，”苏络听出对面是林傲恒的声音，直接回答，“苏艺君的女儿。”
电话那边陷入更长时间的沉默，或许是因为震惊苏艺君有了女儿，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情绪的冲击，让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我应该是你的女儿。”苏络开门见山。
林傲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再威严沉稳的腔调中也带了几分颤意，他说：“你好，请问现在你方便和我见一面吗？”
他的话更像是对待初识的客户，带着问询和不确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