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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仙踪/原著
关了房门的屋里传来小孩子互道晚安的声响。
“再不睡觉小爸就要进来打屁股啦。”小池矜献说道,“哥哥,晚安呀。”
“小玫瑰,晚安。”
言悦抬眸看着原斯白,眼睛红红的,语调哽咽:“谢谢你,斯白。”
原斯白道:“去睡觉吧,我陪你。”
“不、不不用了,”言悦忙收拾好情绪,无奈笑了下,“我没事的斯白,不会想不开的,你放心吧,不用再陪着我了。”
来池家的这几天,晚上原斯白都在言悦房间里,他确实怕言悦会想不开,而且他也想多跟人说说话。
无论说些什么,只要言悦能开心稍微一点点,就是进步。
原斯白:“没事。”
“池先生有事啊。”言悦轻笑,提醒。
原斯白:“……”
随着伴侣的名称出现,原斯白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卧室。
顿时愣住了。
卧室的门半开着,里面的亮光透过空隙洒出来,池绥蹲在屋里面的门口,身体半掩在门后,双手拖着下巴看着走廊外边的两个人。
眼神含着些许幽怨。
察觉到原斯白看过来的探知视线,池绥立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
原斯白:“……”
“没关系,”池绥说,“我没关系的。”
“言先生,”他说,“不要拒绝,让他陪你吧。”
这下,言悦实在忍不住了,直接低笑出声。
原斯白:“……”
终于反应过来的原斯白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他连忙回去踢了一下池绥的脚尖,垂首轻声教训:“你再闹腾,打你了。”
池绥撇嘴,拖着下巴仰脸看他,不敢吭声。
原斯白“咣”的一下把门关上,将他委屈的面容关进门里。
言悦却笑得更开心了,真心实意。
外人都知道,池远绅的三儿子刚20出头就帮着处理家里的公司事务了,但见过池绥的谁都得说一句他聪明、冷静,稳重、有担当,就连言悦先前有幸见过他一次也这样认为。
直到这几天接触下来,他觉得原斯白是一个将温柔与理智融为一体的完美男人,而池绥则是制造温暖、开心的那个人。
他们都是极好的,令人羡慕向往。
言悦想,他的小执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爸爸。
所以,他必须要好起来。
“我会好好的,真的。”言悦坚定地对原斯白说,“回去睡吧。晚安,斯白。”
—
第二天,虽然已经决定了去医院,但言悦还是在家里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陌生人,三年来几乎只有自己一个,消化、承受所有事情。
他变得多疑,很难再对陌生人产生任何的信任。
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不自觉地狠咬指节、手背,几乎要把自己的皮肉咬出血,无论疼痛与否都毫无所觉。
可他必须要迈出某些步伐。
下午来临前,他终于在原斯白与池绥的陪同下,去了医院。
但却没有直接去约最好的心理医生。
他先去清洗了终身标记。
终身标记的过程是痛苦与欢愉的,但总体来说,终身标记的那一瞬间,痛苦要大于欢愉。
可因为爱,那些东西也就无伤大雅,可以承受。
但清洗终身标记只余痛苦,而且想要干干净净,还要清洗三次才能彻底清除。
言悦已经经历过一次那种疼到极致的感觉,但他此时却在颤抖中,依然选择了清洗手术。
从手术室出来时,他的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毫无血色到吓人,但他嘴角却卷着一抹很浅的笑意。
他明显感觉到,陆自声在他身体里留下的印记,已经少了一大半。
他正在涅槃。
池绥的报警进度进展得很顺利,方守从陆家出来,回到了言悦身边,尽忠职守地照顾着他从小照顾到大的言少爷,而陆自声被留职察看。
彼时双方都在收集、整理证据。
一场明面上的无声博弈已然拉开帷幕。
第一次清洗终身标记结束,言悦出院,约见了心理医生。
他以为他能将所有的心理障碍说给对方听,让对方对他进行开导,可言悦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状态。
在见到医生的那一刻,他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喉咙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疼得说不出话。
他害怕,逃避,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在那场一个小时的见面里,医生用了最温和的方法都不能让言悦说话。
最后病人到了离开的时间,医生开口,不像医生对病人,更像朋友对朋友般地柔声道:“言先生,这是我的名片,你拿一下吧。咱们的会面时间是一周见一次,但如果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线上找我。”
“我只是个很会聆听的陌生人,不要怕。”
言悦沉默紧张地接过名片,点头,离开。
关于陆自声的负面消息已经不可抑制地泄露了出去,众人被吸引目光,但这些东西并没有流出太久。
他是联盟上将,多年来身居高位,地位几乎是不可动摇的。
因此消息出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没一个小时就几乎被压得无影无踪。
池家很有势力,池远绅更是在联盟里有不一样的话语权,但要与陆自声抗衡,池家就铁定要与他面对面的交锋,往后再也回不了头。
他们能把言悦拉出那滩黑暗的沼泽,言悦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了,万万不会再把他们推入更危险的境地中。
言悦将自己手上的几套房子卖掉,在原斯白他们隔壁买下了一套新的别墅。
价值不菲。
但别墅还需要装修,最近也怕陆自声会过来,所以言悦和陆执还是暂时住在池绥家。
可言悦的经济来源很惹人注目,毕竟谁都知道他只是一个人群里的普通男性,此时又在与陆自声闹离婚,他不可能用陆自声的钱。
不过原斯白和池绥谁也不会主动去过问这些事。
言悦今天去医院做了第二次清洗标记手术,和第一次相比没有那么痛苦,他回来的时候状态没有很差。
等他和原斯白一起进门,刚抬头看向客厅,他们便齐齐愣住了。
“小爸!小爸!小爸——救命——”池矜献被装在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只露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被挂在了墙上。看见原斯白,他一双大眼睛极亮,手脚忙在塑料袋里轻轻扑腾,发出声响,边动边喊,“小爸快救我——哎呀还是先别救我了,先救我哥哥!”
说着,两个回来的大人齐齐将目光看向另一边,池矜献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陆执以同样的工具与姿势被挂在墙上。
他小脸上面无表情,眼睛酷酷地盯着地面,似乎在思考怎么下去。
见人回来,他才抬眸看向言悦,半天憋出一句:“爸爸,我被绑架了。”
原斯白:“……”
言悦:“……”
“诶,池绥!”原斯白面色微变,喊楼上书房里的某人,这样喊着还忙反应过来跑去陆执身边,把小孩儿从墙上取了下来,心里极其尴尬。
同时心道,看他一会儿不打死池绥那不听话的狗学生,言悦来家里做客,他竟然把人家孩子挂墙上,把人惹不高兴了……
如数想法戛然而止,身旁的言悦忙跟他过去,一起把墙上的池矜献救下来,眼睛里像藏了什么碎光,那些东西在此时亮堂得灼人。
言悦嘴边的笑意极大,他新奇地看着池矜献,笑问:“你大池爸爸就是这样把你挂在墙上的啊?”
“昂,”池矜献从塑料袋里爬出来,告状,“言爸爸我跟你讲,大池爸爸可坏了!今天周六你和小爸一起出去,大池爸爸就跟我吵架,说我平常太黏人了,我就说他才是个宝宝……他气得瞪眼睛,就把我挂起来啦——我打不过诶……”说完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但最后兴许是气不过,他又转头去找原斯白,继续告状,“小爸,你说他是不是好过分喔!”
“过分过分。”原斯白连连点头,“我一会儿教育他。”
“哈哈哈哈哈……”言悦蹲在地上,半抱着他小小的身体笑个不停。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太新奇太有趣了。
忍不住笑的同时,言悦还拉过陆执,和池矜献一样把他半抱在怀里,问他感受:“那你呢?你怎么也被挂起来了?”
“……我去救小池。”陆执闷声道。
言悦:“嗯?”
“……我也打不过。”陆执又憋出一句。
打不过,就只能被一起挂起来。
而且他们悬空的脚底下还有一张又大又软的厚垫子,池绥也是有心了。
原斯白在一旁默默扶额,但也实在忍不住,无奈笑出声。
“啊……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时,似乎是听见了楼下的动静,池绥打开书房门,果然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原斯白顿时收起笑,凉凉地朝楼上看了眼,池绥瞬间蹲下,手扒住栏杆心虚地往下看,虚弱地解释:“刚挂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呢。”
“来,你下来。”原斯白朝他招手,“我把你挂一会儿。”
“不要。”池绥拒绝,熟练地膝盖点地,“我可以忏悔。”
原斯白牙痒痒,想咬人。
别说让自己的孩子拥有这样的家庭氛围,哪怕是言悦自己,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
平常爸爸妈妈很疼他,但言传旬很忙,小时候言悦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而且他还是帝国将军,气质与表情时常都是严肃的,因此和言悦开玩笑的次数都很少,更别提像这样,让孩子离一位父亲那么近了。
不得不说,言悦有些羡慕,但更开心现在陆执也拥有了这样的温暖。
“小执,”他问,“你喜欢和安安在一起吗?”
闻言,陆执立马点头:“喜欢!”
言悦摸了摸他的小脸,眼里含着温柔笑意。
他思索措辞似的“嗯”了一会儿,片刻后,放轻音量去征求感知陆执的感受:“小执,如果从现在开始,别人会说……你的父亲不好,甚至连你一起诋毁,骂你……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很长,你没有办法去管别人怎么说话……你会难过吗?”
陆执懵懂地和言悦对视,眼底的光莫名坚定。
“会。”他诚实地说。
言悦呼吸轻颤,有些难过。
下一刻,陆执又道:“但我会好好地长大。”
他说:“爸爸,你可以永远待在我身边嘛?”
言悦瞳孔的光亮起来,将那些悲伤与畏惧抹平。他点头,哽咽:“……好。”
—
晚上吃过晚饭,将两个孩子哄睡下后,言悦把原斯白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他紧张地看着对方,视死如归地坦白:“斯白,不要再帮我了,就到这里,不要让池家和陆家闹得太僵,因为我不值得。”
原斯白蹙起了眉头,开口正要说话,言悦便握住他的手腕,说道:“我不姓颜,姓言。”
两个同样的音节让原斯白有些发愣,可言悦没有仔细解释,他说完这些便痛苦地半垂下了眼睫,倾诉般低喃:“斯白,我真的……又懦弱又自私,可我是真的害怕……我爸他,和陆自声的身份太不一样了,他们都可以代表军方政治……还是对立方。”
原斯白双眼微睁,表情更加懵懂。
“我爸是帝国将军呢。”言悦安抚地揉了揉原斯白的腕骨,勉强笑了下,低声,“我爸是一个说一不二、铁面无私的人,他做了什么决定,那便就是什么决定,没有人能改变……而且我妈妈身体不好,他们不要我了——是我犯蠢惹他们生气……所以我根本不敢和他们联系,只敢每年写信报平安……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
“……我爸太恼我了。”
兴许是太久没有再和父母见过、联系过,他的语气里满是思念,又满是委屈,更满是疼痛。
“我好想他们啊,可我爸不会再要我的……而且,如果因为我,帝国与联盟发生战事——我爸真的能做出来的,那我以后怎么办啊,帝国我待不了,联盟我也待不了,我就是一个罪人……一个恶心的罪.犯。”
“……言悦,言悦。”原斯白及时叫醒又在掐自己的人,从这场眼前人是帝国将军儿子的认知中回过神来,对他说,“不要陷入死胡同,你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错的。”
言悦抬起已经泛起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含着希冀。
“不要一味责怪自己。”原斯白轻声道,“言老先生和夫人爱你吗?”
“很爱。”言悦点头,眼泪瞬时往下落,“我太伤他们的心了,我……”
“听我说,言悦。”原斯白打断他,让他认清一件事,“没有任何一个很爱自己的父母真的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哪怕他是说一不二的言将军。”
“恼怒与愤恨虽然不会随着时间消无,但想念一定会跟着时间逐渐加深。他们爱你,自然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有一天还会回去,而不是看着你把自己留在深渊里任其沉沦,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言悦整个人都怔愣在那儿,失去了一瞬的语言能力。
“你不是自私,你是太为他人考虑了。明白吗?”原斯白说道。
言悦不是很明白,他从小就是这样,所以……
紧接着,原斯白说了和言传旬几乎一样的话。
“你的善良过了头,”他一锤定音地开解,“这会害了你。而那些被你所考虑的人,也并不会觉得你好。”
“你可以试着中和一下这种情绪。”原斯白抬手理了下言悦额前的发,让他本该明亮的眼睛裸露出来,轻声说,“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如果你好好和言将军沟通,他一定不会再怪你。然后你再好好哄哄父母,他怎么舍得会让你成为一个罪人呢。”
“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爱你的爸爸妈妈。”
那天晚上,言悦掩面痛哭,哭得无声。
第二天,社会新闻被一则头条霸占。
——【陆上将的爱人给陆上将寄了法院传票,要将他告上法庭】
陆自声身为上将引人注目,作为陆自声丈夫的言悦也是。
有些东西必须搬到明面上。
言悦第三次清洗了终身标记后,在医院门外见到了陆自声。
陆自声目前只是留职察看,并没有被限制自由,自然还是想去哪里就是哪里。
两个人在一起将近十年了,眼前的人身上再也没有自己一分一毫的味道,陆自声脸色极其难看,冷笑:“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清洗终身标记?”
言悦冷眼看着他,他将想站在他身前的原斯白拉住,没有退却一步。
他们明明只是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可言悦变得不一样了,他冷淡、自持,似乎是跳出了某个圈禁自己的圈子。
陆自声被他盯得头皮微微发麻,喊:“颜颜。”
他问:“你要告我?”
足足过了半晌,陆自声再也受不了这种氛围,蹙眉压抑着声调道:“别这么看我。”
可终身标记已经彻底被清洗干净,他已经不再是属于言悦的Alpha,对Oga的本能等级压制对言悦失去了作用,言悦还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不受丝毫的影响。
“陆自声,”又过去半晌,那个柔弱的男性终于凉薄地开了口,道,“法庭见。”
—
言悦这是第三次和心理医生见面,上一次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次医生一见到他,就用温和的方式让病人忘却了他们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这件事。
医生笑着说:“言先生,我最近在科室的窗外墙边种了一小片花,你要不要看看?”
言悦的紧张被冲散了不少,不再像第一次刚见面时那样无所适从。
医生刚打开窗帘,他的目光便微微顿住了。
外面的阳光正好,光线丝丝缕缕地打下来,落在金黄色的花朵上面,共生共存一般。
向日葵全都迎着太阳在跑,不知疲倦,散发光芒。
在这一刻,言悦的脑海里突如其来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他看见的是希望的颜色。
这个下午里,一个小时过得很快,中途时,言悦终于对着医生很轻很轻地开了口。
“……我想回家。”他说。
他真的回家了,带着方守。小陆执便拜托原斯白帮忙照顾几天。
离家七年,双足太久没有踏入过这片土地,巨大的不真实感先蔓延进整片胸腔,接着便是酸软发胀的委屈与想念。
“阿守,”言悦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口,像是询问,更像是自问,“你想爸妈吗?”
方守眼眶红红的:“想。”
言悦便笑了。他拉着方守的手腕一起往家走,步伐坚定,边走边说:“爸妈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哪怕他打死我……我也要回去看他们。”
“放心吧少爷,”方守在后面哭,一本正经,“将军不会打死你的。”
“如果他真的很生气,我会先挡在前面。”
“胡说,”言悦道,“我比你大,会保护你的。”
方守摇头:“我会好好护着少爷。”
最近天气有些降温,凉风顺着人的脖颈吹进人的衣服,言悦却丝毫不觉得冷。
他拉着方守走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急如焚,心跳擂鼓,不多时便再也忍不住跑起来,他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色与事物迅速地变成残影。
直到熟悉的住处出现在眼底深处,言悦才深深体会出了什么叫“近家情怯”。
他真的好害怕,可又真的好想念。
可他没有太久考虑与退却的时间,言传旬突然从门口走了出来。
他最近应该不忙,所以没有去军方基地,此时手里便拎着两袋垃圾,趿拉着拖鞋打算扔。
眼角余光闯进一道影子时,多年将军的本能让言传旬下意识将这个人掠了一眼。
可只一眼,他便霎那间顿住了所有动作,只傻傻地拎着两袋垃圾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言悦的眼泪就那样汹涌地落下来,顷刻便湿了满面,略显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
言传旬瞪着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开口时还语含讽刺:“这是路过?”
“扑通”,言悦双腿笔直地弯下去,直直地跪在地上,哭着喊:“爸……”
方守跟着跪下去,哭得比言悦凶,喊:“将军。”
这两道嗓音太熟悉了,毕竟养了二十几年呢,可他们如今竟用这么颤抖的腔调喊人,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在家里时,他们谁也没受过委屈,哪怕一秒。
冷风轻抚,言传旬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一些,咬牙:“那畜牲对你不好?”
话落,本还哭得无声的言悦突然哭出声来,整个身体都在抖动。
他刚接受了三次心理医生的治疗,其中有两次还没说话,情绪根本稳定不下来,特别容易崩溃。
他脑子里的弦崩得太紧,就快断了,可它依然不能断。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断。
所以言悦一遍又一遍地哽咽说道:“爸,我错了,你和妈妈别真的……不要我,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我好想你们。”
“我真的……好想你们。”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但这一哭就已经什么都证明了。
言传旬红着眼睛脸色铁青,质问道:“委屈成这个德性,和你在信里写的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特么有什么瞒着我?!”
言悦哭得停不下来,摇头失声。
他情绪不稳定,状态也非常不好,不会去见陈寻柔,不然会吓到他妈妈的。
因此言传旬将言悦带到其他地方,给他做饭,给他烧水,给他买换洗衣物,言悦哪怕在吃饭的时候,都是边吃边哭。
言传旬和陈寻柔从来没让言悦哭成这个样子过。
两个小时后,言传旬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哪怕是言悦忤逆他非要跟一个傻逼走,他最大的感观也只是失望。
可他现在只觉得巨大的愤怒和失控将他填满了,他生来便细心呵护、捧在手心的孩子,被人囚.禁,强迫,精神状态正在逐渐走向绝望。
言传旬想,他一定要杀了陆自声。
所以他“刷”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沉声道:“老子去炸了联盟。”
“爸!爸!”言悦猛地抱住言传旬的大腿,跪在地上,仰脸哭着看他,可怜与无助,“你不要……我没事的,你别因为我让帝国和联盟有隔阂啊。我害怕,爸,我真的害怕……我会一辈子内疚的,我会……我会活不下去的。爸,我求你了……”
他拉住言传旬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手背上,祈求地哭着。
言传旬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骂:“废物。”
几天后,言悦收拾好情绪,回了家,和陈寻柔见了面。
他告诉陈寻柔,自己一切都很好,只是真的太想他们了,所以忍不住回来。
陈寻柔一直抱着他,怜惜地摸他的头发,摸他的脸。
言传旬最近又老是往基地里跑,似是有什么事要准备,言悦这时是最内疚的时候,什么都不敢问。
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陆执还在池家,所以和言传旬他们说好,他以后真的再也不会离开父母了,这才订票回联盟。
—
两个月后,联盟最高法庭开庭,陆自声作为被告出席,言悦是原告。
二人见面的那瞬间,陆自声嘴角含着些笑,说道:“颜颜,等这场庭审结束,你就要回家了——回我们的家。”
他是联盟上将,敢说这话就证明有这个能力,丝毫不会故意吓唬人。
言悦脸色白了一些,但他始终清冷着面容,不卑不亢。
陆自声又道:“你跟外人联合起来搞我,真是……”
他低头轻笑,叹息,不再言语。
言悦将自己三年来准备的证据一一摆出来,在那些东西被摆在法庭上时,陆自声的面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难看。
可他并不畏惧,毕竟池家不可能真的因为一个言悦和陆家闹得太僵硬吧。
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外人。
思及到此,陆自声周身的气质就更轻松了,好像哪怕是现在的天塌下来都没关系。
反正联盟高层会保他的。
“咣当——”
联盟最高法庭的门忽而被推开,一位身穿最高职位的军方制服的男人逆着光出现在门外,他熟练地轻挑出腰间的枪.械,递给门口的人。
遵循此地的规矩,不带任何枪.支进入最高法庭。
军靴轻踏在地面之上,落下的每一步的动静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重压。
言传旬环视法庭,观众席最角落坐着联盟的将军岑孟,他迈步上前,无所谓地坐在了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盯着陆自声。
言悦愣愣地看着言传旬,呼吸微屏。
“……言将军?”岑孟音色里带着些惊疑,率先打破沉默。
言传旬眼神轻飘飘地落了过去,颔首示意,道:“身在联盟最高法庭,通讯设备都没办法带进来,所以岑将军可能还没接到消息。”
岑孟蹙眉,下意识道:“什么?”
言传旬微笑,绅士道:“我的机甲军队,此时就在你们联盟边界。”
闻言岑孟手虚握成拳,表现的不动声色,眉头却蹙得更紧。
“言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言传旬收回视线,也收了笑,他冰凉摄人的眼神落在陆自声身上,双唇轻启,道,“我只希望联盟能针对陆自声的判决,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没有否则。”
说着,他抬手轻指了下站在原告席上的言悦,一字一句极其清晰:“这小废物姓言,言传身教的言——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