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发
不见仙踪原著
银铃苍兰的味道已经很浅淡了,却一抹不曾遗漏地泄在整个教室里,正中午的天空布着骄阳似火的热情,将这股本淡得清雅的气味引出了粘稠的质感。
陆执的脸一半隐在墙壁遮挡的阴影里,道:“说话。”
“……信……信息素?”池矜献带点惊疑地重复,似是没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陆执的神情全然不是在开玩笑,他也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但池矜献闻不见自己身上有谁的味道,他是beta,此时被陆执如鹰隼般的目光锁定住,灼热的视线犹如化为了实质可以穿透人的灵魂,池矜献心里慌了——慌自己闻不到信息素的事情会败露。
“谁的?”陆执又问道,言语里似乎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守护秘密的心情如过山车般迅速且致命,在刺激发麻的感观中,强大的求生欲破口而出,池矜献想起来了!
“我下课的时候在楼梯上不小心把一个同学撞下了楼,就送他去医务室,但是上午有一节课有oga在里面发情——校医说的。里面还有一些味道,所以应该是那个oga的。”他几乎是一口气就说完了这些话,语速快的让人找不到空隙打断。
池矜献对解释这些可不敢怠慢,谁不知道陆执是个很有“洁癖”的人,听说不止对他自己,陆执对身边的人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大概就是如果你还想在我身边继续混,继续待着,那就别带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出现。
至今学校论坛里对这条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还有个更精确的解释呢——陆执家住海边,他管得真是特别宽。
但就是有人对陆执趋之若鹜甘愿“做低伏小”,就为了能得到他的多看一眼。
池矜献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跟两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陆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陆执这也是第一次拽他。
一时之间,池矜献真是不知道该感谢这场陌生人的信息素,还是该生气一下——毕竟他有点被陆执吓到了。
僵持了半晌,应当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陆执松开了手,只有不足以被看清的眸色还沉着。
“怎么了这是?”忽而,本还半开的后门被全部推开。江进提着两个打包好的饭盒走进来,看清他俩之间的氛围后,有些莫名,而后他又看向池矜献,打了声招呼,“现金回来了。”
陆执将被弄到一边的凳子拉回来,默然坐下。
池矜献:“昂。江哥好。”
江进将两份饭放在陆执的桌子上,笑道:“放学我过来找陆执吃饭,发现你不在,陆执的饭卡又在你身上。最后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去食堂了。”
池矜献不好意思地抓头发,不敢看人,刚才的心悸倒是由这股气氛转化冲散了不少,几乎快没了。
江进又道:“他这人也轴,我请他吃饭他都不去,没卡有手机啊,但他还是不去。”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江进突然一知半解地“啧”了声,开玩笑似的看着池矜献,说道,“原来专门等你呢。”
“噔。”桌面被笔端不轻不重地扣了下,陆执明明坐着,掀起眼皮看着人时,却带上了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好好说话。”他道。脸上没任何表情。
江进被他看的止住话音,微笑点头闭嘴,池矜献的“怎么可能”也被堵回肚子里。
“他今天就是单纯不想去,哪怕饭卡在他也不去。”江进正经解释了句,对池矜献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想着替你带一份儿吧,那带了一个人的,两个人的也可以顺便。吃不吃随他吧。”
池矜献看了眼陆执桌上的打包饭盒,更不好意思了:“谢谢江哥。”
“没事,那我……咦?”江进话锋一转,带了些疑惑。“小现金,你上课不回来是跟谁一起出去玩儿了么。”
一瞬的怔愣过后,池矜献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眉头都不可抑制地微蹙起来。
他想,一个人的信息素可以这么轻易留在别人身上吗?别说有信息素了,他连闻都闻不到,真讨厌。不然说不定他还可以暗搓搓将自己的信息素留……
刚才如野兽般检查领地的陆执突然在脑海闪现,不健康的想法霎那被拦腰斩断戛然而止。池矜献连忙揉了揉眉心将其舒展,把自己的态度摆正了。
还是别有信息素了,beta多好啊,不用经历发情期的难受,万事有利皆有弊嘛。
况且就刚才的想法,哪怕真成真了,他肯定都等不及实行尝试在陆执身上留下信息素就被掐死了。
“不过就一点点,应该是不小心染上的吧。”江进稍稍动了动鼻翼,补充道。
“嗯。”池矜献将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吃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开始回班,江进笑说:“怪不得。那你们赶紧吃饭吧,我走了。”
说完就提脚出了后门,池矜献抬脚跟着动,好像要跟上去似的。陆执眼尾不经意地一抬,仿佛视线又变成了实质,定住某人前进的路线,池矜献全身的汗毛都在看着陆执,察觉到此果真停下,颇怂地开口说:“陆哥,我去厕所——送同学去医务室之前本来是要去的,一忙就给忘了,刚才又赶着回来……我……我快憋死了。”
陆执眼尾余光落下去,没再看他。池矜献一下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跑了出去,跑之前还叮嘱说:“陆哥你记得吃饭!”
江进在走廊上应该是遇到了同学,还没回到班,池矜献跑到人身边放慢脚步,道:“江哥午好啊。”
看刚才那股跑步架势,自动往墙边靠了靠的动作刚收起来,江进就意识到池矜献没从他旁边一飞而过,还在跟他说话。
可他们不是刚说了再见?江进疑惑地看他一眼,跟今天第一次见面似的,点头:“昂,现金中午好。”
“江哥,”池矜献脸上扬起笑,小心却急切地问,“陆哥是不是特别不喜欢他旁边的人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啊?”
江进下意识道:“学校论坛里是都这么传。”
“怪不得。”池矜献道。说完道了声谢,就重新发动脚步跑了,目标直冲洗手间。
看他来去自如风驰电擎的身影,江进蹙眉,他不知道陆执跟池矜献之间发生了什么,现下一脸茫然。
只没忍住自语道:“怪不得什么?别人传是别人的,他管别人身上有谁的味道干什么,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儿干。”
低喃完又心道:我打球身上经常有其他alha的气味,也没见陆执怎么样啊。
池矜献洗完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而后用占满水珠的指尖轻捏起自己的校服,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闻不见。只有洗衣液和阳光的干净味道。
但陆执看起来真的很讨厌的样子,刚刚明显是生气了。陆哥生气容易不理人,就像前天晚上一样。
想到这里,池矜献整个人都警惕激灵了起来,他放下手里被晕染了一小片湿痕的衣服,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果断地把校服脱了。
池矜献个子不矮,但骨架不是很大,穿着比较宽松的衣服时就显得有些羸弱,但又不是弱不禁风地羸弱,而是恰到好处的颀长有力。
白色t恤没了校服的束缚,欲贴不贴地垂在腰线下,和风微过时,都能让他前面一层薄而紧致的线条若隐若现出来,但教室里无风,t恤就宽松地缀在他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都衬得更加瓷白了。
“陆哥你怎么不吃饭。”池矜献把校服团成一团,打算回到座位上装进书包里。
只是刚关上后门,他发现陆执不仅没动桌子上的打包盒,还跟他一样没穿校服。
池矜献关门的动作轻得像下意识,要不是知道情况,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他差点儿就以为他和陆执说好一起脱校服了!
陆执戴着耳机,目不转睛地看书学习。
少了校服偏明亮的颜色,单独的黑色t恤让这个少年人看起来更加沉稳估摸不透了。
那抹深沉的暗色虽然将陆执的脸映得明艳了些许,但也将他身上似乎与生俱来的阴郁放大了数倍。
好像他天生就该在沉寂孤独里成长。
像是注意到了后门的动静,陆执抬眸看了眼池矜献,又迅速落下眼睫,只“嗯”了一声,便没再言语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他身上几乎快杂糅成一团糟的戾气似乎因这一眼散去了大半,变得温和了不少。
陆执的校服就随意地放在墙壁那边的桌面上,池矜献觉得他陆哥肯定是热了,但心底深处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在说,陆执明明是因为刚刚拽了你,嫌弃你碰到他了,所以才脱的衣服。
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池矜献颇为可惜地“唉”了声,本来还以为陆哥可以穿着碰过他的校服回家呢。
“陆哥你不吃饭吗?”池矜献装好了校服,朝后扭着身体,又问了一遍。
陆执头也没抬:“不吃。”
“啊,为什么呀?”池矜献试图给他传递按时吃饭身体好的思想,“那我也不吃了。”
陆执:“……”
陆执指间还在转动的笔突然顿住,像被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他抬眸,目光算不上友善,甚至还带点沉:“我不饿。”
“我也不是很饿。”池矜献说。
“那你成天蹭什么饭。”陆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几乎要用眼神将他灼出一个洞。
池矜献心里一咯噔,怎么能说不饿呢!既然不饿那每天都要被池绥饿死的形象不就直接崩塌了么?这还得了!
“不是很饿但也饿啊!”池矜献伸手就去拿陆执桌上的打包盒,疯狂找补丁,“哎呦被我爸虐待的脑子都糊涂了,陆哥你学习吧,我能吃两份儿!”
江百晓一回来就见池矜献在座位上……狼吞虎咽,好像特别怕有谁会出现抢他食似的。
谁知道看见他,池矜献的眼睛还真亮了。
江百晓被他盯得霎时警惕,瞪着眼睛道:“干什么?”
“百晓。”池矜献仰脸眨巴眼着睛看他,母亲关爱孩子一般贴心道,“你吃饱了吗?”
江百晓狐疑地坐下,同时手还随着他的话音摸了摸肚子,回道:“还行吧。”
“哗”的一下,池矜献将一份完好无损的打包盒放在了他面前。
“来,姐妹花,我走哪儿都记得你,吃饭还多带了一份儿,快吃。”
江百晓:“……”
怕被陆执揪着“不饿”说事儿,池矜献不敢动静太大,只可怜地盯着江百晓,小声道:“我吃不下了。”
有人请吃饭当然是好事,一看没危险江百晓当然欣然向往,积极解决问题。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同桌的饭都吃了,怎么也得夸夸。江百晓眼睛悄悄在陆执身上一扫,又大胆在池矜献身上一瞄,终于找到了他从一进班就感觉有问题的所在了!
“哎,现金。”江百晓凑近池矜献,几乎用气音道,“你今天是在跟班长穿情侣装吗?”
池矜献一口大白牙差点咬断筷子尖,连忙喝了两口水才忍住呛咳。
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
说着他已经重新持着“我和陆执是对象”的目光朝后边儿看了过去。
t恤而已,设计来设计去可能也就那些款式,宽松一类的更是多见。但这一黑一白,还真是意外地般配。
因为两件虽然差不多、但是完全没特殊意义的衣服,池矜献的思想却犹如野马脱缰,在大草原上奔跑了个十八禁的来回,脸都红了。
“啧,”江百晓看得摇头叹息,没忍住调侃,“追人狂魔是你吧,怎么到头来这么纯情的也是你啊小现金?”
池矜献在桌子底下踢他,轻斥:“闭嘴闭嘴。”
已经快到深秋了,早晚和中午的温度也就更像两个季节,温差明显。
中午一件t恤足够,下午回去就得多添件外套。
最后十分钟,老师也知道留不住这些回家心切的猴学生,哪怕高三,仍旧有一颗闹腾的心。
老师停了讲课,让他们在最后的时间想做什么做什么,撒手不管了。
池矜献往书包里塞着这两天需要完成的作业,又把玫瑰和情书拿出来先放桌兜,打算一会儿放学了好送出去。
犹如一点儿也不急着回家,班上的同学都已经按捺不住躁动的心了,只有陆执雷打不动地还戴着耳机,做英语听力题。
打铃前的最后一秒,他才不紧不慢地摘下耳机,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其他同学早起哄着涌出了教室。
池矜献等他收拾,像以往似的等着他和他一起出校门。
“陆哥。”
“嗯。”陆执眼睛未抬,不等池矜献再出声,就单肩挎上书包,漠然道,“我不喜欢你。”
池矜献一句“我喜欢你”在嗓子里滚来滚去,没滚出成形的字句,滚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听见他笑,陆执才像是被真正吸引了注意力,缄默地看他。
池矜献笑得眼睛都在亮,他说:“陆哥你好熟练喔。”
熟练得令人发指。还没走的其他同学也这样觉得,都跟着暗笑。
陆执:“……”
“陆哥我……”
“当当当。”指节轻扣玻璃的声响打断了这场即将要成为单方面的对话,池矜献收住话音,扭头朝窗外去看。
南孟白拄着一根单拐,等人看过来就笑着冲人打招呼:“怎么还不走啊。”
池矜献没想到和他还能再次相见,还这么快,他以为南孟白早请假回家了。
“噢正要走呢。”池矜献说道,看了眼陆执,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我告白呢,你突然打岔。”
窗户关着,没开,但他轻快又有点发窘的声音还是透过透明玻璃传给了南孟白。
南孟白轻声一笑,说:“那我赶紧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池矜献:“你怎么还没请假回家啊?”
两人一人一句有来有往,陆执站在那里,眼眸半垂,未发一言。
班里还剩一半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放慢了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余光却早已经开始不听话了。
闻言南孟白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本来是要请的,但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就多留了一下午。”
池矜献:“嗯?”
南孟白低咳,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尖,说道:“昨天太唐突,今天这算有缘么?”
“……”话落有一会儿,池矜献还是没明白:“啊?”
南孟白垂下眼睫,不敢看人了,只又摸摸鼻子:“……联系方式。”
寂静无声。在这股静里,不不知为何,池矜献突然觉得心底不但虚,还有点莫名地凉。
一迈眼,陆执果然沉郁地扫了他一眼!懒散的看似轻飘飘,却实则极有压迫感。
跟下午生气的时候差不多。
但旋即,陆执就伸手拉开后门,像是再也不愿看池矜献了,迈腿就走。
直到下一秒,极其淡薄的味道小猫探爪似的探出了些许。离得稍远了就闻不见,可身在后排的池矜献几人,一定能染指。
——银铃苍兰。
陆执眼眸猝然抬起,顿在了走廊里南孟白的面前,一双过于黑的瞳孔里什么也看不见。
南孟白不明所以地拄着单拐站在原地,任陆执不善地盯着。
“陆哥你等等我,咱们一起走。”池矜献连忙跟上陆执,在他身后焦急地说。
后门一开,即将深秋的力量就显露了出来。池矜献只觉得一股微凉的风把他毛孔全吹开了,来不及闭上,因此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吸足了一阵冷风,他下意识抖了下。
幸好只是一瞬间,过了那几秒就能适应了。
池矜献心想,校服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味道,等一会儿和陆哥到了校门告别后,再把校服拿出来穿上吧。
“冷吗?”忽而,陆执的声音这样问道。
池矜献还以为自己的心声被听见了,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实话实说:“有、有一点点。”
话落,池矜献就只觉眼前一暗,脑袋顷刻间便被一层柔软舒适的布料罩住了。
池矜献迅速地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还些许迷茫地眨了眨——只见刚才还在陆执手上的校服此时就在他身上!
“周一洗干净了给我。”陆执说。
池矜献还低头看着校服,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陆执又道:“穿上。”语气里几乎带了点命令的意味。
犹如怕人反悔,池矜献两秒就将陆执的校服穿上了,还迅速地把拉链拉到了脖颈处,乖巧地不像话。
等看他穿好衣服,陆执的脸色都似乎缓和了些。
他问:“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啊?什么呀?”今天不仅被陆哥主动碰了,还穿到陆哥的衣服了,巨大的幸福满足感冲破了池矜献17岁的脑子,他“色令智昏”地傻笑摇头道:“没有了啊,陆哥一起出校门吧。”
陆执最后看了一眼南孟白,垂下眼睑:“嗯。”
池矜献甩着长了一截的校服袖子跟了上去。
很少有人直面感受过陆执信息素的味道,池矜献又是beta,闻不见,但如果江进在,他一定会知道池矜献身上的校服——满是陆执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