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趴在丰天澜背上,两条细瘦的手臂揽在他脖子上,说道:
“我们再随意一点,等院子里那棵坏掉的三角梅重新开花,我们就订婚,怎么样?”
丰天澜:“……不怎么样。”
这可真够随意的。
随意它娘给随意开门,随意到家了。
但穆晴想做的事情,丰天澜从来都拦不住她。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穆晴一拍他的肩膀,霸道地说道:
“就这么定了!”
丰天澜:“……”
他背着穆晴,无言地走着下山的路。
他几乎出现了幻视——
院子里那棵快死的三角梅十分嚣张地摇摆着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好似在说:
“当初你对我毫不在意,将我践踏在脚下,如今我让你追悔莫及。”
丰天澜:“……”
穆晴勾着他的脖子,问道:
“你在想什么?”
丰天澜冷漠道:
“我回去就砍了那棵破树,”
穆晴问道:
“那我们不就没法成亲了?”
丰天澜气得在她大腿上捏一下,问道:
“树没了,你就不成亲了?”
穆晴直摇脑袋,道:
“那可不行。”
丰天澜终于消了气,背着她继续往山下走。
月亮渐渐地升到了中天,今日的月光不亮,南禺的山野满是积雪和枯树,寒风呼啸,无叶的枝干摇晃,像一只只鬼手,幽森恐怖极了。
穆晴拍了拍丰天澜的背,道:
“放我下来,腿酸了。”
丰天澜:“……你事真多。”
今天脚疼,明天打盹,后天腿酸。
一个不老不死的神仙,哪来这么多事?
丰天澜虽然抱怨着,却也还是把穆晴放了下来,他问道:
“你的脚能走?”
穆晴走了两步,说道:
“还可以。”
“那走吧。”
丰天澜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步法。
穆晴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抓住了他的袖子。
丰天澜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将穆晴的手从袖子上推下去。
穆晴:“……?”
“穆晴,你不是小孩子了。”
丰天澜说道,
“不要总是抓袖子。”
穆晴心里顿时升起了失落的情绪。
这时,丰天澜用袖子下方的手碰了碰她的,随即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丰天澜别过头,不太自在地说道:
“你该学会抓我的手了。”
穆晴愣了一瞬,随即便笑了起来。
她走在丰天澜身边,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答应道:
“好。”
荒山野岭里的山路,走着走着便到了尽头,无路可走了。
“逛够了吧?”
丰天澜问道,
“我们回天界?”
穆晴显然还没玩够,道:
“回去干嘛?”
丰天澜回答道:
“养树。”
穆晴:“……”
“别养了。”
穆晴抬手布下一个结界,抓住没反应过来的丰天澜,解他的腰带,道,
“月黑风高夜,不偷偷摸摸做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丰天澜:“……?”
“不行!”
丰天澜试着摆脱穆晴,紧接着就被她扯了衣服,推倒在地,他惊慌道,
“回去再……”
“我不想回去。”
穆晴坐在他身上,道,
“不准说不行。”
※
回天界之后,丰天澜寻了擅长养护花草的神仙,仔细请教,硬生生把快死的三角梅养活了,可谓是妙手回春。
三角梅很快便开了花。
可天界的战事,却没有很快就结束。
南禺和西海,这几乎是四荒的一半天地。
天界战力强,却不可硬抢,以免在打得不可开交时被别的族类钻了空子。
还要讲究一个持续发展的问题——
若是一下子硬占下西海和南禺,居于这些地方的生灵,必然会产生非常强烈的反抗情绪,说不定会狠狠地咬上天界一口。
天界一边攻打着龙族和凤族,一边安抚着西海和南禺别的种族,两场战事就这样拖拖拉拉地打了五百多年。
穆晴和丰天澜的婚事也拖了五百多年。
不只是婚事,还有穆晴的帝位。
“终于结束了。”
穆晴看着被.插.进西海和南禺地界的天族旗帜,松了一口气,说道,
“实在是太久了,我还以为我坐不上帝位了,也成不了亲了。”
“阿晴,你是个神仙。”
秦淮笑着说道,
“你往后的时日还长,这五百年在你的一生里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穆晴笑了笑,道:“也是。”
神仙的寿命漫长,时间的流逝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五百年了,她还是执掌天界政权的太女殿下。
丰天澜和她的关系也是老样子,看起来打打闹闹吵架不止,实则爱护纵容的很。
不过确定关系的时间太久了,总感觉不像一开始那样,动辄脸红羞恼了,人都变得淡定(厚脸皮)了。
“当初我对父皇的承诺已经完成了,不久之后,便要准备更替帝位了,还要大婚,我就有得忙了。”
穆晴伸了个懒腰,说道,
“趁现在赶紧偷一偷闲。”
秦淮问道:
“怎么偷?”
“回东宫歇息。”
穆晴问道,
“小师叔说好帮我做烧鹅的,应该做好了,师父你要一起来吗?”
这五百年里变化的还有丰天澜的厨艺。
当年炒个笋片都拌不匀盐的人,现在已经可以做出几道摆得上台面的菜了。
穆晴总是对着他点菜。
“我是医宫主司,不是你小厨房里的厨子。”
丰天澜一边骂她,又一边暗搓搓地研究起她要的菜,过不了多久就会端到她面前。
穆晴这些年跟元颖学会了两个词,可以很好地形容丰天澜的行为——
傲娇,口嫌体正直。
“我就不去了,你小师叔嫌我碍事。”
秦淮说道,
“我去找你师祖和大师兄,再叫上你千师叔,一起喝杯酒,随便聚一聚。”
※
这五百年里,殊识舟飞升了。
当年祁元白说,殊识舟元神有损,飞升只怕是难了。没想到这人还是飞上来了,飞的比其他同辈都快。
秦淮非常得意——
不愧是他千挑百选,从一众弟子中选出来的剑心剑骨,没叫他失望。
穆晴当时很不高兴。
她觉得秦淮最得意的弟子不该是殊识舟,应该是她才对。
这对师兄妹一向看彼此不顺眼。
在剑道上要相争第一,在师父面前就要争师父,很少有和气相处的时候。
秦淮只好去哄穆晴,道:
“师父没说最得意的不是你啊,只是你师兄也很让师父骄傲罢了。”
“是真的,真心话。”
……
穆晴被哄得高兴了,挥一挥手,还了殊识舟五万两黄金。三万两是本钱,两万两算利息。
殊识舟拿着钱袋,无语道:
“你这还钱也太慢了,若是换个人,就要被你熬死了。”
穆晴呛他:
“你这不是没死吗?你飞升了,以后能活的时间长着呢!而且我付了两万两利息,加上本金都快翻倍了。”
殊识舟道:
“你现在还我钱,我都用不上了,这天界花钱的地方本来就少,还都是用灵石,黄金能用来做什么?”
穆晴拿出一块铸剑石,说道:
“西海深处取的神石,可以养剑,灵气够足,养个七八百年没问题,说不定能养出剑灵来。”
“六万两,买不买?”
殊识舟:“……”
秦淮看着正在闹腾的两个徒弟,在一旁笑着摇头。
他一共有四个徒弟。
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身边都只有大徒弟和小徒弟了。
祁元白没有想飞升的意思,他觉得还是修真界的天地山海更逍遥。
秦无相也未打算飞升。
他要守着妖族,守着父母存在过的地方,完成他的责任,要燃尽他的寿命,来暖妖族的北地。
秦淮知道,三徒弟的寿命不会真正被燃尽。
再过最多两千年,他就会结束“秦无相”的一生,魂归四荒,变成涂山天狐一族的储君,涂山未来的主人。
只是到那时,那还是他的徒弟吗?
他还能听见一声“师父”吗?
“六万两?你骗鬼呢?”
“你真的不心动吗?不想要剑灵吗?”
穆晴忽悠道,
“不过先说好不保证成功率。”
殊识舟撇过头,道:
“太贵了,便宜点。”
“你到底要不要?”
秦淮听着大徒弟和小徒弟吵闹的声音,心想:
罢了。
天地之大,各有各的去处。
他的四个徒弟,一生如何度过,皆能够自己选择,有所成就,有其意义,少留遗憾。
这就已经足够了。
※
时间回到现在。
穆晴瞪着眼道:
“你们聚着喝酒不带我?”
秦淮说道:
“你也可以来,那烧鹅……”
“……”
穆晴道,
“我还是选烧鹅吧。”
穆晴和秦淮道了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当年三角梅开花时,穆晴守了约定,公布了自己和丰天澜的关系,并且订下了婚事。她说天界在战时,不宜办喜事,等战事结束后再加倍热闹地办起来。
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五百年。
不过当事人也不是很在意。
当年订下婚事后,丰天澜便搬进了穆晴的东宫里,东宫离医宫更近便,也方便他帮她做事,还方便亲热……咳。
穆晴几乎是飞一般地回了东宫。
她进了小厨房,一见到那守着锅的白衣医官,便举起手来用力往前一扑,手臂挂住丰天澜的脖子,人也扑到了他身上。
丰天澜差点被她扑进锅里。
“穆晴!”
丰天澜一边掰她的手,一边道,
“烧鹅满足不了你了,你想烧我是吧?”
“哪能啊?”
穆晴不撒手,贴在他背后道,
“鸡鸭鹅都是越老越难啃,你都一千五百多岁了,太老了,说不定会硌掉我牙。”
丰天澜:“……”
生气,想打人。
丰天澜去拿汤勺,又去找盐,带着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背上的穆晴在小厨房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