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天澜:“……”
鸡腿和鸡翅膀怎么没了?
还能是怎么没了?当然是被穆晴吃了。
但丰天澜也不好直说,这说出来了,不就相当于告诉秦淮这是剩菜吗?
堂堂秦宗师,天下第一人,吃个下酒菜都要吃别人剩下的,憋屈。
话说回来,穆晴这人是真的没良心。
她和千机子分一只鸡时,会给千机子留下一条腿一边翅膀。
可换成和丰天澜分一只鸡,她就会把鸡腿和鸡翅膀全都吃干净,连个鸡翅尖都不剩下。要不是吃不下,她估计会只留个鸡骨架给他。
也不知道哪边才是她亲师叔。
丰天澜一颗心全偏在了穆晴身上。
而穆晴就很绝,她不止没心,还没有肺。
秦淮翻找着汤里剩下的东西,感叹道:
“连鸡肝都没了啊?”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丰天澜冷着脸道,
“不吃我端走了。”
秦淮连忙护住砂锅,道:
“哎哎哎,吃,怎么不吃?”
秦淮自年轻时就爱酒,那时候他也没什么钱,买不起好肉好菜,就寻各种东西下酒。
山里捡的栗子,树上抓的金蝉子,地上跑的野兔,河里叉到的满身刺的鲫鱼他也吃的津津有味,还带肉的鸡骨架对他来说也算不错了。
有一年秋天,他在游经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山时,以野柿子配酒,没过几日胃里就长了一颗石头,连夜御剑赶回山海仙阁找丹心峰求救。
丰天澜那时刚入门派没多久,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手里拿的还是木剑。
他跟着云梦仙子一起去丹心峰看望秦淮。
他至今都还记得,师父站在床榻前,对脸色惨白的师兄苦口婆心道:
“老大啊,你都辟谷多少年了,怎么还是管不住嘴呢?爱吃也就算了,你也不能什么东西都混在一起吃啊。”
剑修的身子骨硬朗,没过几天,秦淮就又活蹦乱跳地离开仙阁了。
但不到半月,他便又回来了。
还是老症状,这次是山楂配酒。
……
丰天澜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总感觉在穆晴身上找到了秦淮的影子——爱吃,能闹,死性不改,一错再错。
丰天澜想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秦淮一边问他,一边给自己盛汤。
丰天澜道:
“想起一些旧事。”
秦淮问:“什么旧事?”
丰天澜平静道:
“有些人的身体能承受毒,却扛不住胃里小小一粒石头。”
秦淮的笑容凝滞了。
丰天澜接过汤勺,撇开油花,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悠悠地说道:
“我后来去丹心峰求取医术的时候,你知道老峰主怎么跟我吹嘘自己的实力吗?”
秦淮:“怎么说?”
丰天澜说道:
“他说他亲手对天下第一人下过两次刀,他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秦淮:“……”
秦淮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说修真界这些医修和丹修,戾气怎么这么重?明明是拿针拿药的,怎么满脑子都是和剑修一争修真界顶峰?”
丰天澜沉默了一瞬,不知是想起了哪些故人。
半晌,他才接话道:
“有时医修和丹修要打的仗,比剑修难上千倍百倍。”
秦淮闭上眼睛,浅浅抿了口酒,说道:
“也是。”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静默。
直至一道身影乘剑而来,打破了这段沉默。
“什么味道这么香?”
云梦仙子落在院中,收起配剑,朝这边瞅了一眼,道,
“炖鸡啊?给师父整条鸡腿。”
“师弟,听见了吗?给师父弄条鸡腿。”
秦淮眼中带着笑意,望向坐在对面的丰天澜。
丰天澜:“……”
他今天就不该带着这锅汤来找秦淮,直接在自己那里热一热喝了多好!
秦淮倒也没那么多为难人的坏心眼。
很快他就开始为师弟解围,道: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我记得按照执法司的安排,你近期应该都在西海才对。”
“出了点事。”
云梦仙子在桌边坐下,接过秦淮盛好递来的汤碗,才慢慢说道,
“我们和龙族相战,不小心波及到鲛人了。”
秦淮问道:
“造成的危害很大吗?”
“不算大,但鲛人一族的反应很大。”
云梦仙子说道,
“鲛人王战战兢兢的,生怕天界和龙族打架的时候顺手将鲛人一族端了。”
秦淮:“……”
秦淮道:“鲛人一族从前动辄被人剜心取珠剥皮熬油,如今天界和龙族在西海开战的动静这么大,他们会警惕也正常。”
云梦仙子继续道:
“鲛人王那老东西打算上天界来,给如今执掌天界的太女送点礼物,求个和。”
秦淮问道:
“送什么礼?”
云梦仙子道:
“送他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儿子。”
“……”
秦淮瞪大了眼睛。
丰天澜放下了酒杯。
云梦仙子说道:
“我见着那小鲛人了,确实好看,关键是才一百来岁,长得嫩生生的,以后长开了肯定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这礼总归是送得太离谱了些。”
云梦仙子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阿晴收不收,我先来给她提个醒,免得她到时候吓坏了,反应不过来。”
“我喝完这碗汤就去找她……”
咚。
秦淮放下了汤碗,执着九溟剑起身。
云梦仙子问道:
“老大,你做什么?”
“去西海,找鲛人王谈谈。”
秦淮动作极快,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丰天澜心情复杂地摸着汤碗上的纹路,小声嘀咕道:
“看来一时半会儿不能告诉他……”
云梦仙子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
丰天澜拿起汤勺,又给她盛了一碗汤,道,
“师父你多半不用去找穆晴了,多喝点。”
※
穆晴拄着拐杖进了掌情司的门。
掌情司的小差们十分惶恐。
他们知道自家主司和太女殿下的关系不好不坏,不近不远,不阴不阳……总之很诡异。
太女殿下平日里对掌情司也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小差们现在十分担心,穆晴是来找麻烦的。
其中一名模样不错的小差上前,谦卑地弯下身,伸出手道:
“殿下,您……”
“别,不用扶。”
穆晴自己跳上了台阶,问道,
“你们主司在吗?”
“在、在的,您这边请。”
那小差直起身来,走到前方去引路。
穆晴拄着拐杖,一步一跳地跟着他进了掌情司。
剩下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议论纷纷。
“太女殿下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谁能伤到太女殿下啊?”
“原来殿下这样的人也会拄拐杖啊?”
“别说,那蹦蹦跳跳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话说回来,太女殿下来掌情司做什么?”
……
穆晴进了主殿,跳了几步,直接在殿中寻了一处椅子坐下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祌琰。
“抱歉,殿下,我来迟了。”
这人摊开红痕满满的手,说道,
“我在忙着系三千小世界里的姻缘线,还请殿下见谅。”
“哦。”
穆晴看也没看他的手。
“……”
祌琰有些尴尬。
祌琰整理好情绪,问道:
“殿下特意来寻我,是有何事?”
穆晴道: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引穆晴进来的那小差倒吸了一口气,心想:
天界传言不虚,主司和太女殿下的关系果然很差劲。
祌琰看了小差一眼,吩咐道:
“你先退下。”
那小差也不想多留,得了这话之后,忙不迭地走了。
祌琰变出一把折扇来,摇着扇子走向穆晴,说道:
“殿下,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穆晴面无表情地想:
你要什么面子?
你早就不要脸了。
祌琰低下头,问道:
“你这脚是怎么伤的?”
他关切道:
“疼不疼?我略通医术,可以……”
“不可以。”
穆晴干脆利落地拒绝。
她抬起拐杖,敲上祌琰的胸膛正中,稍一使力,将他推得后退了几步。
“离我远点,我对你过敏。”
自从之前丰天澜飞升时,祌琰在其面前自称是穆晴的第十八任驸马起,穆晴对祌琰这人就敬谢不敏了——败坏她名声。
祌琰手执折扇,轻轻按下她的拐杖:
“何必这样见外?”
穆晴懒得和他纠缠。
她直白道:
“我来找你要两件东西。”
“第一件是掌情司的问情水,第二件之后再说。”
祌琰挑了挑眉,问道:
“问情水?殿下要问谁的情?”
掌情司有一独特的水,名为问情水。
这水的由来有些久,功能也比较单一。
传闻中有一种食人爱.欲的上古神兽,其涎水遇情丝而有反应。
后来此兽被一位帝君击败,化作石头,但其涎水不绝,流成一池。
很久很久以前,天界的仙官不可通五情六欲,否则便是违犯天条。
天界在试探有嫌疑的仙官究竟有没有动私情时,会取此池之水,让仙官浸手,若有变化,则是有情丝,要将这仙官罚下界去。
这池水便是问情水。
后来天界的天条变通,私情可以存在,只要不影响公事便可。
这问情水也无人再用。
祌琰挥手,穆晴手边桌上,化现一口石兽盆。那石兽模样可怕,嘴巴闭合着,却藏不住獠牙。
“这池子后来无人使用,掌情司的之前的某位主司修葺院子时嫌它碍事,便使了术法,将它变成了一个盆。”
祌琰一边说着,一边以灵力相引,那石兽张开嘴,一股清澈水流从石兽口中流出。
“这样做便能用了。”
祌琰问道,
“殿下要问谁的情?”
穆晴淡淡道:
“我。”
“你?”
祌琰捏紧了手中的扇子,似是在紧张。但他表面上又很轻松地调侃着穆晴,
“你就算了吧,无情道修到了‘石不动我不动,石动我还不动’的程度,不管怎么泡,这水都不会变色的。”
穆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她在“情”这一事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凝华公主加上穆晴,她活了千年之久,看过听过太多,却仍然弄不明白自己的心绪。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她一撩袖子,直接将手放进了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