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眼神躲闪了一下,开口道:
“我……”
丰天澜说道:
“不急,你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穆晴恹恹地应了一声:
“……哦。”
她坐在榻上,受伤的脚耷拉着,两只手放在身侧,低着脑袋的模样颇有些可怜。
丰天澜瞅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地心软了些。
他问道:“有想吃的东西吗?”
穆晴瘪了瘪嘴,回答道:
“有也没用,你又不会做。”
丰天澜:“……”
穆晴又补了一句:
“你做了我也不敢吃。”
丰天澜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火气,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穆晴在后面喊道:“你要走了?”
“不走。”
丰天澜回答道,
“去厨房,给你投.毒。”
穆晴愣了一下。
随即,她翻滚上床,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捂着脸笑。
直到受伤的那只脚在床上别了一下,她才停下翻滚,龇牙咧嘴地吸气。
桃雪恰好撞见这一幕,担忧道: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
穆晴仰面躺在床上叹气,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受伤也就算了,还要吃不善于下厨的人做的饭……”
桃雪:“……”
可是殿下,我瞧着您好像高兴得很啊?
穆晴又交代道:
“小厨房不常用,食材不多,桃雪,你去厨房看看,丰主司那边缺什么食材的话,让人去膳食司取。”
桃雪又看了殿下一眼——
您这不是很期待吃这顿饭吗?
桃雪从心里摇了摇头,直感叹搞不懂自家殿下。
她应了是,离开书房,去厨房看情况去了。
……
丰天澜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小半夜,用上了各种药材,熬出来了一小锅鸡汤。
别说,这鸡汤看起来还不错。
金黄汤头上浮着一些油花,香气浓郁,药材和调料已经被捞出去了,汤里除了鸡肉便只有吸饱了汤汁的香菇。
“看着食谱做的。”
丰天澜说道,
“没出什么差错,肯定能吃。”
穆晴试探着喝了一口汤。
她一开始还顾忌着,丰天澜这厨艺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给她吃出什么毛病来。
但一口汤下去,她就停不住嘴了,连着喝了两碗汤之后还没满足,还想再来一碗。
丰天澜直接把她的碗拿走了。
“差不多行了。”
丰天澜将砂锅的盖子扣上,连锅带碗一起交给桃雪,对着穆晴道,
“好好养伤,我走了。”
他刚一转身,袖子就被拉住了。
穆晴坐在后方的床榻上,两只手拽着他的袖子,脸也埋在其中。
“小师叔。”
她的语气有些沉闷,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丰天澜觉得袖子上有些热。
似乎是有水滴洇透了袖子,触碰到了他的手臂。
丰天澜愣了一下。
他原本是打算这样的,和她拉开距离,永远不再理会她、接近她。他一人破了无情道,不能也拉扯着她一起毁了无情道。
他早已为穆晴打算好了。
可他没想到——没想到这样拉开距离之后,她会有这么难过。
丰天澜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他在床榻上坐下,用指腹擦了擦穆晴的眼角。
“不会的。”
他说道,
“我们之间的情谊很长久,也很坚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毁坏掉。”
丰天澜用指腹擦了几下,穆晴眼下那娇嫩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他干脆拿了帕子出来。
他将帕子递给穆晴,说道:
“只是有人一时糊涂,要花些时间来调整自己,等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
他终究还是让了步,放弃了心怀不轨的喜欢,来维系和穆晴之间的情谊。
穆晴问道:
“真的吗?”
丰天澜回答道:“真的。”
穆晴又说道:
“假的吧。”
丰天澜有些无奈地望着她。
穆晴看他的眼神便能明白,他应该是想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穆晴把用过的帕子塞进他手心里,说道:
“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明白。”
丰天澜问道:
“要多久?”
穆晴回答道:
“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她抬起头看着丰天澜,表情认真地问道:
“你能等吗?”
丰天澜回答道:“多久都可以。”
他愿意等待的时间,取决于他对穆晴的包容。
包容早已没有了底线,时间也失去了尽头。
穆晴得到了这样一个好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有些别扭地低下头去,想要往被子里钻,也想要赶丰天澜走了。
她对丰天澜的态度一向是这样。
有事“小师叔真好”,没事“你好啰嗦,你这脾气太可怕了,离我远点”。
丰天澜问道:
“睡会儿?”
穆晴脚腕受伤,出的血有些多,折腾了许久,又喝了两碗热腾腾的鸡汤,此时是有些饱足困倦了。
穆晴点了点头,道:
“我不喜欢这种枕头。”
书房后殿的枕头是方枕,穆晴觉得太高了,不喜欢。
“你事真多。”
丰天澜问道,
“你有别的样式的枕头吗?让人去拿。”
穆晴说道:
“没有,东宫都是这种枕头。”
穆晴是个神仙,神仙基本不睡觉,东宫里枕头的样式她没有刻意挑选过。
而且选用方枕也是有讲究的——方枕高,有“高枕无忧”的寓意在其中,所以东宫的枕头几乎全是这种方枕。
丰天澜站起身,道:
“等我一下。”
他离开了书房后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棉布枕头,里面填的是荞麦壳,这种枕头枕着睡觉最是舒服。
穆晴问道:
“你的枕头?”
丰天澜点了点头,道:
“我还没睡过,送你了。”
说来好笑,他自飞升以来,医宫和穆晴让他忙前忙后,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枕着自己的枕头放松休息过几次。
穆晴把荞麦壳枕头放好,把方枕塞进丰天澜怀里,说道:
“这个给你当回礼。”
丰天澜:“……”
这方枕里面是玉,外面是金红配色的布料,布料上还有银线暗锈的龙纹。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带出东宫,更不能出现在他一个医官的床上。
穆晴不理会他的纠结,拍了两下枕头,揭开被子钻进去,心满意足地睡了。
※
第二日没有早朝,桃雪也没有叫醒穆晴。
穆晴这一觉睡得十分饱足,一睁眼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随即,她想起了什么,惊醒过来,“唰”地一下坐起来。
“桃雪!我折子呢?”
今天没有早朝,但是明天有啊!
她折子攒了一大堆,还没批完呢!
穆晴这一下又碰到脚腕后方,抽着气发出“嘶”声。
“殿下,您别担心,丰主司都处理完了,”
桃雪端着药和棉纱进来,说道,
“我来给您换药。”
穆晴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伸脚。
她问道:“有吃的吗?”
桃雪一边拆纱布,一边问道:
“您想吃些什么?我给膳食司传个信去,让他们做了送来。”
穆晴道:
“昨晚的鸡汤还有剩的吗?给我煨一下。”
桃雪无奈道:
“殿下,丰主司昨夜离开时,直接把锅端走了。要不然我让膳食司的人,按照那菜谱再给您炖一锅?”
穆晴:“……罢了。”
桃雪:“……”
她懂了,殿下就是馋丰主司的手。
不管汤好不好喝,得是丰主司亲手做的才行。
桃雪知而不言,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穆晴换好了药,重新缠上了纱布。
穆晴又道:
“给我找两根拐杖来。”
桃雪知道穆晴脚受伤不能走路,早给她备好了拐杖,穆晴一吩咐,她便去将拐杖拿来了。
“殿下,使拐杖有些费力。”
桃雪拿着拐杖,没有交给穆晴,道,
“您要去哪里?若是出宫的话,还是叫人抬个辇送您吧?”
她从桃雪手中拿过拐杖,道:
“不用,我要去一趟掌情司,为的是私事,坐辇阵仗太大了,容易引人耳目。”
桃雪:“……是。”
可是殿下,您这样拄着拐杖,也很引人耳目啊。
穆晴拄着拐杖走了几步。
动作娴熟到令人无语。
穆晴又停下了。
桃雪跟在后方,道:
“殿下,您怎么了?”
穆晴回过头道:
“别跟着我。”
……
大约是两个时辰后。
秦淮和丰天澜面对而坐,在院子里饮酒。
桌上摆了个小碳炉,炉子上煨着一锅鸡汤,锅盖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声,香气也蔓延出来。
秦淮道:
“我之前在路上看见阿晴了,她脚受伤了,拄着拐杖,似乎伤的很重。”
丰天澜“淡定”地举杯饮酒。
捏着酒杯的那只手的骨节,有些紧崩泛白。
秦淮继续道:
“我问她怎么伤的,她说是练剑的时候砍到自己了,砍的有些深。”
“都拿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能伤到自己呢?”
丰天澜放下酒杯,平静道:
“常在河边走,偶尔湿个鞋,也不是多么离奇的事情?”
秦淮道:
“说的也是。”
丰天澜藏进袖子里,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了。
丰天澜“波澜不惊”地问道:
“她都伤成这样了,今日也无朝事,怎么还是出宫了?她想去哪?”
“不知道,我要送她,她也不要我送,还要我赶紧走。”
秦淮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徒弟长大了,有秘密了。”
还好,秦淮倒也不是很担心小徒弟。
穆晴当年在山海仙阁时上蹿下跳,受过比这严重的伤不知道多多少,摔断腿撞折胳膊什么的,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热了这么久,应该可以吃了。”
秦淮揭开了砂锅盖子,而后疑惑道,
“师弟,你给师兄带的这下酒菜,两条腿和两根翅膀怎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