祌琰:“……”
丰天澜:“……?”
两位主司大人无言地对视着,一个神情探究,一个面无表情、坦然无惧。
“……”
祌琰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来敲打丰天澜,恶毒语言说尽,本以为能给对方一记重击。
哪曾想到,丰天澜他没听懂。
他竟然没听懂!
“叙师叔侄的情吗?”
丰天澜嫌弃道,
“那还是不要叙了,我想起她当年做过的那些事,就要被她气死。”
“……”
祌琰脱口而出道,
“丰主司,你是块石头吧?”
丰天澜:“……?”
这魔头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骂他?
祌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东宫。他一边走,一边摇着扇子,小声嘀咕着:
“真是让人不爽。”
丰天澜皱了皱眉,回头走向书房。
穆晴正伏在桌案前,左手捏着一杯玉露茶,一边喝茶一边批折子。
她低着头,目光投注在折子中,偶尔抿一口茶,更多的时候是右手握着朱笔,认真地写下簪花小楷。
穆晴修炼无情道已久,她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没什么表情,分不清有几分的漫不经心,又有几分的认真。
只有那一身寒气明晰,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下意识地敬而远之。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穆晴笑起来时,眉眼间会带上明快笑意,线条干净的五官清冷又不失艳丽,有一种让人心荡魂游的美。
她从前穿白衣时,笑起来就好看,如今更是被红色的衣裳衬得漂亮极了。
丰天澜忍不住想:
包括凤族太子在内,那些喜欢穆晴的人,到底是喜欢她什么呢?
品行无可挑剔,但性格过于恶劣。
喜欢她的脸?那也太浅薄了些。
丰天澜稍稍走近,伸出手捏了捏穆晴的脸颊。
穆晴抬头道:
“你捏我干嘛?”
丰天澜略有些遗憾道:
“没什么肉了,不好捏了。”
……
穆晴初入仙阁时身体不太好,还是比较瘦的。不过这完全没影响到她上树捉鸟,下河摸鱼,泥里打滚。
用丰天澜的话来说,就是“好像猴精附体”。
丰天澜给她用了不少药。
穆晴那些毛病是凡世郎中搞不定的顽疾,但在丰天澜这里,却是拗不过仙人的灵丹妙药的小病。
她很快就好起来,而且今天馋这个,明天再吃点别的,很快就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白白胖胖的样子。
丰天澜那时候会捏她的脸,捏完就说:
“不错,胖了不少。”
穆晴打他的手,摇着脑袋道:
“我没胖。”
“行,你没胖。”
丰天澜一向懒得和她计较这种问题。
他那时候很忙,最怕的事情就是穆晴逮着一个问题钻牛角尖,没完没了的烦他。
而且,到底胖没胖,她自己说了可不算。
别人的眼睛都清亮着呢。
后来穆晴长大了,个头开始抽条,下巴也冒出一个尖来,好捏的圆脸一去不复还,长成了那种最好看的瓜子脸。
……
穆晴一边批折子,有点不高兴道:
“‘不好捏’才是件好事吧?”
若是好捏,丰天澜见她就捏一把,师父见她也捏一把,捏来捏去没完没了,她这天界储君的面子往哪里搁?
丰天澜对她伸出手,讨要她手中的朱笔:
“我来吧,你继续看折子。”
穆晴将朱笔递给他,朝边上坐了坐,给他挪位置。
丰天澜道:
“起开。”
穆晴:“……”
这么大的空还不够坐?
她想呛丰天澜几句,但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已经快要亮了,没时间拌嘴,干脆把话咽回去了。
※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穆晴叫来亲随,将已经批好的奏折搬去灵霄大殿。随后她和丰天澜一个走前门一个走后门,走不同的路去了大殿。
穆晴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
今日参与早朝的仙官们,看她的目光,几乎都带着怜悯。
穆晴随便挑了个牙关不太紧的仙官,问道:
“越主司,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何这样看我?”
“不,殿下脸上干净得很。我们……”
那姓越的主司行礼道,
“我们只是替殿下觉得不忿。”
穆晴问道:
“为何要替我不忿?这事细论起来,唯一倒霉的是我二哥家的孩子。”
她的侄子临近婚期,却因未婚妻和凤族太子勾搭上,被毁了一场婚约,可以说是倒霉至极。
越主司不敢再说话。
他是觉得那凤族太子不久前还缠着太女殿下,一片深情姿态,如今却转头与另一人搅和在了一起,实在是对不住太女殿下。
他如果敢这么说,穆晴必然要斥责他——
她与那凤族太子无情也无约,那凤族太子心意变就变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要被害妄想症,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有人问道:
“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穆晴道:
“婚约一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那西海龙族的公主若寄情于他人,与天界知会一声,稍微商量一下,解除掉便是。”
“我天界并非不懂道理,知道强拧的瓜不甜,不会多加为难。”
“可他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便是不将我天族放在眼中,将我天族尊严踩在了脚下。”
穆晴一身纹绣金龙的红衣,立于大殿之上,不怒自威。她此时一言一语,皆代表天界,皆在捍卫天界的尊严。
她就像是龙。
尊严她的逆鳞,触碰者必然要被那锋利凶猛的爪牙撕下一块肉来。
“殿下的意思是……”
“送南禺凤族的太子和西海龙族的公主一段红线,他们既然有情,那就将自身,将两族都绑在一起好了。”
穆晴道,
“天界届时会一视同仁,以对待凤族的方式,来对待那西海龙族。”
“殿下,不可!”
有仙官说道,
“天界已经与南禺凤族交恶,如今又要和西海龙族翻脸,这样下去,恐怕会被误认为要与整个四荒为敌。”
“不是天界与他们翻脸,是他们先将天界的脸踩在了脚下。”
穆晴淡淡地瞥了仙官一眼,道,
“若四荒的族君们脸这点事都看不清楚,那这四荒和完蛋了也差不多。身为族君却如此昏庸,还是将族地交给他人来治理吧。”
那仙官不敢说话。
太女殿下的此时只是掌揽大权,还未继承位置,却已经像极了一位暴君。
另一名仙官说道:
“殿下,您未继位,替天界树敌太多,是不是不好?”
“是吗?”
穆晴笑了一下,但那笑意半分也未到达眼底,反而显得她更加高高在上,冷漠且威严。
“看来你是觉得,我处理得不合适,这件事还是要天帝陛下说了算数。”
那仙官差点就咬了舌头:
“不,臣没有这个意思……”
穆晴好脾气地从黄金椅上起身,道:
“诸位先不要走,我去帮你们请天帝陛下过来。”
她由女官帮她牵着衣摆,转身走向大殿后方。
那仙官软绵绵地倒下。
旁边的仙官连忙接住他,道:
“明副司,明副司,你怎么了?”
明副司虚弱道:
“我……我是不是要被太女殿下穿小鞋了?”
“明副司可以放心。”
丰天澜拨开仙官们走过来,在明副司旁边矮下身,为他把脉,道:
“穿小鞋是因为将对方当成了心头刺,耿耿于怀。太女不会给你穿小鞋,因为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丰天澜在心里补充道:
她顶多看上你的官位,等哪天寻个由头把你撤下去,将她培养起来的亲信填上去。
明副司:“……”
周围的仙官们望着丰天澜,默契地心想:
……丰主司,你可真会说话啊。
丰天澜松了手,道:
“没什么大事,惊吓过度罢了,我给明副司开一张方子,你来医宫按方子拿些药泡水喝。”
不一会儿,穆晴回来了。
“我去问过我父皇了,他懒得来。”
穆晴在主位上坐下,不紧不慢道,
“不过他说了一句话,诸位可以听听看——‘自史以来,天界为主,四荒是辅,四荒若想左右天界,甚至与天界对立,那天界就叫他们当丧家之犬。’”
仙官们:“……”
说起来,自从殿下回天之后,天帝处理事情也变得狠厉了许多来着。
当初凤族想惹事,写了一封信来,要废太子,娶还是公主的凝华,让天界彻底失去储君。
天帝立刻就给他们送了一封战书去,让凤族彻底闭了嘴。
此事早已沦为天界和四荒的笑料,所有人提起凤族来,都免不了一句“蹬鼻子上脸遭报应了”,或者“实力比不过人家还敢撩”。
※
又处理过一些事情后,天界的早朝便结束了。
众仙官纷纷离开大殿。
秦淮和千机子走在一起,前者关切道:
“好友,第一次参与天界朝政,感觉如何?”
千机子答道:
“还好,不如仙盟大会烦人。”
穆晴当年撂摊子跑路后,丰天澜也离开去游历了,沉鱼夜作为恶鬼不好出面,星倾阁和修真界仙门联合在一起成立起的仙盟都被交给了千机子。
千机子飞升后休息时,甚至还会梦见冬奉急急忙忙地来喊他:
“师父!太乙宗主峰大师姐路遇一貌美修士,强抢回了宗门。那修士是太玄宗的大师兄,太玄宗宗主在闭关,宗主的师弟去找太乙宗宗主要说法了,这两人年轻时有旧怨,可能要打起来。”
千机子吓醒了。
他想起来自己已经飞升了,闭上眼睛慢慢地送了一口气。
“只是,我从来都不知道……”
千机子慢慢地说道。
秦淮问道:“嗯?”
“穆晴竟然也能这么凶。”
千机子看了秦淮,道,
“好友,她这脾气真是一点也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