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天上的故事29

一道冷淡声音响起:

“天真。”

穆晴和秦淮同时抬头,望向回廊拐角处。

穿着医宫白衣的丰天澜,正提着一只雕刻兰花的银酒壶,从拐角处走出来。

也不知道他来了有多久了,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秦淮笑着道:

“怎么就是天真了?”

“只让她看见好的,不让她知道残酷恶劣,也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丰天澜说道,

“会让她在为人处世时容易吃亏,这样很难在残酷人世生存。”

秦淮笑着问道:

“会吗?”

“不会的。”

穆晴眨了下眼睛,说道,

“我从来都只占便宜,不吃亏,有时候还会空手套白狼。”

丰天澜:“……”

穆晴歪着头看他手里的酒壶,问道:

“小师叔,你给我带了什么?”

丰天澜将酒壶交给了东宫的女官,交代道:

“东宫可有冰块?取些冰来,将酒壶放在其中冰着。”

桃雪端着酒壶去取冰了。

穆晴好奇道:

“怎么用冰块?不打算煮酒吗?”

丰天澜在桌子边坐了,解释道:

“是以甜米酒为基泡的梅子酒,又加了些柚子和西瓜之类的鲜果,冰着喝更合口。”

“只合阿晴的口。”

秦淮说道,

“我更喜欢不加鲜果的。”

面对这个不靠谱的师兄的时候,丰天澜的态度从来就没有客气过。

他说道:

“我是来给你徒弟送酒,不是给你送酒,蹭酒的人要求不要太多。”

秦淮问道:

“师弟,你何时给我送过酒?”

丰天澜一点也不心虚,道:

“你徒弟送了我一整个灵草园,里面种的皆是珍奇异草。你若是也送了我一个灵草园,我自然会给你送酒。”

“这我可做不到。”

秦淮说道,

“阿晴是太女,有这个财力。我只是执法司里的仙官,我若是送你一个灵草园,天界就该查我的账了。”

秦淮所在的执法司,以“清廉”著称,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穷”。

他若能拿出一个灵草园来,那其中的问题可就大了。

丰天澜道:

“做不到就闭嘴,老实蹭酒,别提要求。”

秦淮“唉”了一声。

他们说话的时候。

穆晴就坐在桌边,一会儿看看秦淮,一会儿再看一下丰天澜。

看了半晌,她忍不住开始同情秦淮——

师父当真是可怜,明明是师兄,却被作为师弟的丰天澜怼成这样。

穆晴道:

“师父,我这里有你爱喝的酒,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两壶。”

闻言,秦淮笑了一下,道:

“还是阿晴待我好,徒弟没白养。”

丰天澜面无表情地纠正道:

“你没养,是我养的。”

反驳完了秦淮,丰天澜又看向穆晴,说道:

“白眼狼。”

穆晴:“……?”

你们两人吵便吵,为什么要波及到我?

穆晴拧着眉道:

“我觉得我不是白眼狼。”

丰天澜说道:

“我觉得你是。”

穆晴道:

“……我到底哪里白眼狼了?”

她对丰天澜还不够好吗?

丰天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丰天澜会骂穆晴,是有原因的。

从前秦淮将穆晴丢给他来照顾,他亲自教养穆晴,为她操劳甚多。

至于秦淮这个做师父的——他总是在闭关,偶尔出关,就会玩小徒弟或者陪小徒弟玩,是个相当不靠谱的师父。

可就因为丰天澜严格,秦淮随和。

年幼时的小穆晴,明显要更亲近秦淮一些,觉得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

小师叔……她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见脾气这么臭的小师叔。

丰天澜见她这态度差异,自然会时常感觉不平,认为自己白养穆晴了。

“你说呀?”

穆晴问道,

“我怎么就白眼狼了?”

丰天澜沉默不语。

穆晴也不再理他了,冷哼了一声,歪过头去,小声道:

“臭脾气。”

秦淮看着这两人相处时独有的小气又别扭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秦淮拍了拍穆晴的肩膀,道:

“阿晴,我瞧着,你这脾气也没比你小师叔好到哪里去啊。”

穆晴瞪着眼睛,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问道:

“怎么可能?”

这世上对于人的脾气的形容,有一个量词,叫做丰天澜。

说一个人脾气暴烈时,可以说“你脾气和丰天澜一样”或者“你脾气比丰天澜还坏”。

穆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道:

“我觉得我脾气比他好多了。”

丰天澜道:

“好?你脾气哪里比我好?”

穆晴的脾气也很暴躁。

只不过她的暴躁没有表现在脸上和语言上。

她的脾气直接表现在行为上了——

她从来是都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就拔剑,专断独行,我行我素,谁也劝不住。

丰天澜冷冷地看着穆晴。

穆晴丝毫也不胆怯,抬头瞪了回去,一双眼尾修长上挑的英气眼眸中,能看出三分凶和七分的恼怒来。

他们俩就这样,维持着大眼瞪小眼的姿势对峙着,谁也不肯怯让半分。

直到一道笑声响起。

——是秦淮没忍住笑出来了。

穆晴和丰天澜齐刷刷地看向他。

“不用管我。”

秦淮拿起冰盆里的银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你们继续,我还没看够呢。”

穆晴:“……”

丰天澜:“…………”

穆晴和丰天澜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丰天澜伸出手,拿走了秦淮手中的酒杯。

穆晴站在秦淮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师父,时间晚了,东宫不留客人过夜,你该回去了。”

秦淮问道:

“东宫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

穆晴从容不迫道:

“刚添的。”

她是太女,是这东宫的主人。在这东宫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就是这里的规矩。

秦淮失笑。

丰天澜将酒杯放在桌上,道:

“师兄,你确实该离开了,你明日似乎还要当值,不是吗?”

秦淮也不生气,问道:

“师弟,阿晴,你们这是一起针对我?”

穆晴道:“怎么会呢?”

穆晴拿起丰天澜从秦淮手中抢下来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回桌上,杯底和桌面敲出“咚”的一声。

“我怎么会只针对师父呢?”

她笑着看向丰天澜,道,

“小师叔,你明日也还要当值,你也走吧。”

丰天澜:“……”

穆晴命令道:

“桃雪,送客。”

“是。”

女官道,

“丰主司,秦宗师,请随我离开吧。”

穆晴看着桃雪将那两人送走,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地饮着。

冰过的果酒十分适口。

穆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我脾气差?我脾气好着呢,哼……”

丰天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生气了?”

他看着趴在桌边饮酒的穆晴,有些无语——为这点小事生气,还好意思说自己脾气好?

“怎么会呢?”

穆晴下意识否认,又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丰天澜道:“酒壶没拿。”

穆晴缓缓地看向手中酒壶,壶是纯银的,上方熔铸出的兰花栩栩如生。

穆晴问道:

“……这酒壶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丰天澜道:

“你忘了?”

穆晴疑惑道:“是我送的?”

“你年少时不学好,在仙阁中掷骰子赌博,从炼器峰赢来了一套四只酒壶,分别为‘梅兰竹菊’四君子。”

丰天澜话语顿了一顿,继续道,

“我去抓你的时候,将你赢来的东西全都没收了。”

穆晴:“……”

穆晴不可置信道:

“你没有还给炼器峰,你就这么留下自己用了?”

丰天澜道:

“赌博之事,无论输赢,双方皆违反门规。我没收了这赌博的筹码,哪有要归还的道理?”

穆晴深吸了一口气。

丰天澜在桌子对面坐下了。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饮酒,一边问道:

“你想说什么?”

穆晴思索了很久。

夜色之下,池塘睡火莲盛开,散发微光,一片如火灼烧的淡紫橙红。

一条回廊穿过莲花池。

屋檐下挂着灯笼,廊上放着烛台,烛火跳跃,光芒柔和温暖。

丰天澜一身白衣被映上颜色,整个人都显得温和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冷硬漠然,不好接近。

穆晴对着他伸出了手。

手指修长,指腹和掌心白皙粉润。

“还给我。”

穆晴勾了勾手,对丰天澜道,

“小师叔,你当年到底私吞过我多少东西?现在该还了。”

丰天澜神态从容自若,道:

“我若不还呢?”

穆晴昂着头道:

“你若不还,我就给你穿小鞋。”

丰天澜放下酒杯,道:

“你敢?”

穆晴:“……”

“而且,我收走过你那么多东西。”

丰天澜问道,

“你还记得到底都有哪些吗?”

穆晴:“…………”

丰天澜道:“连这都记不起来了,还想要我还?我少还了多少东西,你能够分清楚吗?”

穆晴收回手,抱着手臂道:

“你不用还了,直接等着我给你穿小鞋吧。”

丰天澜又倒了一杯酒,捏着杯沿,将酒杯放在了穆晴面前。

穆晴抱着手臂,昂着头闭着眼,不肯理他。

丰天澜道:

“喝吧。”

穆晴睁开一只眼看了他一下。

丰天澜说道:

“这只酒壶还给你,回头我再将另外三只也还你。”

穆晴继续看着他。

丰天澜又道:

“装满了酒还你。”

穆晴问道:

“小师叔,你就只给我三壶酒啊?”

丰天澜一边尝着冰过的、口味偏甜的果酒,一边问道:

“你想要多少壶?”

“我要多少壶,你便给多少壶吗?”

穆晴一手撑着脸,问道,

“小师叔,你那里有多少酒?”

丰天澜:“……”

丰天澜道:“穆晴,做人不可以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秦淮:所以只有我走了,你们还在继续喝酒,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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