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眼皮跳了跳。
报恩?
在穆晴看来,她和祌琰之间,应当只有“报仇”才对。
她让祌琰为常乐太子所用,也没安好心——她不过是想在干掉蠢货太子时,把祌琰一起做掉罢了。
穆晴拒绝道:
“不需要。”
穆晴说完,左脚一迈,往左边一步,与祌琰错开身体,要离开此地。
谁知祌琰这人十分执着地,也往那边跟了一步,结结实实地拦在了她的去路上。
穆晴:“……”
祌琰那被红衣衬得有些靡丽的面庞上,带着妖冶笑意,他眼角微弯,声音低哑,似在挑逗,极尽缠.绵厮磨:
“公主殿下何必这样忙着拒绝我?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穆晴:“……”
对,你不是洪水猛兽,你比洪水猛兽可怕多了。
若在平时,穆晴也许会有兴致,和这手下败将斗上一番。
不过她今日心情不太好。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比洪水猛兽可怕得多。
穆晴笑了一笑,直接将摘星剑拿在了手里,左手攥着剑鞘,右手握剑柄,轻轻一拔,剑刃出鞘一截。
她低声道:
“让开。”
穆晴觉得,自己没直接说出个“滚”字,已经是素质极佳了。
祌琰握着扇子,走向一边,连连摇头惊叹:
“脾气还是这样暴躁……也好,我还担心这天界规矩森严,事务繁多,磨平了你的棱角,那可就没有意思了。”
穆晴没好气道:
“脑子有问题就找天医治一治,不要讳疾忌医。”
她说完这话之后,就带着剑走了。
祌琰被骂过了也不恼。
他折扇抵着唇,低着头,眉眼含笑,似在细细品味着什么。
……
穆晴回了公主殿里。
摘星和元颖早就放完焰火回来了,他们两人听说了穆晴和秦淮外出比剑的事情,此时状态十分兴奋雀跃。
摘星责怪道:
“你去比剑怎么不叫我啊?神剑没有剑灵在的时候,威力没法完全发挥。”
穆晴失笑,说道:
“我是去和师父比剑,谈论剑式,不是生死对决,干嘛要完全发挥神剑的威力?”
“再说了,带上你的话,感觉像是二打一,很不公平。”
“这么说也对。”
摘星接受了穆晴的解释。
元颖感兴趣地问道:
“你们谁赢了啊?”
穆晴一手支着脸,说道:
“遇到了搅局的人,没分出来。”
摘星和元颖正想问一问是谁搅局。
桃雪从外面走来,说道:
“殿下,天帝陛下派了人来,喊您一起去用早膳。”
天帝一家子都是神仙,神仙一般不吃饭。今日会有早膳,是因为天族有新年第一顿饭,要一家人一起吃的习惯。
不为饱腹,只为相聚。
想到这里,穆晴觉得可笑。
这一家人,一起过大年夜,一起用新年第一顿早膳,明明如此注重团聚,彼此的心却疏离得很。
“我先去用早膳。”
穆晴站起身,说道,
“比剑的事情之后再聊。”
※
新年的早膳没有年夜饭那样隆重,只有一盘素饺子,一杯红枣茶,很是清气。
穆晴慢吞吞地吃了两个饺子。
天后注意到了,问道:
“凝华,你没有胃口吗?”
穆晴诚恳地回答道:
“没事,我就是不爱吃素饺子。”
天帝十分宠爱这个女儿,说道:
“新年第一天都是吃素馅饺子,明日叫膳食司给你包肉馅的。”
穆晴顿时喜笑颜开,道:
“谢谢父皇。”
穆晴想了想,又提出要求道:
“我还想吃粉蒸肉。”
天后摇了摇头,道:
“凝华,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贪嘴?”
“你不要对她要求太严格了。”
天帝劝阻了天后,又看向穆晴,问道:
“凝华,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你说一说,明日让膳食司一并做好了送去。”
穆晴一点也不客气地又点了好几道菜。
天后颇不赞同,想要阻止。
天帝却握住了她的手,说道:
“凝华愿意向我提要求,意味着她跟我亲近,没有隔阂,我身为她父皇,乐得如此。”
天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道:
“你就是太溺爱她了。”
穆晴两手支着脸,笑着道:
“母后,我还想吃你做的糕点。”
“你……唉。”
天后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小女儿这副捧着脸,笑得极为开心地模样,又将斥责的话语收了回去,说道,
“想吃奶糕还是绿豆糕?”
穆晴想了想,说道:
“都要。”
天后又看向常乐太子,道:
“常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母后一道做了,叫人给你送去。”
常乐太子瞧着这“一家和乐”的景象,手中的筷子都快要捏断了。
天后道:“常乐?”
常乐太子这才回过神来,神色难看道:
“我不似小妹那样重口腹之欲,母后不必给我准备糕点吃食。”
……
回了太子殿后。
常乐太子心烦无比,在殿中走来走去,说道:
“我年幼时,也曾在新年第一顿饭时说过,我不爱吃素饺子。父皇那时训斥了我一顿,说这是规矩,不可挑剔。”
幕僚们劝道:
“太子殿下,天帝陛下当年训斥您,是因为对您怀有殷切期望,爱之深,责之切啊。”
常乐太子说道:
“当年?你的意思是说,父皇现在对我没有期望了?”
幕僚:“……”
你这叫人怎么说话?
幕僚们闭上了嘴,站在常乐太子面前,各个都安静得像是鹌鹑一样。
太子继续训斥道:
“你们说话是真不中听。”
幕僚:“……”
可我们说的都是大实话啊殿下。
哦对,您说的也是大实话,您父皇现在对您确实没什么期望。
太子见他们这副不敢说话的模样,更加心烦了,问道:
“祌琰呢,他去哪了?”
他不想再和这些蠢货交谈,他要寻他最倚赖,最看重的下属,和对方一吐心声。
幕僚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说道:
“他好像是被秦宗师叫走了?”
太子拧起了眉峰,问道:
“秦宗师叫他去做什么?”
※
秦淮寝处,庭院里栽了一株菩提。菩提树年幼,树身高挑却不粗壮,树冠枝叶也不够茂密,投下的影子稀稀落落。
树下支了一张桌子,桌上摆着棋盘。
秦淮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黑白两盒棋子,他落完黑子又去拈白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祌琰进了院子里,瞧见这一幕,道:
“无人对局,秦宗师不觉得寂寞吗?”
秦淮问道:
“你要与我对局吗?”
“也不是不可以。”
祌琰在秦淮对面坐下,接过黑色棋盒,道,
“我从未想过,会有与你坐于一桌,下一盘棋的一天。”
他们分别是仙魔二道之首,是对手,昔日每次见面,皆是剑锋相对决生死。
“谁有想过呢?”
秦淮下了一子,说道,
“我甚至没有想到,你能够飞升。”
祌琰笑了一笑,走一黑子,说道:
“于我而言,飞升也是意外之喜。我能有如此成就,还是该感谢秦宗师的小徒……”
他话未说完。
秦淮一子落下,将他杀了个落花流水。
“不过,就算你飞升了,你也仍旧不是我的对手。”
秦淮抬起头,一双眼眸里,是锋利剑意。
“无论棋与剑,布局还是对战,皆是如此。”
祌琰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里。
他坐在蒲团上,与秦淮对视,轮廓深邃的一双眼中,笑意也逐渐变成了杀意。
他问道:
“秦宗师想说什么?”
“我听闻,你今日拦了我徒弟的路。”
秦淮语气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杀意盎然,惊涛骇浪,他说道,
“祌琰,不要再靠近我徒弟。”
祌琰和秦淮先后飞升,在天界已待了数年。他们两人这几年里,一直当做彼此不相识,偶尔遇见了也不会说话。
秦淮不好斗,祌琰不想和秦淮为敌。
原以为这宿敌关系,双方对彼此的敌意,就会这样在回避之中逐渐沉寂淡却。
没想到,今日会再次掀起。
祌琰丝毫也不畏惧,他大为惊叹道:
“一身仙气,脱俗出尘的秦宗师,这是要做什么?想要参与到储君之争这种俗事里吗?”
秦淮不理会他的调侃。
祌琰笑着问道:
“我若说不呢?你会拔剑吗?”
剑修认真地回答道:
“你可以试一试。”
祌琰不再说话了。
挑衅秦淮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个剑修有多么危险,祌琰再清楚不过了。
世人觉得秦淮脾气好,性情温和。
可这一切,都只是假象罢了——剑修人如其剑,他的剑那样凶狠,剑下的亡魂那样多,他又怎会是个温和之人呢?
祌琰站起身,说道:
“秦淮,你真是一如往日,无论我做什么,你皆阻在我的路上,碍眼的很,让我厌恶至极。”
秦淮也不恼,一边收棋子,一边说道:
“巧了,我也极为厌恶你,祌琰。”
祌琰转头离开。
穆晴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祌琰一脸愤怒,甩袖离开的模样。
他见到她时,甚至没有停留和理会她。可见他是真的气得不行,抽不出心思来算计逗弄她了。
穆晴:“……”
能把祌琰气成这样,也太厉害了吧。
师父这是怎么做到的?
穆晴进了秦淮的院子,自顾自地坐下,把秦淮摆在桌上的棋盘和棋子挪到地上去,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秦淮将棋盘收起来。
他看向穆晴,笑意温和,问道:
“阿晴,你这是带了什么吃食过来?”
穆晴说道:
“饺子和枣茶。”
秦淮问道:“什么馅的?”
穆晴回答道:
“不管是什么馅,都比你包的好吃。”
秦淮挑了下眉毛,笑着问她:
“阿晴,你昨晚还在夸我包的饺子好吃呢,今天怎么就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