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中,四人在麻将桌上酣战一日,秦淮和摘星送了穆晴两打厚厚的欠条。
摘星一边写欠条,一边质疑:
“穆晴,你是不是出千了?”
穆晴一手支着脸,说道:
“你输不起就直说,不要空口无凭诬赖我。”
摘星羞恼道:
“什么叫我输不起?再来!我叫你看看什么叫做麻将之神!”
穆晴道:“欠条之神吧?”
摘星:“……”
秦淮面对着自己输了这么多局的现实,倒是不感到意外,他道:
“出身贵重,将掌大权,命中本就有财有权。功德厚重,更是有天相助。这样的人上了赌桌,就是会一直赢到底的。”
而他是个命带“穷”字的剑修,他和穆晴一起上赌桌,自然是给穆晴送钱的命。
元颖有些惊讶,道:
“你知道这些,那你还和她玩?”
秦淮看了看正在打闹的穆晴和摘星,低头整理桌上的麻将,道:
“哄小徒弟开心罢了。”
元颖:“……”
一个穷剑修,拿欠条来哄徒弟开心,这是有多深的觉悟啊?
……
又玩了两局之后,秦淮称还有事要忙,要先离开,等下次有时间再玩。
临走时,他要从穆晴这里捎走两包点心,穆晴斤斤计较地扣下了一包。
桃雪记得天帝和天后的交代,道:
“殿下,您不要对秦宗师这般小气。”
穆晴有理有据道:
“我哪里小气了?”
“我虽然扣下了一包点心,但我把顶好的玉露茶给他了,我还不够大方吗?”
“……”
桃雪无话可说。
他们师徒都是嗜甜嫌苦,那顶好的玉露茶,在他们二人眼中,还不如一包点心有价值。
秦淮走了,殿里三缺一,桃雪又不肯加入,这麻将是无法继续玩了。
桃雪劝说道:
“殿下,您该忙正经事了。”
“您回天的消息已经传开,再过不久,应该会有仙官们来拜访。我将这麻将和茶点先收一收,叫人看见了不好。”
若是有心人看见了,恐怕会传出凝华公主在凡间没学到好,回天之后不思进取,醉心于吃喝玩乐的流言。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是非常可怕的。
恶毒、盲从、不辨真假。
这对穆晴夺权的路不利。
穆晴问道:
“我该做什么?”
桃雪说道:“笼络人心。”
穆晴平静地问道:
“这天界的人好说话吗?”
桃雪摇了摇头。
这天界的神仙们,每一个皆是看起来客气随和,实则是守着死规矩的老古板。
穆晴一手支着脸,道:
“这天界真不是个愉快地方,规矩繁多且森严,比我在修真界的师门还无聊。”
她在山海仙阁时,还能时不时地,靠着钻门规的漏洞来找乐子。丰天澜最多会斥责她一顿、追着她打、罚她抄书,再将门规补全。
穆晴还会笑着对他说:
“小师叔你瞧,我明明是在帮你查漏。”
丰天澜道:
“你再查门规的漏,我就送你去阵法峰,让你帮他们查法阵的漏。”
钻门规的漏洞是找乐子。
帮阵法峰的查漏则是要挨法阵的毒打。
穆晴是个乐子人,只想取乐,不想挨打。
不过丰天澜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的把穆晴丢进阵法峰,在穆晴后来找乐子找进阵法峰里脱身不成时,还亲自去救过她。
现在穆晴在天界,虽然还是能找出天规的漏洞,但她却不能去钻——
规则的级别不一样,故意钻取天规漏洞,是不可饶恕的严重之事,一旦被发现,是绝对会被重罚的。
天帝和仙官们可不会像丰天澜那样纵着她。
穆晴叹了口气,说道:
“我想小师叔了。”
她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便用仙术将麻将收成一整盒,一手抱着盒子走出门去了。
桃雪道:“殿下,您要去哪?”
穆晴摆了摆手,说道:
“去做正经事,笼络人心。”
还坐在桌前的摘星十分不能理解,道:
“她以前不是很嫌弃丰天澜吗?走路都要避着走,能跑就绝对不待着。现在好不容易飞升了,彻底摆脱他了,怎么又开始想了?”
元颖捧着脸,说道:
“你不懂。”
摘星问道:“我不懂什么?”
元颖细数着一点一滴:
“有洁癖,却会在面摊上抢对方的已经动过筷子的面;传音符密令死死捂着,却唯独在一个人面前松了口……”
“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摘星觉得莫名其妙,解释道:
“穆晴有洁癖没错,但洁癖也没那么重,她能和我吃一盘果子呢。抢了丰天澜的面碗而已,又不是抢了他的筷子。”
“还有传音符的事,当然是因为丰天澜当时已经卸下责任,不会因为知道了她的密令,就抓她去干活啊,要不然穆晴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摘星疑惑地问道:
“就这点事,能意味着什么呀?”
元颖:“……”
元颖失望道:
“唉,我就说了,你不懂。”
摘星:“…………?”
不要这么谜语人好不好?
※
太子殿中。
服从于太子的眼线们,正一点一滴地汇报着穆晴的行动。
“凝华殿下出门了,朝卜星宫的方向去了。”
“凝华殿下进了卜星宫,咱们殿里没有安插在卜星宫的眼线,盯不到凝华殿下在做什么。不过凝华殿下和卜星宫的人好像相谈很愉快的样子,隔着墙都能听见里面的笑声。”
……
“凝华殿下出来了,卜星宫的卜司亲自出来送她,笑着叫她下次再去玩。”
常乐太子道:
“玩?卜司那老家伙,从来都不苟言笑,就连面对父皇的时候,他也总是板着脸。你说他笑了?嘴里也能吐出‘玩’这个字来?”
眼线点了点头,道:
“卜司似乎对凝华殿下很满意。”
……
过了一会儿,又有眼线回报道:
“凝华殿下出了卜星宫,又进了执法司。”
常乐太子说道:
“执法司里有我们的人,快打探一下,凝华到底在做什么?”
眼线们已经在打听了,不多时,就传回了消息,说道:
“殿下带去了一件叫‘麻将’的玩意儿,喊着执法司没在忙的人一起玩。执法司的人一开始还不太愿意,但没过多久,就都挤着要去玩。”
常乐太子道:
“‘麻将’是什么东西?”
眼线说道:
“太子殿下稍等,我叫咱们安排在执法司的人凭着印象制一套送过来。”
夜晚刚到,一套麻将便送至了太子宫殿,那执法司的人十分贴心,还写了一份说明,来告诉太子这东西怎么玩。
常乐太子寻了三人过来,道:
“我倒要看看,这麻将到底什么功力,竟能蛊惑人心。”
※
穆晴一日之内走了天界数处地方,天界部门繁多,她才走了一小部分,打算改日再继续。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天帝那边。
进了大殿后,她意外看见秦淮也在。
秦淮和天帝陛下正在下棋,一边下棋,一边在讲着正事。
秦淮在修真界时,是万人敬仰的宗师,到了这天界,也不是简单人物。
天帝一开始因秦淮是穆晴的师父而稍稍留意,观其谈吐之后,惊艳于此人才能,后来便常常相邀,下棋谈话。
天帝道:
“凝华,早上你才从这里走,说要歇息,这当天还未过,怎么就又来了?”
穆晴拉了个蒲团过来,在棋桌边坐了。
若是天后在这里,一定会斥她没规矩——天帝没让她坐,她怎么能自己坐呢?
穆晴一向如此。
在她看来,有时候适度地去越过规矩,反而会显得亲近。
穆晴开口时,也是亲近话语:
“我想父皇了。”
作为女儿,她应该好好尽到小棉袄的本分,进行充分的孝心投资,来博取天帝的宠爱。
天帝还在当权,她这个继承人与他的关系越亲近越好,以后也好避免闹到为权相争、互相怀疑的地步。
天帝斥责道:
“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样粘人?”
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责怪穆晴,这边嫌弃完了,转头便对秦淮说道:
“秦宗师见笑了。”
秦淮道:
“公主体贴,是陛下福气。”
秦淮在天帝面前时,对穆晴的态度是疏离而冷淡的。而穆晴也只是与天帝亲近,从进殿起,还未与秦淮说过一句话。
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是凡世缘,穆晴是天上的公主,若她太把凡世的缘分当一回事,可能会引起天帝的不悦。
就好像穆晴在尘世时,与千机子关系亲近,一口一个“千师叔”,会引得丰天澜心情很不愉快是一个道理。
天帝问道:
“凝华,你今日去哪里玩了?”
穆晴心想:
这个“玩”字用的真是妙。
太子这个王八蛋果然给天帝告状了。
穆晴面不改色地说道:
“寻了些放松谈话的机会,向仙官们了解了一下,我离开的这些年来,天界发生的事情。”
“天上的劳碌事务比以往更多了,父皇辛苦了。”
秦淮在这时故意露了空处。
穆晴趴在棋案边,执了天帝的棋子,一子落下,局势大改,秦淮的白子被杀了个落花流水。
秦淮眉眼中带着浅浅笑意,道:
“公主,您这可就过分了。”
他一身官服,严肃正坐,失了在人间时的闲散。修长眼尾上挑的眸中,露出一分遮掩在笑意中的不满,显得锋利又好胜。
这恰恰是秦淮的本性——一个剑修,性情若没有剑的锋利,便不是剑修了。
穆晴对他的不满视若无睹,转头道:
“父皇,你看,这不就赢了吗?”
天帝失笑,摇头道:
“你这孩子……秦宗师不要见怪,回头我必然好好教训她。”
这并非责怪,而是一种回护。
天帝露出这副态度,便是将穆晴揽在了自己这一边,事事都在为她考虑着。
天帝转移了话题,道:
“凝华,听说你得了有趣的新玩意儿,不拿出来与父皇分享吗?”
“这新玩意儿要四个人才能玩。”
穆晴意有所指道,
“太子兄长这时应该闲下来了,父皇叫他一起来吧。”
天帝沉默了片刻,道:
“凝华,你这颗心太宽广,也太软了。”
他没想到,经历了这样的一百三十年,凝华还愿意与太子交好。
穆晴说道:
“我见母后实在是伤心,心里觉得难过。都是一家人,骨血相连,请父皇做个东,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亲情吧。”
天帝想了许久,才叫了人来,问道:
“太子现在在做什么?”
那人回答道:
“回禀陛下,太子正在殿中玩乐,一片欢笑,不绝于耳。”
寂静在大殿中蔓延。
不愉快的氛围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穆晴十分“尴尬”地改了口,说道:
“父皇,要不然还是叫二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