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探看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满头满脸的血,胸腔里一呼吸就有一种灼痛感,腿脚也不怎么好用。
最重要的是,她执剑的右手,经脉负伤了。
也就是说,如果再遇上敌人,她就不像之前那样能打了。
可是,沧夷剑冢秘境结界被毁,提前现世,已经追到这里来的魔修,必然会进入剑冢。
她迟早会与魔修再有一战。
穆晴:“……”
可饶了她吧。
穆晴从乾坤袋里找出一瓶丹药。
这是山海仙阁的丹心峰峰主亲手炼的药,灵气丰沛,一颗就能给半死不活的人吊住命。
这药是有价无市之宝。
然而穆晴却把它当糖豆一样嗑。
半瓶药丹入口,再稍稍调息,穆晴顿时觉得自己的内伤外伤都好了大半。
再次站起身后,她说道:
“走吧,摘星,我们得抓紧时间取剑。”
至少要赶在遇上魔修之前,找到适合她的剑。
但是……
穆晴放眼望去,视野之中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在林间流淌的山雾。
“……这里不是剑冢吗?剑呢?”
摘星飞到高处瞅了瞅,又回到她身边:
“我知道在哪里,跟我走。”
穆晴跟上。
她在心中赞叹道:
摘星是真的很好用,简直就是老天赏的金手指。
……可恨的是这金手指不是她的,而是她为别人做的嫁衣裳。
原著里,穆晴死的时候,转移了所有修为给男主方游。摘星也与承接了她的一切的男主,建立起了联系,成为了男主方游的所有物。
穆晴:“……”
艹他妈的。
要她全部修为也就算了,连陪她一起长大的伴生灵也要抢,写这书的作者可真不是个东西!
“穆晴,怎么了,发什么呆?”
摘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前面就要到山崖了,你小心些啊,别一不留神掉下去了。”
“没什么。”
穆晴摇了摇头。
她看着摘星,问道:
“你是不是比之前又凝实了?”
现在的星袍少年,比起在邬城时,肉眼可见地凝实了许多。他现在看上去已经是个实体,再也没有之前那种透明感了。
“是吧……?”
摘星也有些疑惑。
穆晴和摘星走出了树林,站在陡峻悬崖上。
那一瞬间,天地山河,豁然开朗,穆晴终于得以看清沧夷剑冢的全貌——
山林茂密,云雾缥缈,瀑布垂落,飞珠溅玉。
远山之中立一比山更高的巨剑,巨剑上方留有无数剑痕,每一道痕迹的深浅、长短和高度都不一样,似乎是不同的人留下的。
穆晴望着巨剑山峰,似有所感:
“就是那里?”
“对,就是那里。”
摘星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有无数的线在他身上,拉扯他的四肢百骸,要将他拖走。
但他却生不出抗拒感,浑身都在发着热,叫嚣着,要循着线走,要去……回归某个地方。
穆晴拍了拍他:
“走吧,给你选妃去。”
说完,她冲向悬崖,纵身一跃。
……
片刻后,魔修们追来了。
他们是在森林的湿软泥地上发现了脚印,脚印不大,是个女子的,应该就是穆晴留下来的。
魔修们一路追行,来到了一片悬崖。
“脚印一直到了崖边,她跳下去了?”
魔修稍微往崖边走了几步,一块石头崩落下去,半晌也没听见回声。
魔修们顿时惊出一头冷汗。
“这可怎么追?”
※
西洲,邬城,东城门外。
因为穆晴和江连引开了魔修的大多数战力,剑修们终于得以反击,聚集起来攻击东城门,成功突围。
一出邬城,剑修们立刻用不同的方法,向自己的门派发出了求援的信息。
“我师门在咱们当中,是离邬城最近的。”
一名剑修说道,
“信鸽飞去要飞三天,我师父他们赶路到邬城最快也要两天半,加起来就是五天的时间……”
剑修们还想要去沧夷剑冢取剑,因此没有逃太远。五天的时间,足够魔修再次追上他们,将他们全部杀光。
“要不还是放弃取剑,回各自的门派吧。”
有人说道,“继续留在这儿,说不定剑冢还没开,我们要先死了。”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我花光了师门的全部积蓄,赶路一个多月才来了剑冢,就为了求一把剑。”
“我怎么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
“小兄弟,在剑冢外面也能得到好剑的。”
“你瞧山海仙阁问剑峰的殊识舟,他没进剑冢,不一样得到了碧落剑吗?那碧落剑可是削铁如泥,剑冢的剑说不定还比不过它咧。”
“人家殊识舟是秦淮座下首徒,问剑峰下一任峰主,山海仙阁又那么富裕。他能得到的资源有多少?我们师门倾尽全部又才有多少?”
……
坐在一旁的秦无相无奈扶额。
这些剑修吵架,为什么非要带上他的师门?
趁着他们没开始扒山海仙阁到底有多少钱,秦无相赶紧说道:
“山海仙阁有一批主峰弟子来援,应该不日就会到达邬城了。”
“……?”
剑修们懵了一瞬。
“秦无相,你开什么玩笑,山海仙阁在最东边,我们在西洲,援助怎么可能这么快?”
天乙剑派的袁哲口直心快道:
“你不会是想害死我们吧?”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秦无相拉了拉斗笠,黑纱仍旧遮着脸,看不出他此时情绪如何。
袁哲自知失言,可他又不愿意对秦无相这个妖族混血道歉。于是他就紧紧地闭着嘴,坐在原地不说话,任凭气氛越来越糟。
过了许久,秦无相才道:
“我所说为真——我师妹曾受伤未愈,为了来沧夷剑冢取剑溜出了仙阁,阁主师叔派了一批弟子来追她回去,至今也没追上。”
“我说的援助,就是那批弟子。算算脚程,他们应当已经到西洲了。”
“原来是这样。”
得知山海仙阁真有援助,众人的态度好了起来,纷纷劝秦无相:
“秦师兄,你莫与袁哲计较,他那臭嘴不会说话。”
秦无相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布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指节已经泛白的手。
※
穆晴在山野之中不断奔行。
摘星飞在她前面,负责给她引路。
他们丝毫没有停歇,翻过了四五座山头,终于离开了不见边际的森林。
丛林雾海之后,是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苍凉景象——
黄土漫漫,地面上鼓着一个又一个无名的土包,像是乱葬岗一样。
但又不同于乱葬岗。
穆晴迈步,左脚自湿软的泥地,踏入干燥沙土中,印下了一个脚印。
霎时间,天地变色。
原本湛蓝的晴空变得阴鹜,与这满目黄土辉映,变成了压迫感极重的灰黄色。
风也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带着呼啸的“嘶”声席卷大地。
堆起丘包的沙土被风卷着,一寸寸地流失殆尽,显露出土包中埋藏之物——
——剑。
这里是沧夷剑冢,名剑沉眠之地。
成千上万把剑在此睡着,数千年,数万年,甚至更久。它们等待着命中注定的剑修,来到这片世外之地,将它们拔起,展露它们的锋芒。
有人感慨道:
“真壮观呐。”
穆晴回过神来,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衣着华丽的红衣少年站在树上,高马尾被风扬起,手中折扇轻摇,一副少年潇洒快意模样:
“这样的景象不管看几次,都不会厌倦。”
穆晴:“……”
同样是从离河被炸飞,为什么她满头满脸是血,这家伙就连衣服都没乱,一副整洁样子?
他还有心情看风景,这也太惬意了吧?!
穆晴问:“你来时有见着江连和罗旭吗?”
君琰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忧那两人的安危:
“他们若是还活着,应该会往这边走。”
也对,江连是个剑修,肯定要过来取剑的。
至于罗旭……他是个聪明人,会猜想到穆晴和江连的目的地,过来汇合的。
君琰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两人身上。
他对穆晴更感兴趣。
“今日清晨有幸一见穆道友战魔修,在下不得不感叹,穆道友之剑,真是天人之剑。”
君琰毫不吝啬夸赞的言辞,而后问道:
“也不知,这剑冢里哪一把剑,会有幸被穆道友带走?”
穆晴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走进群剑之中,一把一把地查看着。
摘星跟在她身边,出言挑剔:
“这把不行,不够漂亮。”
“这把颜色太难看了。”
“属性不合适。”
……
穆晴觉得,摘星若真是个选妃的皇帝,那他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了——眼光太高,谁也看不上。
摘星忽然道:“这把不错。”
……哦豁?
穆晴看向摘星选中的剑,先不说锋利不锋利,这的确是一把极为漂亮,在外观上无可挑剔的剑。
剑身修长,以天青色宝玉锻造,干净剔透。剑柄上以玉石黄金,修造天人楼宇,雕刻明月流云,工艺精湛,栩栩动人。
柄上挂了剑穗,穿了松花石珠子。
珠子上有两个小字,“云梦”。
君琰也走过来,观察着这柄剑。
他说道:“看来,这剑是穆道友的师祖,云梦仙子的作品。”
穆晴的师门一共出过两位剑道宗师。
一位是她师父秦淮,另一位就是师父的师父,早已飞升的云梦仙子。
秦淮与她讲过:
云梦仙子也到过沧夷剑冢,在被神剑拒绝后,没有将任何一把剑带离剑冢。反而还学着神剑的铸造者,将自己一生所铸的最好的剑留在了剑冢。
看来,就是这口剑了。
君琰问:“穆道友要选它吗?”
穆晴握住了云梦剑的剑柄,在君琰的注视下,在摘星的欢呼中,将剑提了起来。
君琰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
“穆道友,看见那把巨剑了吗?”
穆晴看过去。
就是她之前所看到的,如同一座山一样巨大的,布满剑痕的剑。
“那是沧夷问剑石,来过剑冢的剑修,都会向问剑石挥一剑,留下剑痕。剑痕越高,越长,越深,就证明剑修的剑术和修为越厉害。”
君琰说道:
“最高处的那三道剑痕之中,有两道分别是你师父秦淮和师祖云梦仙子所留。”
红衣少年解释过后,看向已提起剑的穆晴:
“穆道友,你已选好了剑,不如也学你师父和师祖,在问剑石上留一剑,供后世瞻仰,如何?”
穆晴抛了抛手中之剑,似乎是在适应重量。半晌之后,她握住了剑柄,抬步往试剑石而去。
君琰笑着跟上。
到试剑石之下时,穆晴忽然道:
“我还没选好剑。”
摘星:“穆晴?”
君琰也有些疑惑。
穆晴握着云梦剑,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了,师祖。”
随即,云梦出鞘。
穆晴灵力流转,天青玉石在苍凉昏暗的剑冢里发出隐隐亮光,晶莹如冰雪。
剑意蔓延。
风沙止歇,寒气升腾。静谧之中,忽有什么晶莹清凉的东西落了下来,纷纷簌簌,笼罩了整座剑冢。
“问心剑,终式——”
穆晴一剑挥出,天寒地冻的剑光斩向问剑石。用力之重,手中云梦仙剑顿现裂痕。
“轰隆隆。”
天空之中乌云汇聚,青紫雷电流窜。
“轰——”
下一刻,那异象紫雷就劈了下来!
粗勇雷柱贯入问剑石!雷电在巨石之中奔走,顷刻之间,就将问剑石炸了个粉碎!
塌陷巨石之中,是一道剑影。
长剑以夜色为底,列亿万星辰,明灭闪烁,光彩流离,华美无匹。
天际乌云乍散。
长夜降临,星辰交织,光辉如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