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18

南梁的摄政太后傅念竹出身世家望族,在她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偷听见了她娘亲时常跟嬷嬷哭诉她为何不是嫡子,从此她的心底便埋了下困惑的种子。

随着年龄渐长,困惑的种子便长成了盘根错节的荆棘,紧紧禁锢了傅念竹的奋力挣扎:她自幼聪颖,却不被允许学些父兄口中的‘女子用不上’的东西。但如何精心驯养贵女闺秀典范的严苛课业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日复一日,直到她出嫁。

傅念竹将自己似生而知之的本事藏得极深,她摹仿着母亲,长成了和她母亲一样卑弱温顺,事事都以家族为先的贤孝模样,倒也博得了傅家上下极是满意的称赞。

故而从没人能察觉到傅念竹从幼时起,就已经在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断思考着该怎么做,才能改掉这男尊女卑的世道里,女子是算不得人的规矩了。

在傅念竹十六岁的时候,傅家要将她送进宫里去伺候年过七十的先帝——傅念竹直觉她苦等的机会来了。

傅念竹以一副天真良善的模样,心无芥蒂的顺从了家族的安排。

傅家相信他们精心驯养的女儿,会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博弈的工具,也一定能为家族谋取到更大的利益。

但是,他们不知道傅念竹生就一副铁石心肠。

在先帝设计瓦解清扫世家势力的时候,傅念竹一个卑弱温顺的小女子能有什么主意呢?

世家望族倒了一批,傅家也倒了,成了要杀给猴看的鸡。

傅念竹只是从旁冷静而认真地观察着,学习着,攫取更多的权谋政斗的养分。

先帝极喜欢从此无依无靠,温顺柔弱,自卑自怜的傅念竹,于是在傅念竹二十一岁的时候,封她作了继后。

翌年,极擅权术的先帝猝逝,傅念竹成了太后。

由于先帝未能留下皇位继任者的明旨,南梁赵氏一时间风起云涌。傅念竹闲庭坐看南梁赵氏内斗得血流成河,也还是一副卑弱温顺的模样。

直到南梁赵氏死得所剩无几,傅念竹才抱着刚满三岁的幼帝,成了垂帘听政的摄政太后。

先帝是她杀的,南梁赵氏的内斗是她挑起的,幼帝是她选的……傅念竹极难得的感受到了身为被男子鄙夷不屑的女子身份的优势。

傅念竹执政后的第十二年,幼帝长到了开始不安分的年纪,她毫不犹豫地,就将他送去跟先帝作伴了,随即又在寥寥可数的赵氏宗族里挑挑拣拣,过继了又一个幼帝。

数十年间南梁先后死了三任幼帝,傅念竹也彻底坐稳了权倾天下的摄政太后的位置。

傅念竹今年六十有三,因为常年服用凡人唯一能够消受的无品仙丹,她看起来还是三十出头的姣好模样,端庄霸气,风华绝代。

虽说现在的这一位幼帝又长到了不安分的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多年独揽大权的傅念竹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又哪儿能想到——

她的亲生女儿,她那已经四十多岁的亲生女儿,居然会为了一个没落世家的毛头小子,爱得发狂,选择下毒弑母呢?

傅念竹匪夷所思,太奇怪了。

真是太奇怪了。

这么蠢的东西居然是她的女儿?

哦。

她的蠢女儿可能只遗传到了她的铁石心肠?

这些时日,傅念竹能清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她依旧不慌不忙,也许京都的妖风她是来不及处理了,但她死的时候,是一定要将世家望族的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东西也一起带下去!

南梁的江山还姓赵,可以。但小皇帝休想坏了她谋划多年的布局!

南梁的摄政太后傅念竹实在是个极有胆色,又极聪明的人,她从洛时笙的一句话里就判断出了她可以是友非敌,心念急转间,她没有急着夺回话语权,而是配合地问道:“那不知……咳、咳咳……贵客想要与我做什么生意呢?”

傅念竹相信对方能看得出来她已经无法起身了,但她还是动作优雅地,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先跟我说说你中的是什么毒?”

洛时笙自觉自己不懂权谋,只有搞点儿小阴谋的天分,所以也不跟傅念竹绕弯子,“我才好决定我们之间的生意要怎么做。”

“是醉梦。”

身着素衣的摄政太后将密折搁到一旁,极有辨识度的悦耳声音轻柔而沙哑,“仙人们用来消遣的小玩意儿。但若是凡人碰了……咳、咳咳……就是无解的毒药了。”

“天元丹能解。我们刚好也有。”

站在山河屏风外面的正厅里的洛翊以神识传音向洛时笙说道:“不过,我们必须先将天元丹重新拆解炼制,才能让普通人服用。”

洛时笙:“……”

虽然但是,要什么天元丹啊?

想想如果她转化的第一只僵尸是南梁的摄政太后,那多有排面啊!

同一时间,远在日岩岛的猫柒惊恐地看着突然飙升到临界值的高危警报,顿时崩溃地尖叫,【啊啊啊啊啊——!洛时笙你在哪里啊啊啊!你想干什么啊啊啊!你快住手啊啊啊——!】

“小姐?”

洛翊疑惑地提醒洛时笙沉默得太久了。

洛时笙兜帽轻歪了一下,随意地问道:“那既然是仙人的东西,你又怎么会中醉梦?”

“许是三个月前,那几位前往苍川城……咳、咳咳……向归元宗的清玄真君道贺的宗室子弟中的某一位带回来的吧?”傅念竹也答得随意,只习惯性的以问句代替了陈述句。

虽然凡人连归元宗的山门都进不去,但借着灵石开道,高低攀上些关系,那些被世家望族当作刀使的宗室子弟还是能做得到的——既要能令忠心于她的供奉束手无策,又要能避开皇家的验毒手段,他们能寻到醉梦也不容易。

“啊。”

洛时笙想了想,直言道:“我能救你。”

“……咳,那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傅念竹仿佛平常的贵妇人般目露希冀,轻声地问道:“也不知道我能否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