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洛时笙兜帽轻动，似思量了片刻，才道：“那倒也没有。”轻扬的语调，裹挟着些许笑意。
譬如也是修真界一份子的洛翊和苏沅茜，她就没有迁怒于他们呀。洛时笙自觉她已很是宽宏明理了，苏沅茜却夸诞用词，实属是冤枉她了。
“李令时又是怎么回事？”不欲跟苏沅茜忆谈日岩城，洛时笙漫不经心地揭过话题，“修真界真是奇怪。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了，怎么还有包办婚姻那一套？”
苏沅茜连蒙带猜地听懂了陌生新词的意思，“李令时？我过去跟他唯一有的交集，就是大概百年前，我在他意图轻薄强占一凡间绝色新妇的时候，将他打了个半死。”
思绪被带偏的苏沅茜一时不察，脑海里倏忽闪现，又刹那隐没的细微疑虑就被她轻疏略过了，“而五年前他派人去碧霞门，指名道姓的要娶我，我想除了蓄意报复，大概也有李家的那位元婴真君，急着要寿元不足百年的李令时抓紧时间留下子嗣的原因。”
“很凡人呢。”
洛时笙悠悠然地道，语气分辨不清是嘲讽，还是单纯地评述。
“凡人？烦人？是很烦人。”苏沅茜眉梢轻抬，不屑又轻蔑地冷嗤一声，“修士注定难有子嗣，修为越高，越是子嗣艰难。且修真界本就少有情愿损耗自身和妨害修行，也要生儿育女的女修。即使有修士侥幸留下了后代，其后代生就具有灵根的可能性也极低。若说凡人与凡人孕育出有灵根后代的几率是十万分之一，那修士与凡人孕育出有灵根后代的几率就是万分之一，修士与有灵根的凡人孕育出有灵根后代的几率则是千分之一，而修士与修士孕育出有灵根后代的几率最高，约是百分之一。”
微顿，苏沅茜一脸无趣地蹙了蹙眉，言语间夹杂着隐晦地提醒，“所以，那些想要留下的后代，又希望后代生来就有灵根的男修，可谓卑鄙下作的恶毒手段层出不穷——我便是正好倒霉碰上了李令时。”
苏沅茜微一侧身，懒懒地倚着车壁，“传闻妙真仙子这般那般的整件事情，大抵就是这样了。幸好像李令时这样的货色，就和凡间那些自大又龌龊的男人一样，空有皮囊，内里全是污糟，直比那丹修的炼丹炉里的废渣还不如，还算好解决就是了。”
“都是因为救人？”洛时笙问道。
“嗯。”
苏沅茜听懂了，她笑了笑，说道：“对，我是为了在琉璃秘境里救下师弟师妹，还有其他宗门的弟子，才会对上实力堪比元婴期的大妖兽。”
“救下了吗？”
“救下了。”
“那后悔吗？”
“……”
哑然片刻，苏沅茜曲起手肘，抵在矮桌上，无奈扶额，”我做什么要与你谈天？”
但，除了洛时笙，约莫也没人愿意再听她所说的妙真仙子了。
“我修的是苍生道。”
不等洛时笙开口，苏沅茜又续道：“我若说不后悔，那肯定是骗你的。我要是早知道自己救了人之后，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砧上鱼肉……哈。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冲上去。”
洛时笙的一问，在她的修为废了之后，教她直面了也在摇摇欲坠的道心，也许就在下一念，她的道心就要瓦解破碎了。
“你救的‘苍生’，好像都忘了妙真仙子是为何而身受重伤、修为尽失了。”洛时笙好奇似的问道：“苏姑娘，就这亏本买卖，你居然还可能会做啊？”
“洛姑娘，你别是在准备骗我入伙吧？”
“入什么伙？”
“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
“哎？”洛时笙的斗篷晃了晃，声音清俏又无辜，“没有的事呢。我初涉修真界，要实力没实力，要地盘没地盘，名气声势威望更是一概没有，就是把你骗来了，也没地儿搁呀。”
“……”
苏沅茜很是为难了一番自己，才相信了。
夜色愈深，寂寂沉沉。
苏沅茜困倦地在马车里自行睡下了。
无声无息的机括转动，将马车隔断成了两个独立的轿厢。
洛时笙照例调息入定，继续修炼了起来。
和洛时笙一样不需要休息的洛翊也继续驾着马车，一路向东。
一路上，洛时笙一行人虽未作耽搁，但也未加快速度赶路。
苏沅茜对此不仅没有催促，还主动和寡言的洛翊轮换着驾车，她时常喜欢坐在马车前端，心情明快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洛时笙大部分时候都在修炼，偶尔会听苏沅茜随意闲谈些修真界的陈年旧事。她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彼此的隐秘，洛时笙不再好奇苏沅茜那不知真假的后手，苏沅茜也不问洛时笙是不是真入了邪道。
一个半个月后，马车驶出了归元宗的势力范围信州，进入了绥阳城所在的庆州。
庆州。
蜿蜒的官道穿行在茂密森林里，远处的尽头似乎已经和森林相融般连成了一线，只余葳蕤的细密树木和草植，安静而清幽。
“阿翊。”
洛时笙曲指敲了敲车壁，“官道的左边有条小路，那些把小路覆盖住的灌木野草，都沾着人修的灵力。”
“那我们走小路？”
洛翊停下马车，从储物袋里拿出地图，展开看了一眼，“这条小路应该直通一个名叫松乡寨的村落。”
“走小路。”
洛时笙作了决定，又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苍川城城主府里的那些人太笨，还是苏姑娘实在不值钱，这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一个修士追过来。”
“或者，他们还没能发现苏姑娘已经丢了？”洛翊一边调转马车的行驶方向，一边掐诀控制着御土术填平被灌木野草覆盖的林间小径。
刚回到隔间轿厢休息，给自己倒了杯茶的苏沅茜：“……？”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顺道去松乡寨看看了。”洛时笙又叹了口气，说道：“是我钓鱼的技术太差了，阿翊，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直接挑一些小宗门？”
“那又是我的问题了，我还没有筑基，现在只能小打小闹。”
“那将苏姑娘放到明面上来做饵？”
“不太好吧？”
“我们可以等苏姑娘安全离开了，再开始钓鱼。”
“有道理。”
马车里传出了洛时笙轻笑着抚掌的声音。
苏沅茜：“……”
寡言的洛翊在洛时笙跟前倒是健谈。
“洛小姐。”苏沅茜捧着茶杯，听着洛时笙和洛翊旁若无人的大声密谋，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