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尖叽里咕噜爬起来,心里害怕极了,“老,老师!”
陈洺之伸手扶了一下,小姑娘刚睡醒,头发还翘着,脸也睡得红扑扑的,刚想开口,就听耶律铮道:“老师,岗尖年纪还小,第一天上课,难免不习惯,您若要罚她……学生愿意替岗尖受罚!”
岗尖看看老师,又看看哥哥,心知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跟只小鹌鹑似的。
这认错态度一看就没少被罚,耶律铮是过来人,虽然来之前盼着妹妹被罚,可是看她傻不愣登的样子,哪儿还忍心啊。
他愿意替岗尖受罚。
这是多么伟大的哥哥,以后岗尖要记着他的好,为人兄长,就是要像他这样,顶天立地,遮风挡雨。
陈洺之眉头微皱,“谁说要罚她了,厨房新做了点心,睡醒饿不饿,吃点。”
这话问的是岗尖。
岗尖身子往前探了点,“老师,还有点心吃的嘛?”
对呀,还有点心吃的吗,他耶律铮怎么不知道啊。
太傅府的下人端上来两盘点心,一盘蝴蝶酥,颜色金黄,上面还有雪白的糖霜,形状和蝴蝶很像,看着就特别甜,特别酥。
另一盘是豌豆黄,黄橙橙的,做成了小兔子和小狐狸的形状,憨态可掬。
耶律铮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原来太傅府上还有厨子,原来厨子还会做这么好看的小点心。
陈洺之淡声道:“去洗手,然后吃点心。”
岗尖小声哦了一声,然后欢欢喜喜被兄长带着去洗手,回来的时候就围着书案坐下,拿起点心小口小口地吃。
陈洺之:“慢点,这里有茶。”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陈洺之忽然想起,这位小公主在宫中,应该喝的是奶茶,太傅府没有,下次可以备上。
自从耶律加央登基之后,永州日渐繁华,街上出现不少乌迩吃食,奶茶奶干,酸奶,还有鲜美的牛羊肉。
耶律铮心情复杂地多,他拿起一块,吃到嘴里是那么的甜,心里却是那么地苦,他跟着太傅读了三年书,每日练功之后又累又饿,也没吃过一口点心。
他都以为老师是仙人,不食五谷,不用吃饭,原来是用的呀。
吃吃吃,他多吃几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岗尖吃了一块蝴蝶酥,两块豌豆黄,吃完之后喝了半杯茶,陈洺之看在眼里,知道这小姑娘喜欢吃软的,下次可以多备些。
耶律铮吃了三块蝴蝶酥,三块豌豆黄,陈洺之想提醒他吃东西不宜过多,但看岗尖在,没有说。
从太傅府离开,岗尖高兴极了,围在耶律铮叽叽喳喳,“哥哥,点心真好吃,和娘做的不一样!不过还是娘做的最好吃。”
“我都睡饿了,也不知道肚子有没有叫,你跟着老师读书太幸福了。我明天还想来!”岗尖拍拍脸,“几天晚上会不会睡不着哇,老师真好,要是娘,早把我拎起来了。”
耶律铮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呢,回到皇宫,一家人一块用了晚饭。
下午吃了好几块点心,耶律铮饭量大,吃几块不显什么,但是岗尖有些吃不下了,但晚饭有水煮鱼,闻着辣辣的,可香了,岗尖就努力往嘴里扒饭。
容姝看女儿吃饭的样子,皱了皱眉,“是不是在街上买吃的了,吃不下就别吃了。”
耶律铮要笑不笑地,“娘,你可是误会街上的小铺子了,哪儿装得下她这么尊大佛,是从太傅府吃的,两块豌豆黄一块蝴蝶酥,能吃下饭才怪。”
岗尖脸上沾了饭粒,她绘声绘色把在陈洺之那儿读书睡觉吃点心的事学了一遍,“老师可好了,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耶律加央摸摸鼻子,“阿铮每日上课,太傅管教地极严。”
耶律铮点点头,“就是,要不是说了得回来吃,她估计就留下吃饭了。”
岗尖实在吃不下了,“才没有,反正老师可好了。”
小公主快乐无忧的读书时光就这么开始了,不用早起练功,小背包里还有娘亲装的零食,爹爹雕刻的木老虎陪着玩,当朝太傅给她讲故事,给她弹琴,饿了有点心,渴了有奶茶,日子快活,逍遥自在。
反观耶律铮,读书写字,骑射,琴棋书画,一样不落。
他也能渐渐明白,身上担的担子,正如陈洺之所言,身为男子,又是容氏和耶律族的血脉,身上背负着数万人的性命。
他始终都不能像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
耶律铮也委屈,也难受,练功练得浑身酸痛,备陈洺之按着涂药的时候终是没忍住,眼泪湮到了床褥上。
陈洺之问他:“可是?永鲜艿锰狭耍俊?
耶律铮拳脚功夫是耶律加央亲自教的,陈洺之也不懂,只管耶律铮每次练完,用红花油揉胳膊和腿。
耶律铮今年八岁,不想让爹娘担心,又不能让妹妹看见,偷偷把眼泪蹭被子上,还被老师发现了。
“没有,就是药味呛得难受,我……想吃点心!”岗尖每天都有,他就吃了一次。
陈洺之一边给他揉药一边道:“一会儿去吃。阿铮,你现在觉得苦,却没想过你爹娘那一辈有多苦。”
“你阿娘去乌迩的时候才十六岁,只比你现在大八岁,坐马车行过几千里,才到了天寒地冻的乌迩,除了丫鬟随侍,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舅舅……无数次想把你娘接回来,如果当时大楚足够强大,就不需要和亲的公主。”
“御朝现在西南有黎国,看似安稳实则并不安稳,岗尖是你妹妹,你想她和你娘一样,走上和亲的路吗。”
耶律铮道:“可是娘遇上了阿爹呀。”
那个高大,把他们的命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人。
陈洺之道:“那你想过没有,倘若你娘遇上的不是你父皇,又会怎样,很可能终其一生,都回不到家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阿铮,不能因为一次侥幸就觉得和亲是好,以一女子换千万人的和平,并不是百利无一害的事。”
“谁都不应该去和亲,谁也不该被无辜牺牲。”
耶律铮似懂非懂,但他点了点头,要是岗尖被送到老远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一定会很难过。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爹娘有无数的辛苦,也没哭,他哭就哭了,该用功的。
陈洺之目光透着欣慰,“不过,每日加一道点心,想吃什么提前一天告诉我。”
才八岁,还是个孩子呢。
相比之下,岗尖学的东西杂且多。
什么好玩她学啥,身为大御朝的小公主,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
才五岁,容姝也不指望她做什么,她一直觉得亏欠这孩子良多,曾经,岗尖连一眼都没看这个世界,就离开了。
故而,容姝只在大是大非上引导,其余的事,皆是由着她性子来。
五岁大,能跑能跳,人也不似小时候那么圆了,应了那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
荷包头,发髻上坠了小步摇,每天可臭美可臭美了。
“娘,太傅教我弹琴了,我还看了哥哥弹,可好听了,我要好好学。”岗尖转头就抱上容姝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我要对娘亲好,对爹爹好,对哥哥好……”
这丫头鬼精灵,容姝觉得她准没好事。
“娘,但我今天不想上学,今天下雨了,好冷的。”一个月总得有这么几天,是岗尖不想上学的时候,纵使太傅那里有好吃的点心,有听不完的故事。
容姝给她扎好头发,“不上学做什么?”
岗尖:“娘干啥我就跟着,做娘的小尾巴,下午再去做爹爹的小尾巴!”
岗尖扑容姝怀里,“娘,我不想上学哇。”
容姝给女儿请了假,今儿这小丫头极其黏人,才秋天,穿个小棉袄未免太热了,容姝恨不得快到下午,把岗尖送到她爹那儿。
终于到了下午,又抱着一堆玩具去御书房玩了半天。
来议事的大臣常常看见小公主,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心里却有别的心思。
“一眨眼,小公主都这么大了,皇上,可要考虑给公主选几位伴读?”
伴读自然是女子,太子殿下已选了几位伴读,若是公主要选,肯定有不少人卯足劲要来。
自己的女儿要是能选上,近水楼台,家里的小子也能时常见到公主,青梅竹马……
耶律加央摇了摇头,他还记得刚登基时,耶律铮想和世家子弟玩耍,却郁郁而归的样子,耶律铮的伴读事关太子,至于岗尖,女儿想和谁玩和谁玩,耶律加央不想把她限制在条条框框里。
耶律加央不点头,再多的心思也没有。
大臣们心里遗憾也说不得什么,这个皇帝一向有主意,他们早就领教过了。
到了傍晚,耶律加央拉着女儿回未央宫,顺便把那些玩具背回来。。
岗尖肚子已经饿了,走在前面,拉着自己老父亲快点,再快点。
“娘,我们回来啦!哥哥回来了没有!”
耶律铮已经下课了,上午没见岗尖就知道她不来了,七天逃一次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耶律铮很有当哥哥的样子,揉揉妹妹的小胖脸,“早回来了,带你去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