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誉站在城守府门口,门前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雪也停了,扫出来的雪堆在路两边,街道上整洁平整。
因为容誉的到来,城中的落叶杂物也被打扫干净了。
空气很冷,容誉抬头看了眼屋檐,上面挂着冰锥,晶莹剔透,被太阳一晒,发出耀眼的色彩。
阿姐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张绪低着头跑过来,“皇上,太傅大人带长公主回来了。乌迩派人护送,有五百人。”
容誉有些惊喜,他以为陈洺之会直接回来,他还做好了容姝不见他的准备,没想到阿姐愿意见他。
容誉道:“我去接阿姐。”
他眉宇间有欣喜之色,张绪这些年一直跟在容誉身边,就没见容誉脸上出现多余的神色,一向不悲不喜的人,竟然也有这样快乐的时候,看来只有长公主能牵动皇上的心弦。
容誉走的很快,张绪只能看见随风而动的衣袍,走过两条街,正撞见由乌迩人护卫的马车。
陈洺之驾马走在最前方,身后一位是小书童,护送的乌迩人列了两队,为首的一个脸色冷的吓人。
陈洺之翻身下马,跪在大街上,“皇上,臣幸不辱命,将长公主接回来了。”
容誉把人扶起来,然后匆匆走到马车前。
快三年了。
亲乡情怯,车里的人没下来,容誉也不敢伸手去拨开轿帘。
他站在车外,喊了一声阿姐。
陈洺之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正想开口,就听车里人开口。
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阿誉,我回来了。”
容誉很久没听过容姝的声音了,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每日纠缠着,折磨着他,这一刻,他甚至要落下泪来,“阿姐……”
陈洺之不想看这虚假的姐弟情深,“皇上,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还请移驾到城守府。”
容誉道:“对,先去城守府,”他看起来很高兴,“阿姐,我能和你坐一辆马车吗。”
赵颜兮把车帘掀开,有些无奈地看着容誉,相顾无言,她心里很是忐忑,万一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容誉一眼就把她认出来,那一切都完了。
当日她不过和容誉说了一句话,可是容誉就一脚把她踹到在地,万一……
容誉的眼睛很亮,他由张绪扶着上车,眼里全是他的阿姐,记忆里的脸渐渐清晰,终于有了模样,容誉按住赵颜兮的手,“阿姐,我好想你。”
赵颜兮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最终化作一个笑,有些苦涩。
看来容誉是真不记得容姝了,甚好。
陈洺之说,她是关键,容誉想要议和,又想留住容姝,天下哪儿有这种好事,所以必须要阻止议和,为了让耶律加央名正言顺地登基,还需要让容誉出兵,最好先伤害“长公主”。
耶律加央才有由头征讨大楚。
容誉心里难受的厉害,百感交集,“你是不是在乌迩过的不好,是不是耶律加央对你不好。”
在容誉心里,容姝在乌迩过的不会好,耶律加央怎么会真心对她,容姝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执意回乌迩。
她在乌迩过的不好,他想要把容姝留下,这有什么不对吗。
赵颜兮目光闪烁,“王上对我很好,这次回来,他还派人护送,”
容誉看赵颜兮这样子便心知自己猜对了,他握紧赵颜兮的手,“放心,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阿姐你放心……”
他轻声安慰着赵颜兮,到了城守府,带她去准备好的屋子,“阿姐,时间太紧,不像宫里好,你先住下。”
赵颜兮点了点头,她看了屋子,内里摆设极好。
容誉道:“你安心住下,万事有我。”
赵颜兮抓住容誉的袖子,“你能做什么呢,乌迩大军已经打到豫州城下,阿誉,别打了,别再打了。”
容誉笑了笑,怎么能不打呢,议和划掉十三座城池,之后呢,大楚向乌迩进贡,耶律加央会遵守合约,不攻打大楚吗。
作为上位者,他最了解上位者。
耶律加央不会,他会尝到打仗的甜头,然后不遗余力地征战,直到把大楚收入囊中。
无论是容姝还是大楚,他都想要,有十三座城之后,他会更有底气。
容誉道:“阿姐你就别管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吩咐下人。”
说完这些,容誉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直到晚上,容誉才过来。
容誉脸有些红,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赵颜兮皱了皱眉,“阿誉,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许是因为喝了酒,容誉胆子大了许多,他有好多话想和容姝说,这些话,藏在心里,藏了六七年。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我好想去乌迩找你,可是,政事太繁忙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奏折等着我处理,我不想当皇帝,不想处理国事,我好想回到以前,回到以前的日子。”
当时多快活,要什么有什么,每天做功课,去找阿姐,看各自的书,看窗前的花,看屋外的雨。
为什么要变呢。
容誉可以不计较那么多,容姝委身于耶律加央又如何,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可以不在乎,陈洺之说,耶律加央很在乎容姝,派了五百人护送,只许容姝在大楚待两日,便得回去。
既然在乎,若是用容姝威胁耶律加央,他还敢起兵吗。
容誉承认这个办法并不高明,但如今只剩这个法子,他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容姝,可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等杀了耶律加央,有的是机会弥补容姝。
“阿姐,你是不是和耶律加央生了一个孩子。”容誉目光澄澄,“按理说,我是孩子的舅舅……”
赵颜兮点了头,就看见容誉变了神色,阴沉,瘆人,恨不得杀了她一样。
“孩子是前年出生的,名字叫耶律铮,他很可爱,我经常和他说起你,”赵颜兮硬着头皮说道:“耶律加央对孩子很好,对我也很好,阿誉,你就不要瞎担心了,听阿姐的,议和,护住大楚百姓。”
这些话是陈洺之教她的,陈洺之好像更明白,怎么才能激怒容誉,果然,容誉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他守不了容姝说耶律加央的好话,受不了容姝提起她和耶律加央的事,受不了那个孩子。
容誉道:“阿姐是喜欢耶律加央的,对吗。”
赵颜兮向着陈洺之的话,大大方方点了头,“是他在乌迩给了我一丝温暖,阿誉,我来是劝你投降的。”
容誉心都快碎了,“劝我投降?”
赵颜兮道:“没错,耶律加央用兵如神,乌迩将士各个骁勇,你是打不过的,阿誉,你听阿姐一句劝,早点投降,对你对大楚都好。”
赵颜兮一副一心为容誉好的样子。
容誉腾地一下站起来,“阿姐,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也不会听的。我不知道耶律加央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这么为他说话,他是大楚的敌人,还望你认清这一点。”
“那个孩子,是耶律加央的血脉,阿姐……”容誉摇了摇头,“我恐怕护不住他。”
到底是护不住,还是不想留,赵颜兮听的明白,她不禁想,若是在这里的是容姝,她会怎么想,难过,失望,亲弟想杀她的丈夫和孩子,并把她当成了战争的筹码,何其荒谬。
赵颜兮现在就想一刀杀了容誉,可惜还要等。
再等等。
赵颜兮道:“后日我便要回去。”
容誉语气温柔,“再等等,阿姐,你再等等。”
他伸手把赵颜兮揽到怀里,语气温柔,“我去和耶律加央谈,不会让你受伤。”
陈洺之说要激怒容誉,让天下人看见他令人不齿的样子,赵颜兮不怕死,她想想那些死去的人,把容誉推开,道:“你拿什么谈,容誉,你醒醒吧,你到底是为了大楚还是为了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收手吗,你喜欢我吗,还是喜欢自己,你最喜欢的只有自己。”
“容誉,我不稀罕你的喜欢,知道你喜欢我,我恶心地要死,若不是为了黎民百姓,我根本不会走这一遭,你还不明白吗。”赵颜兮真怕容誉气急败坏,杀了他。
可容誉没有,他怔怔地看着赵颜兮,“恶心?你恶心我……”
这些话比刀剑还有用,容誉面白如纸,他喃喃道:“恶心也没办法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他深深看了赵颜兮一眼,然后从房间出去。
而另一边,乌迩将士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突然暴起,要带长公主回去。
城守府上空飞起了紫色的信号弹,大军压境。
容誉脸色泛白,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张江驻守城门,最多只能守一个时辰。
容誉稳住心神,吩咐下去,“既然是议和,朕就不会对公主做什么,太傅,先稳住乌迩人,既然有误会解开就好了,朕一会儿便带公主见他们。”
陈洺之没有动,他看容誉有些可怜,“皇上,该和公主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吗。”
容誉先点头,然后又摇头,他不明白陈洺之这是何意。
乌迩困住城守府,只有五百人,可议和在即,大楚将士不敢轻举妄动。
灯火照亮黑夜,容誉脸上有暗影浮动,“先……”
陈洺之道:“听说皇上要以公主之名,威胁耶律加央退兵。这些话,幸好公主听不到,不然,又该头疼恶心了。”
容誉很聪明,说过的话,他还记得,他和容姝说了很多,什么叫幸好公主听不到,“那不是容姝。”
陈洺之勾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