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这几日去村子里看过,山上,村里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乌迩攻占永州也有几日了,按理说也该听见消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尼玛有时候甚至会想,他们是不是死了。
死在冷冰冰的异国他乡。
耶律加央这几日很忙,乌迩将士不能烧杀抢掠,不能骚扰百姓,但是,永州的粮仓理应接管,也是乌迩派士兵把守。
至于城守,早在城破之时就携家眷逃跑,不知去向。
城守府很大,虽地处西北,但是依照的江南院落的建法,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尽管秋风萧瑟,草木枯黄,落了一地的叶子,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乌迩人建不出这样的房子来。
已经九月了,他离家有半年多了。
耶律加央想见容姝,迫不及待想接她过来,攻占下永州,剩下就是豫州,往南一路下去,势如破竹。
至于草原上的其他乌迩人,还不急。
一方面,熟悉新的家园需要时间,另一方面,大楚百姓也需要时间。
永州城需要耶律加央这个定心丸,接容姝和耶律铮的任务丹增自告奋勇接下来。
谁还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呢,他想乌音珠了。
丹增回去已是十月中旬,乌迩已经收秋了,外面战火滔天,里面却是世外桃源,放牧,打铁,晒盐,纺线织布,做奶干肉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子宁静安和。
这里连风都是自由的。
傍晚,太阳还未落山,草原上走着一个四头身的小娃娃,头上绑着小辫子,随着走路一翘一翘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瓷罐。
罐子里叮咚地响,里面装的是牛奶。
罐子不大,但小娃娃抱着吃力地很。
他前面还跟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穿着红色衣裳,裙摆绣着格桑花,走起路来裙摆随风飘荡,一头青丝不再散着,而是和乌迩妇人一样,包在头巾里。
耶律铮张了张嘴巴,想让他娘等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牛奶是他要拿的,娘说了两次要帮忙,是他没用。
爹不在,他得顶起家里的一片天,不就是跟不上嘛,他……
“娘,你慢点哇!”
容姝回过头,看见耶律铮吭哧吭哧地往前走,抱着奶瓶的小手用劲都挤出小窝窝了,容姝道:“可是累了?”
耶律铮:“没有,这么轻的东西,有啥好累的,我就是怕你走太快,脚疼。”
他嘿嘿笑了两声,快走到容姝旁边,“阿娘,你脚疼不疼,等我长大了,就能背着你走。”
他还记得容姝说的骑大马,要是爹在,肯定能背着娘走。
容姝弯腰把儿子抱起来,抱的次数多了,也不是那么沉了,耶律铮是真累了,小脸红红的,鼻尖也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头往容姝怀里靠,“阿娘,我沉吗,要不晚上少吃点,这样你抱我就能省点劲儿了。”
自从耶律铮能喊爹娘之后,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到好几个字好几个字往外蹦,话说的越来越利索,现在话贼多。
耶律加央话就不多,估计是像姑姑。
容姝道:“那行,晚上咱不吃了,以后一天两顿饭。”
耶律铮:“阿娘,本来咱晚上要吃啥来着。”
容姝走的快,她都看见王帐了,“本来要吃牛杂粥,小炒肉,卷饼土豆丝,还有奶糕。”
耶律铮爱吃肉,无肉不欢,恨不得顿顿吃肉,每天出去玩,一天吃五顿,哪儿受得了不吃晚饭。
耶律铮添了舔嘴唇,“明天吧,一晚上也瘦不下来,娘,奶糕放葡萄干儿好不好呀。”
别的菜都是咸的,奶糕就做甜的,他能吃两碗。想想就好吃。
自己儿子啥样容姝清楚,她把耶律铮往上掂了掂,背着太阳往王帐走,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丹增站在王帐前面,王上有令,他得把消息先告诉王妃,才能去见乌音珠,丹增冲容姝招招手,“王妃!”
丹增是笑着的,容姝心里的石头卸下大半,丹增这样就说明耶律加央没事,“你回来了,可是有消息?”
耶律铮好奇地看着丹增,甭说丹增了,耶律加央他都忘得一干二净,就只记得个名字,“阿娘,他是谁啊。”
容姝道:“这是你小姑父,快去把你姑姑喊过来。”
耶律铮把牛奶罐放屋里去,偷偷看了丹增好几眼,然后迈着小腿往乌音珠家走,他还不会跑呢,但是腿倒腾的很快,丹增眼睛热热的,“小殿下都这么大了。”
容姝笑了笑,“见风长,就长得快,王上可还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容姝担心的很。
丹增道:“王上一切安好。”
等乌音珠过来,且不说夫妻二人久别重逢,眼中只有你我,丹增还记着回来的要事。
“王妃,大军攻破永州,就驻扎在永州城内,大楚一退再退,已经退至豫州,城中百姓安顿妥当,并无士兵骚扰百姓,城内一切安稳,王上不方便回来,特命属下接王妃和小殿下过去。”
终于打赢了。
半年多的时间,可算是打赢了。
两国士兵死伤无数,这些丹增都没说,等战事结束,会有人把战死士兵的遗物带回来。
乌音珠高兴极了,“早该打回去!我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跟着上战场,咱们乌迩不能平白受欺辱!”
耶律铮懵懵懂懂,战争离他太远,但听着,他好像要见着爹了。
容姝揉了揉耶律铮的脑袋,“何时出发?”
“明日吃过早饭就走。”丹增看了乌音珠一眼,“王上的意思是先接你们过去,乌迩的百姓等战事结束再做定夺。”
容姝是大楚的公主,这点无法改变。此次战事,是大楚先出兵,乌迩攻打防范,有容姝在,大楚的百姓会少一些怨言。
容姝点了点头,“晚上我便把东西收拾好。”
丹增道:“王妃,如今大楚大将军徐景行战死,攻下王城势在必行,您……”
大楚的皇弟是王妃的弟弟,大楚的皇室是王妃的亲人,成王败寇,这无法避免。
容姝听完有片刻的愣神,然后她冲丹增笑了笑,“这些我都明白。”
丹增拉着乌音珠的手离开,容姝看着他们走远,耶律铮抱住容姝的大腿,“阿娘,是不是要见到爹了。”
小孩子心里只有他爹,容姝捏了一把他的脸,“对呀,马上就能见到你爹了。”
耶律铮捧着脸揉了揉,“明天就能见到了吗,我要不要洗一洗,我穿啥衣裳啊,阿娘,爹长啥样啊,他会抱我吗?”
那肯定好多人,耶律铮又期待又害怕,他眼睛亮晶晶的,“娘,咱们要见到爹了!”
容姝蹲下来道:“从这里到永州要好多天呢,明天阿铮还见不到你爹,娘去煮饭,咱们吃完饭把东西收拾好,明天去找爹爹好不好。”
耶律铮使劲点点头,“嘿嘿,我要带着爹给我做的木剑,小老虎,还有……”
容姝目光温柔,徐景行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上辈子杀她夫君,杀她孩子的人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耶律铮什么都不知道,他拉了一个空篓子,把自己的东西往里放。
木剑,老虎,小被子,喝水的杯子……全都放到了里面。
容姝转头去煮饭,耶律铮吃饭不用哄,自己拿着木勺子吃的可香了,他觉出容姝今天高兴,娘高兴他就高兴,奶糕真就吃了两碗。
肚子鼓鼓的,都走不动路了。
容姝收拾东西,拿的主要是衣裳,别的大楚都有,就是衣服是穿惯了的。
耶律铮缠着容姝讲大楚的事,容姝被磨得没办法,挑了两件逃回来路上的事说,讲完耶律铮还不满意,“阿娘,徐景行是谁啊。”
容姝:“他是大楚的一个将军,理应保家卫国,却侵犯乌迩的领土,被乌迩的将士杀死了。”
耶律铮道:“哎,那他干嘛打我们啊。”
大楚不是娘的家吗,为什么啊。
容姝道:“因为私欲,阿铮,你要记着,练兵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可以不打仗,为君为人,要想国家和百姓。”
他还太小,听了之后一脸懵懂,但容姝还是想告诉他。
耶律铮点了点头,然后钻进容姝的怀里,他今儿可太高兴了,他以后一定要孝顺爹爹。
容姝东西收拾到一半,耶律铮就睡着了,小小的人,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这臭小子。
还说要洗香香呢。
东西一收拾就收拾了不少,几乎全是耶律铮的,衣服,玩具,用的小碗,还有路上要吃的东西,大包小包。
乌音珠也收拾好明儿要带的东西了,她给丹增做了一桌好菜,全是和容姝学的,还准备了一壶酒,“你真是担心死我了,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
说着,还给了丹增一拳。
丹增结实了不少,人也晒黑了,脸上有刀疤,他笑道:“军令如山,我也没办法。乌音珠,幸好我能回来。”
乌音珠抬头看他,“给我看看,是不是受伤了,真不让人省心。还是先吃饭吧,肯定饿了……”
夜深人静,乌迩的夜空全是星星,十一月,时间过得可真快,都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