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自然是听不懂,她怔了怔神,低头行了一礼。
并不是大楚国礼,幸好耶律加央也没在意这些,他看晋阳气色很好,唇红齿白的,不像生病的样子。
没病就好,虽说乌迩和大楚相距千里,要真死在这儿也是桩麻烦事儿。
语言不通,几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容姝侧身道:“王上可要进来坐坐?”
耶律加央假装明白了容姝的意思,大步走了进去。
从前就听尼玛说晋阳把帐篷里的东西都换了,他还没怎么在意,现在一看,是变了不少。
一点原来的样子都没有。
耶律加央的视线被小桌上的菜吸引,两盘菜他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
耶律加央走在前面,容姝跟在后面,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这个屋檐也太大了。
只要她人在乌迩,就得受耶律加央的辖制,虽然他和传言很不一样。
比她高很多,但绝对没有八尺,大概有一米九,因为太高的缘故,看起来有些瘦,五官是一等一的好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薄,眼睛狭长眼尾微微向下,看起来不太好惹。
行为举止也不像野人,至于一顿能不能吃一头羊,还有待商榷。
容姝她们还没吃完午饭,不知道耶律加央吃没吃。
金庭玉阶去烧水沏茶,耶律加央盯着两盘菜发呆,容姝道:“要不要坐下吃点?”
容姝见耶律加央看了过来,一脸疑惑。
耶律加央他听不懂汉话。
容姝笑了笑,把陶盆里的饭全盛了出来,又拿了双筷子,朝着耶律加央递了过去。
只有小半碗饭,菜还是吃剩下的。
耶律加央看了容姝一眼,伸手把碗筷接过来,晋阳让他吃饭,但她并不知道,这点东西根本不够他吃,充其量垫垫肚子。
可桌上的两道菜,好奇心让他不得不吃。
耶律加央先吃了口米饭,一粒一粒的口感,十分不习惯,吃惯了青稞饼的他并不明白米饭有什么好吃的。
他在容姝的注视下夹了一口土豆丝,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吃起来酸酸辣辣,也吃不出是土豆的口感,倒是粉蒸牛肉,能吃出是什么来。
很好吃,晋阳做的东西都好吃。
尼玛说中午只送了三个土豆一块牛肉,所以长条的是土豆做的。
土豆怎么能是这个味道,不应该是面面的口感吗,而且,两盘菜,土豆被吃得更多,耶律加央也更爱吃土豆丝。
早知道直接说汉话就好了。
耶律加央平白生出一丝懊悔来,两个人安安静静把饭吃完,金庭端上来一壶茶水。
容姝这回不说话了,直接给耶律加央倒了一杯。
大楚带过来的茶叶都是好茶,味道香浓。
茶烟袅袅,可耶律加央不喜欢清茶的味道,喝了一杯就摇头不喝了。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他该回去了。
他想过来看晋阳就这么一次,以后是不会再来了。
耶律加央点点头,目光锋利,尼玛心领神会,对着容姝道:“王妃,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说着,还比划了一大通。
容姝没听太明白,索性点了点头,送两人出去。
耶律加央面上有些不快,他骂了一句,“就你废话多。”
回到王帐,耶律加央让尼玛把玛吉婆婆送的饭拿过来,烤肉和青稞饼,味道一般,但是能填饱肚子。
大楚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耶律加央潜意识觉得,这肉可以做的更好吃。
有肉吃就很好了,上一个王可没带乌迩人养这么多的牛羊,但是能吃得更好,为什么不吃得更好呢。
耶律加央把烤肉和饼全吃完,抿了抿唇,“本王出去转转。”
尼玛叹了口气,这,忒不容易,可算去一趟,就吃一口口饭,压根填不饱肚子,这咋行。
得给王妃多送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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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加央走后,金庭玉阶又煮了点面条。
容姝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耶律加央过来做什么。
耶律加央是她名义上的夫婿,容姝肯定不希望他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他看着很年轻,相貌绮丽,但年纪轻轻能做乌迩的王,肯定不是什么奶狗,十成十是头狼。
狼王过来是为了巡视领地,看看她有没有安分守己,她足够安静听话,耶律加央应该放心了。
反正容姝是希望他以后不要来了。
金庭玉阶一下午都惶惶的。
她们最担心的是容姝,耶律加央能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亲公主说的好听,但就是个物件,是乌迩的战利品。
万一耶律加央要公主服侍他,那该怎么办。
直到夜幕降临,吃过晚饭,耶律加央都没再过来,金庭玉阶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把毛毡帘子拉紧,又把矮榻拖到门口,准备以后就睡这儿。
容姝没想那么多,她只要能在乌迩好好活下去就行,熬过七年,她还是长公主,新皇的长姐。
只要不理会赵颜兮那些破事,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耶律加央过来吃饭什么的都无所谓,毕竟她住乌迩,吃的是乌迩的肉,如果可以,她可以用劳动换取吃食,这样吃的还能安心一点。
容姝招呼两人过来,“你们往里面睡一点,门口太冷了。”
两人之中金庭年岁大一点,更能扛事,性子活伐。玉阶性子软,平日安安静静,却能把什么都打理好。
她们就算留在大楚也能找到好去处,却不远千里地跟了过来。
容姝心里挺感激的,“你们把榻挪这边来,人多挤着暖和。”
金庭愣了愣,玉阶眼眶有点红,夜深没别人,多日来的酸楚终于能说出口,“公主,要是咱们没来乌迩就好了。”
容姝心想怎么能不来,不来怎么成背景板白月光。
就算抛开《朱颜》这本书,先帝出兵乌迩,突然驾崩,新皇年仅十五,如果不是和亲,要用什么法子平息战火呢。
容姝摸摸玉阶的头道:“反正在这儿的日子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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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五月,阴雨惊雷
养心殿中,容誉惊醒,他下意识喊了一声皇姐,可进来的只有太监李宝德。
“皇上,时辰还早,您再睡会儿?”
容誉眼尾猩红,他摇了摇头,问:“还下雨呢?”
五月雨水多,从昨天早上就开始下雨,晚上电闪雷鸣,不过倒是能消停几天,前天太后还提了选妃的事,就是今日。
李宝德面上不显,“还下呢。”
容誉出了会儿神,他道:“盛京下雨,那乌迩是什么天。”
西北蛮夷之地,能有什么好日子。
李宝德张了张嘴,眼中有些许怜悯,自打皇上登基之后,脾性就变了不少,从前是跟在长公主身后的无忧无虑小皇子,现在……
“应该是个晴天。”
容誉从床上下去,刚过丑时,他睡了还不足两个时辰。
但他不敢多睡,也不能多睡,他还要把皇姐接回来。
“最好是晴天。”
容誉去看奏折,李宝德端上一盏浓茶,看了一个多时辰,又端上来一盘子点心,容誉用了几口。
李宝德道:“皇上,雨停了。”
容誉看了眼窗外,皇姐会给他做各种各样的点心,比这个好吃多了。
容誉点了下头:“你下去吧。”
李宝德试探着问:“幸好雨停了,皇上,太后前阵子说的选妃的事,正是今日,您可要去看看?”
容誉放下朱笔,一脸不悦,“父皇刚走,皇姐远嫁,母后就要张罗着给朕选妃?”
虽说皇上要为新皇守孝,可是皇嗣绵延是国之重事,如今后宫一个人都没有,哪儿来的孩子。
容誉是太子,先帝子嗣缘薄,就他一个儿子,太后就是顾忌着,才早早安排选妃事宜,好留下皇家血脉。
李宝德:“太后,大臣们都是这个意思。”
这些日子的国事压得容誉喘不过来气,几个月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偏偏一提选秀就震怒,他手一挥,奏章撒了一地,“全来逼朕。”
李宝德砰一下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容誉胸口起伏,喘着粗气,“朕不选,朕,左右不了和亲,还管不了选妃吗,皇姐一日不回京,朕就一日不选妃。”
李宝德是先帝的人,如今又照顾新皇,自然为大楚考虑,皇帝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
他道:“皇上,长公主为一国公主,和亲远嫁是为了大楚,百姓会为她歌功颂德。”
容誉猛地看向李宝德,“歌功颂德?她本来可以过的很好,却要嫁给蛮夷之人,皇姐缺歌功颂德吗,朕是皇上,可以给她无上尊崇。”
李宝德仰头看着容誉,“就算是嫡出公主,该和亲也得和亲。况且,晋阳长公主只是先皇的养女,皇上如此挂念长公主,到底是姐弟情深,还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窗子吹进来一阵冷风,容誉打了个寒颤,他脸色发白,半响,他咬着牙道:“你是父皇的人,朕怜你一片忠心赤诚,就许你为父皇守陵。”
李宝德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以为自己能点醒皇上,没想到皇上还是执迷不悟,“皇上……”
容誉看了他一眼,目光森森。
李宝德把话咽下去,悄悄从养心殿退了出去,很快又进来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跪在地上捡奏折,一句话都不敢说。
容誉看着灯盏出神,送亲仪仗出发的前一晚,他做了整晚梦,梦里全是小时候的事,全是他和皇姐两个人。
后面的梦境变得难以启齿,再后来,他见她要走,只喊了一句皇姐别走,就突然惊醒。
本就不是亲姐,有什么不行,他会接皇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