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近在咫尺,眼睫都几欲碰撞在一起。白衣男子此时突然睁眼,那双原本深若幽潭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霎那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莞猝不及防的撞上他略带惊惧的目光,整个人都傻啦。
她喉咙猛地一紧,嘴里含着的丹药顺势滑了下去……卡住了。
“唔……咳咳……唔唔……”
林莞慌乱地起身跌坐在地上,她双手捂着脖颈,憋得满脸通红。
在不断地呛咳声中,那原本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白衣男子倏地起身。
他面若冰霜,袖似清风,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双指便裹挟着灵力隔空点在了林莞的咽喉。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刚好足以将卡住的丹药逼出,又不会伤及林莞分毫。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清咳,但力度明显比刚才轻缓许多,丹药从喉间被吐出,滚落在地,林莞却不甚在意,无暇顾及。
她因呛咳,眼角还坠着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微微打湿的长睫轻轻颤抖,气息不稳,看上去楚楚可怜。
“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喘息的间隙,林莞抬眼问对方。
她可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对方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两唇即将相触时突然清醒。
时机卡的如此精准,这只能说明,他在此之前早就已经醒了,之所以继续装晕,要么是想故意试探她,要么是单纯地……戏弄她。
林莞满腔羞愤,虽明知自己的修为比不上对方,但还是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颇有种兴师问罪之感。
而那白衣男子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方位上虽处于劣势,可气场上却完全不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全方位碾压。
他脸上早已没有了最初的震惊,面色虽依然苍白,但神情自若。此时,衣袍舒展的坐在地上,俨然一副清冷仙君的模样。
“刚刚醒。”
他垂着眼眸瞥了一眼滚落在地的丹药,回答的漫不经心。
“哪有这么巧的事?”
林莞不依不饶,白衣男子的眸光微可察的闪动了一下。
“你肯定是从床上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吧?”
林莞回想起,当时她抱着对方滚落在地,曾感觉对方的身体微微僵硬收缩了一下。那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他恐怕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醒了。
白衣男子闻言,终于转头正经看了她一眼,可那目光却意味不明,让林莞捉摸不透。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这态度落在林莞眼里,便是坐实了他的罪名,因此林莞羞极怒极。
“你既然已经醒了,却为何还要装昏迷?是想看我出丑?还是想看看我会不会趁人之危加害你?”
白衣男子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却没有搭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恶意反而还救了他的缘故,林莞总觉得他在转醒之后,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没有先前那么冰冷和咄咄逼人了。
他就这样遗世独立般的席地而坐,虽然还是冷的像块千年寒冰,但却收敛了外溢的寒气,远远看去竟多了几分温润之感。
对方的气场柔和了,林莞也跟着软了下来了。
由羞愤而生的那股子支棱劲儿耗完了,既然硬不起来,林莞便决定来软的。
他不欠了自己一个救命之恩吗?
林莞心道,这事儿怎么也得趁热打铁,赶紧让他认下来。
毕竟,这货长得虽美,但性子太冷,连献祭招魂这种罕见的上古禁术都敢拿来用,想必内心是个疯魔的。
初次见面时就出手掐脖子,保不齐以后还会发疯。现在系统不在,自己又对剧情知之甚少,捡个救命之恩,多少也能给自己增加一重安全保障。
有了这个打算,林莞立刻就换了一张笑脸,她甚至蹲下身来,让自己跟对方处于同一个水平线。
只不过她刚一蹲下身靠近,那白衣男子就皱起了眉头,身体显而易见地往反方向斜了斜,满脸抗拒。
林莞嘴角一抽,笑容有那么一瞬的凝固,但她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是努力着强颜欢笑,声音出口几近谄媚。
“道友,你知不知道,刚才要不是我忍着剧痛把你从那张床上拽下来,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这样得算救命之恩吧?你可不能再动不动掐人脖子了。”
那白衣男子不置可否,目光望向玉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无动于衷想赖账,还是性子太傲不想当面承认道谢?
对方不说话,林莞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于是她打算发挥一下语言的艺术,换个说法,没准对方就能顺着台阶认下这笔帐了呢。
“道友~”林莞难得的柔声细语:“你看哈,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却还不知道你姓谁名谁,师承何派呢?不知道友怎么称呼啊?”
林莞说完,就安静地蹲在一旁巴巴地等着,若是对方想赖账,那必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的信息。相反地,只要对方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那就算是认下了这场救命之恩。
那白衣男子闻言,果然有所反应地转头看向了她。可他的眉是微微挑着的,眼里也泛着狐疑的光。
这表情像是在说,她不该不认得他。
可林莞确实不认识他,神情不似作假。
那白衣男子敛了敛眸,眼睫轻眨,他盯着林莞身上的红衣,缓缓吐出两个字——
“沈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认了认了!林莞内心狂喜,脸上却只矜持的微微一笑。
他果然是性情孤傲,不好意思当面承认救命之恩,给了个台阶之后还不是顺势下了。
“沈白……”林莞盯着眼前这个雪衣墨发,清冷如谪仙的人,夸了一句:“这名字跟你真配!”
闻言,那自称叫沈白的人脸上却并无喜色,甚至疑惑之感更胜,那种疑心对方是不是在装傻充楞的神情又出现了。
“沈道友~”林莞没注意到对方神色有异,她低头从储物袋里又取出了一颗宁神丹。
就好像这丹药像地上的大白菜,不要钱似的。
林莞心道,投资还得下点儿本儿呢,她既然决定动用怀柔政策,那怎么也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她捏着丹药递到对方面前:“沈道友,这是我家炼……联系了很多人,才好不容易托关系买到的丹药,对你伤势有好处的,你先服用了吧。”
丹药一经出手,白衣男子的脸色就慢慢沉了下来,看向林莞的眼神也变了,变成了刚刚见面时的那种警惕和戒备。
他几乎没有迟疑,就从林莞手中接过了丹药,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枚凝神丹和先前滚落在地的那枚一样,都是丹纹三条,底部刻着一个“林”字。
白衣男子修长的食指在凝神丹上慢慢摩挲,所碰之处正好就是那个“林”字,他又瞥了一眼先前滚落在地,早已被人遗忘的丹药。
然后,淡淡重复:“好不容易托关系买到的?”
林莞将凝神丹递给他后,便低着头数起了所剩丹药的数量,因此错过了他的视线和神情,以为对方重复她的话只是感激丹药的来之不易。
她数完丹药,数量足够。于是颇为大方地安慰道:“沈道友不必在意,丹药再珍贵也是身外之物,没有人命重要,你快先服下吧,疗伤要紧。”
那自称沈白的青年没有推辞,在检查过丹药没有问题之后便吞服了下去。他的伤虽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致命,但也实在不容乐观。
玉榻上的阵法已维系了三百年之久,这三百年来,他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来此献祭神魂。
阵法经过了严格的计算,原本,他修炼出的神魂和损失掉的神魂能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可今日……
白衣男子撇了一眼不远处的玉榻,随后面露警惕,问道:“你认得玉榻之上的阵法?”
“啊?不认得啊!”林莞张口胡诌:“我只是个散修,怎么可能认得这东西。如果早知道这阵法这么厉害,我就不进去救你了。我跟你说,进去之后可疼了,这阵法真是精妙,居然直接攻击神魂,是谁把你扔进去的?”
林莞难得的演技自然,表情到位,为了苟她这条小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闻言,脸上的戒备之色果然消散了许多,他淡淡道:“你……”
他本想问你究竟是谁,可一回想,对方先前好像就说过,她叫红红,是个散修。
他当然不信,可对方若是有意隐瞒,那定是不管他问多少遍,都是白费。
于是,权衡之下,他改口问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林莞愣了一瞬,关于这个问题,她还没仔细想过应该怎么回答。
对面那人目光如刃,死死的盯着她,林莞感觉自己头顶像是悬了一把巨剑一样,如果回答的不好,那剑刃就会咔咔掉下来。
“我……”林莞拉长声调,脑子里飞快搜索着那些出现在话本里的奇遇情节。
有了!
林莞福至心灵,打算把《清冷师兄俏师妹》里的情节改编一下。
“哎!”
台词还没说,林莞就一声叹息,先给自己起了个范儿。
“我本是个逍遥自在的散修,奈何天生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含情脉脉的眼,引得无数青年才俊、天之骄子竞折腰。”
林莞讲的声情并茂,白衣男子却听的面无表情。
“就在前几日,我云游路过沃槽宗,那宗门里的大师兄竟对我心生爱慕,引得他的师妹心生忌恨,借机暗害于我,我毫无防备,才被她推下了山崖,掉……掉”到了山顶?
林莞倒吸一口凉气,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云山雾绕,感觉自己编不下去了。
她缩着头,偷瞄了那人一眼,却发现对方只是安静的坐着,目光很是平淡的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要当面拆穿她的迹象。
就在她想说点儿什么缓解下尴尬气氛的时候,亭外突然飞来一只通信灵鸟,那灵鸟并无实体,浑身光彩流离,在触碰到白衣男子手指的一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看完传讯后,白衣男子眉头紧皱,看向林莞的目光终于不再平淡,但……
这个看失心疯一样的神情,是不是还不如刚刚的平淡好?
“沈道友可是有何指教?”
林莞被他看得浑身难受,主动出口询问。
白衣男子不语,只长袖一挥,将刚刚灵鸟传递的消息当空展示了出来。
银光流转,一个个古朴隽秀的文字出现在了眼前。
“修然,百花谷林家嫡女林莞,于今日午时前后因故坠入墟渊,若你有感应还望出手搭救。姚忘尘亲笔。”
看着这几行文字,林莞简直目瞪口呆,如遇雷击!
百花谷林家?!林莞?!墟渊?!姚忘尘?!
每一个熟悉的文字都犹如重锤般,一下下,连续不断的锤击着她的心脏。
怎么回事?她不是穿到团宠剧本了吗?怎么这里还会出现中洲大陆上的人物和地点?
林莞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修然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个白衣男子不是叫沈……白……白衣……
林莞猛地醒悟,这人起马甲名的思路分明就跟自己如出一辙,她居然因为沈白这个名字听起来还不错,傻傻的没发现异常……
他哪是什么沈白,他分明是中洲大陆的正道翘楚——
清云剑仙沈修然!
林莞猛地打了个冷颤,原来她根本就没穿进什么团宠剧本,人还在中洲大陆。
她身体直愣愣的呆住,尴尬的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沈修然。
沈修然却一脸淡定,甚至还似笑非笑地喊了一声——
“红红?”
“……”
作者有话要说:林红红:你肯定是从床上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吧?
沈白:你猜呢,红红?
林红红:好了,咱俩谁都别说谁了,沈白。
恭喜林红红沈白双双掉马,虽然沈白从来也没打算好好披马甲……
PS:沈同学从始至终就没晕过,莞莞还是猜的太保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