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记者,上午爱德基金会那边给我们打电话,说通过了审核,刚刚款项已经到了我们家那口子的账上,太谢谢你了,真的……谢谢你……”
颜舒手机放耳边,听着电话那头女人感激中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放轻了语调:“乐乐妈妈,这没什么的,举手之劳。”
乐乐妈妈还要说点什么,她旁边一个稚嫩的童音,发出不太清晰的两个音节:“颜……颜……”
“别吵乐乐,哎呀别抓电话……你这孩子,过去玩。”一阵杂音之后,又听到乐乐妈妈略带歉意的声音,“不好意思啊颜记者。”
颜舒往校门口走,关心问道:“乐乐怎么了?”
乐乐妈妈笑了下:“没怎么,这孩子就吵着要见你,见我跟你打电话,还知道来抢我手机了。”
乐乐智力发育迟缓,每一个看似正常的举动,对他而言都很不简单。
颜舒夸奖道:“真聪明。”
她算了下时间,“乐乐妈,您跟乐乐说下,我元旦节过后来看他。”
颜舒挂上电话,走出校门,一眼便望见门口停着那辆大众,以及后备箱前立着的许裴。
他把台阶上两个箱子拎到后备箱,弯了点腰,伸手整理。
颜舒小跑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许老师!”
许裴顺手捉住她的手,侧过身,准确无误地对上她的眼。
下一秒,姑娘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眯眯的:“想亲我就说啊,还用投票?”
许裴低下头,回亲了她一下,而后蹙了蹙眉,问道:“什么投票?”
顿了一两秒,想起什么,云淡风轻地表示,“噢,你说那个啊,关文强弄的。”
颜舒:“啊?”
许裴解释:“和宁合合作的项目马上面市,那边要求工作室配合产品宣传,我最近忙,就把账号密码给关文强了。”
“噢,这样啊。”颜舒想起来,他那微博号这两天的确发了好几条工作相关。
原来误会他了呀。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投那种无聊的票。”颜舒有点尴尬地捂了捂脸,转移了话题,“咦,在干什么?”
许裴回答:“搬东西。”
“我帮你。”颜舒说着就要过去搬剩下的两个箱子,却被身后男人扣着腰,一把扯了回来。
许裴松开手,下巴朝旁边点点:“你站这就行。”
颜舒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平时在电视台比这个更大更重的箱子我都搬过呢。”
许裴自顾自地拎起剩下的两箱东西,放入后备箱,轻声说道:“电视台舍得,我舍不得。”
刚说完,面前的姑娘再次扑他怀里,笑嘻嘻的:“许老师,你怎么这么好啊!”
他伸手,啪一声关上后备箱门,轻轻回抱住她,在她头顶揉了两下,眼底笑意散开:“该出发了,许太太。”
“外公等着我们吃晚饭。”
颜舒吸了吸鼻子,收起感动,“嗯嗯”两声,又踮起脚亲了他一口,才美滋滋地松开他。
正准备跑去开车门,刚转过身就不动了。
澜大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群面带姨母笑的女生。
一个女生眼神激动,小脸涨得通红,小声对了电话哔哔:“啊啊啊真的亲了!就在学校门口!票没白投啊啊啊!”
颜舒:“QAQ”
她飞快打开车门,逃似的一屁股蹿上车,砰一下关上车门。
等到车开出去片刻,颜舒脸上的热意才渐渐褪去。
她捂着小脸,小小声抱怨道:“关师兄怎么想的呀,怎么会号召大家去投那种票啊,这下好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许裴安慰道:“嗯,下次得好好说他。”
说曹操曹操到。
他话音刚落,电话声便响起,是关文强。
许裴手把住方向盘,看一眼:“帮我接下。”
颜舒哦了声,拿起手机,刚按下接通键,关文强的大嗓门儿便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裴哥,兄弟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你和颜舒的投票链接全投了一遍,今天的任务全部完成了!”
颜舒:“……”
许裴:“……”
车内空气有点窒息,电话那头的关文强却毫无察觉:“对了裴哥,今天又出了一个新投票,这个投不投啊?歪?歪?”
-
柳长河距离澜市有四小时车程。
他们十二点钟出发,到达柳长河刚好四点过。
颜舒刚从车上蹦下来,就看到颜老爷子拄着拐杖,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朝她望过来。
她一下子飞奔过去,用力扑到颜老爷子怀里,“外公!”
尤嫌不够,干脆一把抱起老爷子,颠了两下。
惹得家庭医生杜医生在旁胆颤心惊,“慢点,小心点……”
颜老爷子哈哈大笑地摆手:“没事,这丫头从小力气大,小时候这么小一点,还非吵着要把许裴哥哥抱起来转圈圈哈哈哈。”
颜舒大惊:“有这回事?”
身后许裴带笑的声音响起:“不让你抱,你还坐地上打着滚哭,我爷爷把我绑到你面前,让你抱着我转了个圈才肯给大家笑脸。”
颜舒:“……”
有吗!
她完全记不起了!
她回过头。
许裴拎着两箱子东西走过来,笑道:“外公,近来身体可好?”
-
客厅里,颜舒和许裴并排坐在沙发上。
颜舒看着对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堆礼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那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全是许裴送给外公的礼物。
她凑过身,小声:“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呀!”
许裴:“第一次上门,送给外公的见面礼,再多也不为过。”
颜舒纠正他:“这不叫第一次上门吧?你小时候又不是没来过。”
许裴轻声回道:“作为孙女婿,是第一次。”
颜舒往那一大堆里偷偷瞟了眼:“但也太多了。”
与此同时,颜老爷子点点头说道:“是啊,你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许裴笑了下:“放心吧,外公,都不是什么贵重的。”
他拿起一一个木盒,打开,“这个是林大师亲手调配的饵料,我想着难得回来一趟,就多买了几盒。”
颜老爷子微愣:“林大师调配的饵料?”
反应过来,眼睛却是一亮,接过木盒,面上带出几分欣喜,“这东西好!还带了什么?”
颜老爷子这回来了兴趣,不待许裴回话,便自己拄着拐杖,大步走过去:“嘉木鱼漂,这个也好啊!听说是他们品牌最新的技术,专利刚下来……哟,这鱼竿也不错……”
他一改之前的淡定,兴致勃勃地翻着礼物,越翻越是开心,最后挥挥手,把他俩打发下去,自个儿窝房里研究新东西去了。
颜舒站在院子里,无奈地摇摇头:“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挺好的,跟你一样好哄。”许裴笑了下,指着院子东南角的葡萄架,“还记得那吗?”
颜舒望过去,跟着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每天都坐在那,要不看书要不算题,无聊死了。”
许裴挑眉:“你那时候每天都要来骚扰我好几遍,我怎么会无聊?”
颜舒辩驳道:“什么叫骚扰啊,我那是在找你玩好吗!谁让你天天都待那,跟个书呆子似的,你在这边算题的时候,我们其他小朋友可都玩疯了,要么跑水里捉鱼,要么上山挖菌子,还爬树上掏鸟蛋……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知道的。”
颜舒微讶:“你知道?”
葡萄架地势高,从石凳处望过去,恰好能看到河边的情形。
许裴却没提这事,只不轻不重嗯了声,道:“你们笑那么大声,我能不知道?”
他淡着脸,慢悠悠地控诉:
“有次捉了鱼,非要用我的红笔,给鱼宝宝涂口红那事,还记得吗?”
“噢,还有次采了野菌,没煮熟就偷偷放我碗里,我拉了三天肚子。”
“掏鸟蛋摔下来压我身上,差点把我胳膊压折了。”
“还有……”
颜舒听得眼皮儿乱跳,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她小时候,怎么这么调皮啊。
怪不得,他从来不给她好脸色。
颜舒努努嘴:“你小时候一定觉得我特别烦吧,每次都跟个捣蛋鬼似的,在你旁边跳来跳去。”
下一秒,却笑嘻嘻地挽住他胳膊,“可是怎么办啊,我还要烦你一辈子呢!没想到吧!”
许裴盯着她,眼尾染上一层薄笑,淡淡的:“嗯,没想到。”
其实不是没想到。
是不敢想。
从他意识到喜欢上她那一刻开始,她便成了他的不敢想。
-
两人在儿时的院子里,拥抱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屋。
颜老爷子已经摆弄好他的那些个东西,拿着个围棋盘,坐在客厅。
许裴笑着过去,跟他对战了两个回合,惹得颜老爷子回忆起了和他爷爷下棋的场景,感慨连连。
要不是到了吃饭时间,两人还要再战。
吃过饭,许裴主动请缨,去厨房帮阿姨洗碗。
颜舒拽了拽他的衣角,正想说不用,却见他笑了下:“娇娇,总得在外公面前,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颜舒只得作罢,眼珠子却跟着他进了厨房。
颜老爷子在一旁感叹:“许裴这孩子,真不错。”
颜舒噗嗤一声:“洗个碗就把您收买了?怪不得许裴说您好哄呢!”
颜老爷子摇摇头:“何止是洗碗,你看他今天进门起,哪一件事没费心思?准备那么多件礼物,每一样都既不过分贵重,又符合我心意,恐怕花了不少时间和心力。对了,那围棋盘也是他送的,围棋下得马马虎虎,但可贵的是,以他的才智,怕是这两天刚学的。为了讨我这个老头子欢心,可真费心了啊。”
颜舒微愣。
她这些天几头忙,完全没注意到许裴竟然下了这么多功夫,她甚至都没想到,对她而言是回家,对许裴而言,却是第一次以孙女婿的身份拜访外公。
他慎之又慎。
却从未对她提及一二。
颜舒撇撇嘴:“他做这些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呀。”
颜老爷子笑起来,眼尾印出几道深深的褶皱:“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还记得你们小时候,那会儿他明明很关心你,却总摆出一副烦你的架势。”
颜舒笑笑:“他那是真烦我。”
颜老爷子摇摇头:“真烦你又怎么会到处找你?还记得你妈病重,让你回家住半个月那次吗?”
“记得。”颜舒说道,“后来我爸还把舒柔儿安排到这儿来住了好久。”
颜老爷子点头:“对就是那次,你被你妈接走后,许裴那小子天天来我们家要鱼吃。”
颜舒下意识:“他不是不吃鱼吗?”
颜老爷子笑起来:“傻娇娇,他那是来吃鱼吗?他是来看你回来了没啊!”
他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
“有次你淘气,非要给小鱼涂口红,涂不上嘴自个儿还委屈上了,我跟老许都那你没辙,还是许裴那小子剪了红纸,贴鱼嘴上,才把你哄开心了。”
“他七岁那年拉肚子,差点拉脱水了,问他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也不吭声,后来我才知道是你这丫头搞的鬼。”
“你掏鸟蛋摔下来那次,他自己也受伤了,却还一直想着给你上药……”
人到了一定岁数,就爱回忆往昔。
而且越是遥远的记忆,往往越深刻。
颜舒耳边听着颜老爷子的絮絮叨叨,唇角一点点地向上弯起。
所以,他小时候根本就没讨厌过她呀。
差点被他骗了。
颜舒:“然后呢?外公您总不会因为小时候这些事,就让我嫁给他吧?”
颜老爷子叹口气:“半年前,我查出来肝癌——”
“什么!”颜舒吓一跳。
“别怕娇娇,是误诊。”
颜舒勉强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放心地问了好多问题,直到杜医生开口保证老爷子没事,心才真正落下来。
颜老爷子:“我当时拿到报告就一个念头,我走倒没什么,但我的娇娇可怎么办啊。”
“外公!”颜舒后怕地说道,“别说这些了!”
颜老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又笑着道:“误诊只是个引子,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想着要是哪天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总得有个人照顾你不是?至于为什么会想到许裴……”
他弯腰,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颜舒,“你看看这个。”
颜舒接过照片,低头,就怔住了。
照片背景是一条长街,她熟悉的连接舒家别墅和公园的无尽长街。
两排路灯整齐排列在街道两侧,最近的一盏灯旁,是一架金属梯子。
一个高瘦的男孩坐在梯子上,嘴里咬着一把工具刀,手指伸向路灯,眼神专注。
他侧对着镜头,英挺的轮廓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气。
神色清冷淡然。
颜舒怔怔看着照片,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
许裴洗了碗,在阿姨的指引下到客房洗手间冲了个澡,刚围上浴巾,走出浴室,就被一个带着淡橙花香的娇小身影扑了个满怀。
他除了裹一条浴巾外,一.丝.未.挂,女孩温热的身体紧贴在他身上,带着湿气的呼吸从他胸口处擦过。
许裴眼神微黯:“娇娇……”
怀里的姑娘似乎抽了抽鼻子:“是你,对吗?”
许裴:“嗯?”
“帮我修好整排路灯的,不是沈时,是你。”颜舒定定看着他,“对吗?”
许裴低眼看她,没有说话。
好半天才轻轻嗯了声。
颜舒抱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他抱紧。
再抱紧。
原来真的是他。
点亮她归路的人,从来就不是别人。
是许裴啊。
颜舒看着他的眼,伸手。
手指从他狭长的眉眼抚过,沿着深陷的眼眶、优越挺直的鼻子,一路向下,指尖轻轻地转了个弯,一点点描绘出他薄唇的形状。
而后下滑至下巴,拇指和食指尖轻轻一合,捏住他的下巴,而后仰起小脸,对上他的视线。
怀里姑娘眼尾一抹红,鼻尖也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眸仿佛被水染过似的,泛着朦胧的雾气,直勾勾看着他。
许裴的视线从她脸上滑过,目光微敛。
怀里的姑娘闭上眼,踮起脚尖,动情地吻上他的唇。
这一瞬,他唇齿间,满是她的香气。
许裴动了动喉结,牙齿微合,在她唇瓣不重不轻地咬了下,激得她微微一颤,手指扣紧,指尖在他背上轻轻地挠了下。
许裴呼吸重了几分,本能地探进她衣摆。
颜舒晕晕乎乎地任由他拨弄,却不想男人兀地停下动作,她睁开迷雾似的眼,不满地撩眼看他。
面前男人呼吸急促,下颌线条绷得笔直,一向清冷淡然的双眸此刻却铺上了一层危险的幽暗,眼尾猩红,瞳仁黑深如丛林饿狼。
他紧盯着她片刻。
而后,克制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黑雾已然褪去。
许裴一点点松开她,视线往下一扫,伸手整理她凌乱的领口。
等那一抹触目惊心的雪白被彻底遮住,才缓缓开口:“我去洗个澡。”
声音格外的哑。
颜舒一时没反应过来,轻喘着气:“嗯?不是刚洗过吗?”
许裴没做声,只在她额前亲了一下,转身再次进到浴室。
片刻,哗哗的水流声响起。
-
“什么!路灯男其实是许神?”尤佳张大了嘴,夸张地叫出声。
“对啊。”颜舒吐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还好当时送给沈时的祝福卡片弄丢了,不然就送错人了。”
“许神那个时候就对你上心了吧?憋得可真够久的!然后呢?”
“然后就发生了我刚跟你说的那一出啊,当时气氛好得不得了,但你能相信吗!那么好的氛围,我们居然什么都没发生!”颜舒咬着吸管,忿忿地说。
尤佳嘴张得比刚才还大:“我靠不会吧!许神什么也没做?”
看到颜舒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尤佳无语地了半天,才瞪大眼,不可思议道:“他还是不是男人啊!”
颜舒也咬牙切齿:“我也这么怀疑……咳咳咳……”
“你感冒了?”
“嗯,有点。”颜舒点点头,继续咬牙,“一定是被他给气的,咳咳……”
虽这么说着,但她想了想,又有点怀疑地问道:“是不是我不够性感啊?”
尤佳无语了。
“你还不够性感?”她把颜舒拖到商场镜子前:“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什么级别的尤物心里没点数?”
颜舒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深有同感地狠狠点头:“对!我这么尤物,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所以,是许裴的问题?”
颜舒一脸沉重:“他问题大了,不过我不会放弃他的。”
她深思两秒,抄起手机,打开手机淘宝,在界面上戳戳了好多下。
然后,如释重负的:“搞定!”
尤佳瞟了眼她的手机界面,就看到了一长串的淘宝订单。
肾宝片、六味地黄丸、锁阳固精茶……
尤佳佩服道:“姐妹,是个狠人啊。”
这一通吃下去,许神……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