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烟,他始终没能点燃,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力道险些大得将香烟从中截断。
静默稍许后,起身,挺拔身躯投下的阴影,跃过茶几,铺展到了老爷子脚下,成熟厚重的气场在举手投足之间约莫显现出来。
今时今日的霍庭初,早已经成为了一个手眼通天,独当一面的人物,在商场上的崛起速度和经商才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称呼他一声“霍三爷”。
老爷子竟徒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似乎不认识他了。
放霍瑞阳一马……
说来容易,挂在嘴边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但这份最终呈现在老爷子面前的证据,霍庭初花了多少时间收集起来的,费了多少心力……
难以想象。
老爷子……居然当真能为了那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拉下脸面来开这个口。
那份证据到他老人家手里,就不信他还能坚定将霍瑞阳保下来的决心。
上一份证据只是不痛不痒,这一次,霍庭初交了底,也同时给了老爷子一个仅有一条路的选择。
烫手山芋,他还敢留?
见霍庭初要走,老爷子喉头莫名的堵得难受,终究是没有忍住,软下语气轻唤一声:“庭初……”
霍庭初站定,回身,垂下的右手轻微的搭了下烟身,他抬眸朝老爷子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瞳仁间,疏远又应付:“是。”
老爷子猴头梗了梗,戎马半生,习惯了在高位指点方遒,即便是老了,他浑身那股倨傲和上位者的威势也没有减退多少,或许是和他平时的做派分不开关系。
可坏就坏在,一旦想要说点什么温情关心的话时,竟如鲠在喉,那么的难以开口。
也难怪霍庭初会讽刺,亲情是刻在他骨子里,最淡漠的东西。
“我当年把你接回来,并不是要偏颇对待,你和你大哥,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在他心里一样的地位?
是吗?
霍瑞阳是血统纯正的儿子,他身上有的,是老爷子最在乎的体面。
而霍庭初,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
若不是他一步步的掌握了公司的话语权,并且在霍家最动乱的那几年,用雷霆手段将家族内乱给平定下来了,一步步蚕食老爷子的权利,成为了真正的掌权人,种种……
若不是霍庭初表现出来的在商场上出奇的天赋,只怕他得不到老爷子半句肯定。
至于和霍瑞阳平等?
呵……
他可从来没有抱这种奢望!
“承蒙不弃。”
四个字,不轻不重,却道尽了霍庭初内心的悲凉,以及对老爷子这段淡漠父子关系的疏远。
老爷子没敢去看霍庭初的脸色,心中始终有愧,保下霍瑞阳,他早已经造成了和霍庭初之间难以修复的鸿沟。
老爷子飞扬的眉眼终于褪去些微的锋利,轻叹声混合在话语里:“听出,我老了。”
霍庭初眉心攥了攥,心下有什么东西慢慢的往上涌,或酸楚,或苦涩,但很快,胸腔里积聚着的愤怒,在终要爆发之前,忽然归于一片平静。
“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明星,有时间带回来吃个饭。”
那个明星?
霍庭初可不认为老爷子最摒弃的戏子能够入了得他的眼。
不过是一种交换,一种妥协罢了。
“明星”两个字,真真是恼到了他。
连名字都不屑说,只用明星二字来代替,何谈真心。
“再说吧,家里太乱,我舍不得带她回来。”
霍庭初往外走了几步,额角的青筋绷了绷,很明显在强忍着濒临爆发的怒气,他回过身,正眼睨向老爷子,当老爷子的目光回转过来,霍庭初误以为从那双老态的眸子里,看到了微末的期翼。
“爸,如果您真的要保下大哥,这件事,最好别捅到老三耳里去,他是律师,最见不得藏污纳垢的东西。”
后面的话隐去了没说。
霍老爷子搁在龙头拐杖上的手瞬间收紧。
霍庭初没有再关注老爷子接下来是何种脸色,毅然走出了书房。
一袭黑衣融入夜色,他像是天生就能够融进黑暗里的王者。
车门关上的声响,惊醒了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的顾暖。
她揉着眼睛,视线艰难的从眼缝中看出去,隐约瞧见了霍庭初宽阔的身形,唇儿微张,初醒时的嗓音软绵绵的:“你回来了啊?”
霍庭初清冷的眸子凝视着她,幽暗的目光逐渐转为柔和,才算是有了些人气。
“睡了多久?”
“唔……应该不久吧,你进去后几分钟。”
他忽略了,顾暖的胆子很小,一个人待在狭窄的车厢里,四周寂静暗沉,她如果不强迫自己睡去,就得一直受着心理煎熬。
顾暖一会儿揉眼睛,一会儿揉脸颊,迷迷糊糊的完全打不起精神,小嘴儿里低低的嘟囔:“怎么去那么久呀,不是半个小时么,我等了你半个小时看见你还没有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我睡了多久呀?”
她拉过霍庭初的手,看他手腕上那块手表指着的时间。
“这是十……快十点五十了啊?”
她低着头,正在仔细的辨认时间,腰间徒然一紧,下一秒,她被从副驾上抱起来,带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忽然间,熟悉的清冽烟草气息,和男人衬衫上浸染的冷风的寒气,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猝不及防的被男人给抱坐在大腿上,顾暖眨眨眼,睫毛轻触着他的衬衫,小手在被抱起的时候,下意识的揪住了他的衬衫,现在想要收回,明显会显得动作不自然。
“你怎么了?”
男人一言不发的将她往怀里按了一分,微沉的气息在她耳边寸寸拂过,下一瞬,微凉的吻,落在她的耳骨上,停留了数秒。
再然后,一点点的吻到她脖颈上。
顾暖能感觉到他唇瓣微微发颤,吻得很细致小心。
像是将她当成珍惜的宝物。
又像是……
一头受伤的猛兽,正在舔舐着自己最后剩下的珍宝。
她稍稍侧眸,看着男人伏在她颈窝里的侧颜,光线暗沉,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