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愿意养着太湖水寨那些人?”方百花问道。
“那怎么可能?”十一郎声音里已经带了些醉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只会帮他们学到能活下去的本事。而且让别人日子好过之前,必须先让自己和家人过舒坦了。我才不信你们那套‘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论调,我的家人和亲人,自然是比别人高出一等的,全世界都比不上他们重要。”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句话,本是方腊造反时提出的口号,百花此时只是觉得这话听起来很美好,却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她只是觉得,十一郎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如果三乡会那十来万无所事事的乡民都能主动去找活计,自己就不会如此辛苦了。
想到这里,百花奇怪问道:“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嗯!”田十一眯着眼想了一下道:“先要在西湖边上买个大宅子,做个富家翁。”
“然后嘛!”十一想了半天,却突然想起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两人三餐四季。”
这话实在是太美了些,方百花听后不禁呆住了,醉眼迷离地幻想着,那样的日子有多美好。
“我们一起两人三餐四季怎么样?”百花舌头打着卷,身体打着晃,眼神迷离望着十一郎说道。
话一出口,方百花虽是醉了,却也立即感觉到这话中不妥来。眼见十一郎半趴在桌子上,似也醉得不轻,她这在放下心来。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会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
田十一虽是醉了,脑子却还未彻底糊涂,方百花这话也吓了他一跳。
有道是月下观英雄,灯下看美人。田十一偏头看着灯光映着的那张脸,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难道,我跨越了天海星河,穿越千年,就是为了赴她之约?”
有的人喝醉了会哭,有的人喝醉了会笑,好在两个人都不是爱哭那一种。
方百花半趴在桌子上,含着笑娇憨说道:“怎么不讲故事呀,讲个故事吧!”
……
“后来呢?”问出这三个字是每个听故事的人,必须做好的份内工作。
后来,后来田十一唱了首歌,故事的主题曲。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故事很美,歌很美,美得百花整个人都醉了。
是醉了,醉到趴在桌子上——睡了。
自然不能让方百花就这样睡在桌子上,田十一准备把她扔到床上去,然后回自己房间睡觉。
十一郎有些瘦弱,百花自幼练武,身体很结实,所以有些重。
好不容易将百花搀到床边,十一郎用力一扔,“扑通”一下,却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而方百花却摔到了他的身上。
十一郎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看着趴在自己肚子上的方百花,实在是想就这样睡过去。
说起来可怜,仔细算算的话,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这是田十一与女孩子最亲近的一次了。
看着熟睡的方百花,十一郎用力地嗅了嗅,并没有嗅到书上说的体香之类的味道。
其实距离这么远,就算有也不可能嗅得到。若是这么远都能嗅到,那恐怕不是香水的味道,就是化妆品腌进肉里的味道,想想都吓人。
一种恬静中带着幸福与满足的感觉,缓缓包裹住田十一的心。
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摩挲着百花的面颊,十一郎再次想道:“莫非,我真的是为赴她之约,才来这里的吗?”
……
方腊一身武士装扮,直直坐在椅子里,两只手平放在多出一条裂纹的桌案上,手边是一柄半人多高宽过手掌的厚背砍刀。他在等,等王寅带着铁枪过来,等城门开了教中精锐进城。教徒已经探知田十一等人住在方七佛的别院里,并没有元兴口中的过百人,不过三十几人罢了。
“教主。”高玉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说道:“承法者王寅大师说……说他受伤了,无法赶来。”
方腊心中暗惊,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眯了眯眼。
高玉连忙说道:“据说,白日里方和尚与铁枪一战,最后是和尚胜了。”
方腊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咬牙说道:“不过是不想被徒弟记恨罢了,何需如此借口。方和尚,明日我到要看看,这不肖的小子,是否要连我一起打。”
……
方百花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每日里为了三乡会乡民的生计奔波,许久未曾睡得如此踏实了。
脑袋底下软软的,那一定是十一郎送给自己的枕头。旁边一个圆形的,那一定是原本的警枕。
百花轻“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警枕”抱在怀里,打算再眯一会儿。这一觉睡得实在舒坦,有些不舍得起。
抱着“警枕”百花有些奇怪,为何比以往粗些、也软了些。
睁眼一看,百花吓了一跳,那竟是男子的腿。而自已枕着的,竟然是十一郎的肚子。
“呀”地惊叫一声,百花连忙坐了起来。
田十一看着方百花,满脸痛苦地说道:“天啊,你可算醒了,我全身都被压麻了。”
“啊”的发出惊叫,方百花连忙跳下床,立即查看自己的衣裙。
还好还好,衣服好好的。再去看十一郎,他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看来并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竟是与男子同榻而眠,若是说了出去还怎么做人啊。
方百花脸红得似要渗出血来,转身就向外跑。
“砰”地摔开房门,百花刚跑了几步,却见面前站着一人,正是目瞪口呆的濮成。
眼见濮成奇怪看着自己,方百花凶巴巴地低喝道:“你看到什么了?”
濮成的求生绝对一流,连忙抬头望天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到是个郊游的好日子。”
眼见濮成摇头晃脑转身离去,百花连忙就想换个方向逃跑。一转身,她突然看到隔壁院子里三十几个太湖水贼,姿态各异地僵直着身体,呆傻傻地看着她。
百花脑子里“轰”的一下,心说完蛋了。
小狗子嘴里正含着柳枝,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咦,我竟然梦游了。”说着,转身直挺挺向房间走去。
小金毛牛通一捂肚子:“哎呦我肚子疼。”转身直奔茅厕而去。
三十几个水贼各种问题,转眼就消失在百花的视线里,唯有一头傻牛傻傻看着方百花。
眼见已经没了人,牛皋突然醒悟,猛地抬起双手四处乱摸,嘴里还说道:“酒里有毒,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着,老牛两只手不停划拉着,脚下可是不慢,三两步就窜回到屋子里。
方百花只是脑子里宕机的一瞬间,三十多水贼转眼跑了个干净。百花“啊”地叫了一声,双手捂脸一路也不知逃去了哪里,估计今天是很难再见到她了。
濮成从一堵墙后探出脑袋,见会首已经走了,连忙跑进了房间里,果然见到了十一郎。
濮成心说“造孽呀!”
看着一瘸一拐的十一郎,濮成拱手道:“十一哥,濮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田十一立马说道。
向来精明无比的三乡会大管家脑子里恍惚了一下,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如此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噎成了这个样子,竟是一肚子话都想不起来应该从哪开始说了。
田十一活动了一下腰身,对濮成说道:“你别瞎猜,我昨晚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全身疼得厉害。”
濮成看了看凌乱的床榻,又看了看桌子上歪在一边的酒碗,心说:我想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