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此时,崆峒派上场人已经换成了那位短发师姐。崆峒弟子对其颇为依赖,喊她李平川李师姐。

李平川神情沉稳,与众人一一对战难得不落下风。

只不过在场各门各派有意借此机会打压崆峒派,不断有人上前请教,想靠车轮战等着李平川败下阵来。未几,李平川果然内力不继,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和她对战修士胡让出自碎星谷门下,与崆峒派昔年有过旧仇。碎星谷擅暗器,胡让见李平川气力不继,心下微微一喜,奋起直追,一步抢到李平川面前。

“夺夺夺”!手一扬,一把铁蒺藜脱手而出!

这铁蒺藜竟如长了眼睛一般,前后左右各封住了李平川退路。金羡鱼心口一跳,眼看着李平川已是强弩之末,再难抵挡,正要抽身而上。

“咦?”她惊疑不定地一个急刹车,动作倏忽慢了下来。

只因为挡在李平川前那道人影。

凤城寒抱琴而立,神情难得有点儿冷。

他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唯独没有看李平川,沉声说:“李道友这一番切磋下来,真气已耗尽了七七八八,道友此举未免胜之不武。”

众人不由哗然,一时间不明白凤城寒用意。

凤城寒是谢扶危弟子,一举一动自然代表着十二洞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十二洞天要替崆峒派出头?”

凤城寒垂眸:“寒并无此意,晚辈驽钝,远远未到能代师门说话地步。方才所言所行,皆出自晚辈自己意思。”

李平川吃了一惊。

少年抱琴而立,身形尚有些清瘦,但眉眼沉着,已有如珠如玉般皎皎君子之风,几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姿态挡在崆峒派面前。据说洞真子谢扶危有个徒弟,执德清劭,清亮简素,向来有道门君子之称。

崆峒众人心里感激,又怕连累他,忙道:“多谢凤道友好意,凤道友请回吧!这是咱们宗门与碎星谷恩怨,凤道友不必为了咱们蹚这滩混水。”

凤城寒微微一愣,“李道友?”

他是看不过众人以多欺少,这才决意出手相帮。

李平川态度十分坚决:“这是咱们崆峒自己家事,凤道友多谢你啦。”

她固执。凤城寒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点头,选择尊重了对方意见,退了下来。

卫寒宵看了凤城寒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一双睫绒密秀眼又冷又亮,以示护卫之意。

萧风月笑道:“好。李道友好志气!”

“李道友英雄年少,何必还待在崆峒。要我说,还是崆峒功法不行。道友你若是改换宗门,成就可不比今天要大得多?”

修真界响当当宗门也就那么几个,崆峒派仗着曾经家大业大,占据着“名门”位置。如今一朝势弱,在场谁不是卯足了劲儿,想踩一捧一,把崆峒给拽下来换自家挤进去,萧风月这么说,其他宗门颇为喜闻乐见。

人群中有人笑起来:“崆峒功法,不过尔尔。”

崆峒弟子脸上纷纷露出羞愤不平之色,奈何技不如人是事实,纷纷哑口无言,目光黯淡。

当年白师叔还在时,崆峒又是何等风光,可惜白师叔一走,大家伙儿是走得走散得散。

孰料到,凤城寒甫一退下,人群中一道纤秀身影忽然如一朵云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凤道友与崆峒非亲非故,那如果是我呢。”这嗓音泠泠,犹如寒泉洗剑,步法之飘逸如流风回雪。

饶是卫寒宵打定主意不准备理她了,此时也忍不住转过视线来,那双秀眉蹙了蹙,惊讶地睁大了眼。

怎么是她??

各门各派惊讶地看向了场中来人。好俊俏轻身功法!

来人,也就是金羡鱼,心底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定定心神,看向了胡让与萧风月等人。

观其身形窈窕纤秀,分明是个年纪不大少女。黄衣幂篱,腰佩宝剑,透过面前白纱,隐约可见其俏丽脸蛋,双眼竟然比这剑光还要明亮几分。这少女自散修中掠出,明显不属任何宗门。

众人纳闷思量间,周玉又惊又喜,脱口而出:“梅姐姐!!”

李平川讶然不解:“这位道友你是?”

金羡鱼抿唇笑了一下。其实在幂篱常是“笑”、“微笑”、“含笑”。是不是人心境也能反映在神态上,多笑一笑,她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了许多,在紧要关头也能放松心情,让自己更有把握一些。

“晚辈是崆峒弟子,也不是崆峒弟子。”

“啊……”石燕晴低呼了一声,“你不是?”

那个之前帮她捡玉佩姑娘!

金羡鱼当时与弄花雨站在一起,她还以为她是合欢宫门人呢。

这句“是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金羡鱼道:“晚辈年少时曾经遇见过一位崆峒派长老,蒙那位前辈喜爱,拜入门下,也学了不少崆峒功法。只不过一直未曾到崆峒山门登记入册罢了。”

李平川更惊讶了,不解地看着面前这突然冒出来少女,“不知道友遇见是那位前辈?”

白苹香之前也和金羡鱼聊起过师门,鉴于自己师父名号太过敏感,说出口在场可能要地震,金羡鱼不假思索你,随口胡诌了一个。

“……归云道人。”

李平川惊喜道:“竟然是归云师叔!你、你当真是归云师叔门下吗?”

金羡鱼说:“是不是,试过不就知道了?”

她说着,走上前来,嗓音沉静静,清楚地回荡在大厅内,“胡道友,晚辈在此请教了。”

说罢,纵身一掠,如一朵百合花一般率先抢攻了过去。

这是风荷举身法!!李平川本来还有些疑虑,此时见金羡鱼风荷举身法使得熟稔无比,最后一丝疑虑也散去了,如拨云见日,大喜过望。

胡让不意人群中竟然又冒出个“崆峒弟子”,本想出言质问两句,却没想到这少女动作迅速,身形矫健,心中一凛,只好打起精神先打败这少女再说。

峰回路转,崆峒弟子喜忧参半,石燕晴在人群中,忍不住喊道:“道友你小心啊!”

“梅姐姐小心!”另一道脆生生嗓音几乎与她同时响起。

周玉和石燕晴四目相对刹那,都懵了一瞬。

周玉担心金羡鱼,继续喊道:“这老怪狡诈得很,不容易对付。”

三清几子惊讶:“玉儿,这少女你认识吗?”

除却周素履之外,今日来这祝寿还有清净子邓大川,长生子赵益谦。三清宫上上下下都疼惜这个活泼可爱小姑娘。

周玉嗓音轻快地说:“梅姐姐救过我命。”

她本来是想炫耀金羡鱼,没想到周素履忧心爱女,闻言吃了一惊,皱起了眉:“什么?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赵益谦:“玉儿?你何时受伤?”

周玉“扑哧”笑起来,将之前遇到蛇妖经历又复述了一遍。

拽着周素履衣角轻轻撒娇,“爹,你且好好看着就是啦。”

小辈之间切磋比试,周素履原本不是很在意,听了女儿话,便也聚精会神地望了过去。

场中二人刚刚交上手。

胡让出生碎星谷,擅暗器,近身颇有些苦手。没想到这黄衣少女身形极为轻巧灵活,一连快步快攻,疾如骤雨打荷,丝毫不给胡让脱身机会。

胡让无奈之下,身形一晃,故技重施,抬手洒出一把铁蒺藜来,想要和金羡鱼拉开距离。

这铁蒺藜乍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行进路线暗藏门道,难以轻易避开。

金羡鱼面色沉静地一脚勾起附近椅子,拦在身前!

夺夺数声!

铁蒺藜深入椅面,木椅竟不堪重负,砰地一声四下奔散开!

胡让毕竟也是碎星谷中翘楚,方才被金羡鱼一通强攻乱了步调,这时候终于调整过来。

袍袖一卷,一把银针如天女散花一般爆射而出!

木屑翻飞间,金羡鱼脚步一转,又抢到众人桌前。

她在兵器丛中不退反进,一路进一路顺着一张张长桌,抄起桌上筷箸,纤纤玉指运转如风,将身前银针一一打落在地!动作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筷子数量到底不如银针,筷箸掷完,众人不由屏声静气,担忧她还能拿什么来阻挡。

却没想到,少女袍袖一卷,卷来一碟瓜子,一颗接着一颗,有条不紊地弹出。

瓜子所蕴含力道之刚劲,射出去时在风中竟有唿哨之声。

胡让面色大变。

金羡鱼身形竟如鬼魅一般,脚不沾地,左右飘忽间一路逼近,带给他一阵发自内心恐惧和压力。

嗖嗖!

两枚暗器接连攻到金羡鱼命门之际,金羡鱼也终于掠过最后一张桌子抢到了胡让面前!

她手上托着一只可笑碗。

碗筷俱全。

可胡让却笑不出来,少女手腕一翻,瓷碗斜转,竟然如套圈一般,将这几枚暗器当当当都套入了碗里。

他抬起眼,对上了白纱下那张隐约,令人遐想连篇俏丽脸蛋。

少女似乎弯了弯唇角,朝他笑了一下。

下一秒,即刻一招崆峒太极推掌,袍袖一拂,胡让胸骨断裂,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鸦雀无声。

在场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

正因为安静,便衬得只有金羡鱼她才能听到系统提示音格外悦耳起来。

【恭喜宿主打败碎星谷胡让,魅力值50】

【战斗已录像,碎星谷功法收录中,宿主可随时观看。】

这一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金羡鱼嗓音很轻快,将碗倒扣在桌面上,朱唇微启。

“晚辈不才,今日觍着脸代师门与诸位切磋喂招。”

“还有谁要上来吗?”

大厅里一片沉默。

众人不意这少女竟有如此漂亮修为,一时间都忍不住在心中评估自己与对方差距。贸然上去比试若是输了,岂不是给师门丢脸?

“我来与道友试试!”

金羡鱼抬眼看向站出来萧风月,绽出个甜美笑容。

“好呀,那就烦请道友多多指教啦。”

少女嗓音偏冷,清澈呖呖,明明未曾摘下幂篱,但这依然无损人们遥想少女秀丽风姿。

这次金羡鱼拔出了腰际佩剑,摆了个起手式。

“崆峒剑术。”人群中有人低呼了一声。

崆峒弟子精神纷纷一振,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少女非但风荷举身法用得出神入化,崆峒剑术竟也能用得这么漂亮。

刚刚那50点魅力值给了金羡鱼不少信心,定了定心神,她大脑飞速运转,开始评估她与萧风月之间差距。

合欢宫功法讲究一个“柔”,一个“美”字,招式繁复,变招极多。刚一交上手,金羡鱼就觉得粘滞。萧风月这一条披帛,忽收忽卷,忽左忽右,声东击西。如蛇一般灵活难缠,收放自如,刚柔并济。

在披帛掩护下,虚虚实实变化莫测,金羡鱼几乎近不了他身。

乍一看,金羡鱼她像是被压着打,在披帛绵绵攻势下束手束脚。

李平川等崆峒弟子忧心自不必提,就连卫寒宵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佩刀。

但在摸清楚萧风月实力深浅,对战特征之后,金羡鱼就迅速调整了对战计划。

她深知和萧风月这种风格修士作战,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也不轻易跟随萧风月步调变招,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就用剑术上再基础不过“崩、挑、劈、刺”。

金羡鱼她神色沉静,手上剑招几乎可称之为笨重、缓慢,眼睫几乎都不眨一下,压根不理会萧风月出招是虚是实,一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气势。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一旁观战丹阳子周素履轻声说,“玉儿,你这位朋友看来已触摸到了太极内涵。”

三清宫本属道门,如今掌教李龙虎李真人更是当世太极宗师,论起太极功夫,还是三清宫比崆峒更胜一筹。

周玉听闻父亲夸赞金羡鱼,与有荣焉地昂起头笑道:“我就说梅姐姐最厉害啦。”

场上,萧风月只觉得和自己对战简直是团棉花,披帛一打上去,软绵绵地无处施力。久攻不下,众人也都在看着,他心里不免有些焦急。方才话说得这么满,这要是输了他得多丢人。

定了定心神,决心加快步调,披帛如雷霆暴雨般漫天攻来!

软绵绵绸带劲发抖弹,击落在桌面上时竟然打得桌椅四下崩解!萧风月一连串快招,逼金羡鱼她不得不抛弃“以静制动”窍门,应对这狂风般连番攻势。

金羡鱼也确是动了,她直接换了左手剑,右手空手飞身上前硬生生拽住了萧风月披帛!

这一接,一扯,一拽。萧风月只觉得方才那团软绵绵棉花,好似变成了块坚硬磐石,蕴含劲力披帛打上去,竟然丝毫不能撼动对方半分。反倒是一阵巨力顺着披帛传来,拽得他一个趔趄,拉到了金羡鱼面前。

随即,脖子上抵上了个冰凉东西。

金羡鱼左手持剑,右手缠着披帛,笑道:“萧道友,咱们崆峒剑法你看如何?”

见状,崆峒派弟子大笑欢呼。

萧风月霎时间面如死灰。

【恭喜宿主打败合欢宫萧风月,魅力值50】

【战斗已录像,合欢宫功法收录中,宿主可随时观看。】

萧风月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宗门弟子站出,俱都一一败下阵来。

原本失落迷惘崆峒弟子,俱都精神大震动,百感交集,一扫颓丧之势,万没想到白师叔走后,今日还有扬眉吐气这一天,只可惜白师叔不能得见。

“归云师叔何时收了这么一位师姐,也不让我们知晓。”

李平川却有不同看法,“师叔他想必也有自己打算……大家勿要骄傲自满,”她顿了顿,“切莫连累了这位师姐。”

她心里其实有些迟疑。归云师叔修为并不算多出众,也不擅剑法,这位道友轻身、剑法表现亮眼,实在不像是归云师叔能教出来。不管这位道友究竟是何方神圣,说是真话还是假话,都是她们崆峒派大恩人。

如今情势不同以往,哪怕有再多疑虑李平川也只能暂时捺下,专心做金羡鱼后援,不给她拖后腿。

扣住面前又一位合欢宫弟子命门,金羡鱼内劲吐出,那位合欢宫弟子只觉小臂一酸,踉跄着败下阵来。

金羡鱼收了手,有意无意地扫了神情各异合欢宫弟子一眼,含笑道:“看来合欢宫功法也不过尔尔罢了。”

合欢宫众人:“……”

这一个个俊男美女们被金羡鱼气得不轻,仙气飘飘姿态险些就没绷住。奈何技不如人,纷纷僵硬在当场说不出话。

至于弄花雨,虽然辈分最长,修为实在指望不上。

“这位道友,我与你过招试试呢?”

一道清朗嗓音忽然响起。

金羡鱼循着声源望去,愣了愣,脱口而出,“蓬莱学宫?”

面前站着个一身青衫儒门青年,神情温和。

这儒门青年笑道:“在下确出身蓬莱学宫,见道友修为高深,武学精妙,心生敬佩之意,恳请道友赐教。”

“哦。”金羡鱼下意识看了眼孟雪奎,孟雪奎朝她无奈地笑了笑。

这是和孟雪奎通过气,打听过她意思?

她心里大概就有了底。

金羡鱼转回视线,“那开始吧。”

这个儒门青年既不是来踢场子,也不是来寻仇,纯粹出于兴趣,抱着交流武学意思来。

对手目发生了改变,这个时候,金羡鱼心境也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仅仅只是为了报答她那位师父,也不仅仅是为了系统奖励,仅仅只是为了“修炼”、“精进”。在一次又一次切磋喂招中,查缺补漏,积累经验。

和道门一样,儒门也讲究“气”,不过这气是浩然正气,功法招式多取自诗词意象,尤其注重以气运招,以意行气。

看着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但内劲格外汹涌刚猛。

这神色温和青年一拔剑,金羡鱼险些就被闪瞎了狗眼,嘴角微微一抽。

“……”

真是好一把金银玉饰,精光耀耀宝剑。

青年剑法迅疾如雨,毫不停歇地将“关关雎鸠”、“山有扶苏”、“君子于役”、“闻斯行诸”、“天地之心”五招一口气使来。

金羡鱼心知并非易于之辈,更不敢掉以轻心。将桃吐绛英、夜雨潇潇、一天飞絮、抚琴按箫、月上柳梢、闲挂银钩这几门剑法翻过来倒过去,以应对青年密集攻势。

两人忽而相交,忽而错身,又忽而直掠开来,剑招如落英纷坠,身形如柳絮风飞,煞是好看。

他们并没有缠斗许久,讲究了点到为止,很快胜负已分。

金羡鱼险胜。

儒门青年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反倒还收了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某张连英,道友剑法,在下佩服。”

回过神来,金羡鱼也有点儿后怕。

汗水顺着眼睫滴滴答答地落下,她吁出一口气。

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她一定打不过这位。如今却不同以往,如今她在谢扶危那位剑道宗师手把手,一对一教学之下,剑术水平简直是一路突飞猛进。

对方这个打完自报家门架势是在求结交了。

……她以“梅”这个姓行走时候,孟雪奎他们还真没问过她叫什么,轮到报全名时候,金羡鱼微妙地卡壳了一瞬,随口胡诌说:“梅苦寒,梅花香自苦寒来。”

张连英没有怀疑,微笑道:“梅道友,我是雪奎师兄,很高兴认识你。”便提剑退去,退去前还没忘夸赞一声,“崆峒剑法,当真名不虚传。”

接下来发生一切令崆峒众人简直是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张连英下去之后,又有不少抱着切磋精进目来各家弟子上前请教。竟无一例外全都落败于这少女之手。

众人见她忽而以剑对敌,忽而弃剑之肉相博,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心中一凛,各自蹙眉盘算。

“大仙洲何时出了这么个女修?”

“怎么从前一点儿声名都不显?”

至此,场中只剩下采莲华寺、三清宫、十二洞天、天星漏玉氏未派人出场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