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鞋底与红地毯摩擦的沙沙声分不出你我。
“到了,这就是别墅前主人做游戏的房间。”拿着手电筒的久武辉停在一扇门前,身体前倾用力一推。
链条绣死的大门发出老人喘息般的残缺声响,虚空中无形的的领域被触动,泛起幽蓝的水波纹。
门内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
“哈哈,我就知道鬼屋是没胆子的人传出来的谎言。”久武辉咧嘴笑了一下,对门外的人挥手,“快进来,都走到这儿了,没人怕吧?”
他的手电筒只在门外晃了一圈,光圈中冷不丁被刺眼睛的迹部景吾不爽地啧了一声,他半遮住眼睛往里走,嫌弃地看着地毯上的灰尘。
门外的人纷纷走进来,赤司征十郎仍是最后一个。
“关门关门!关门有氛围!”久武辉用力挥手。
红发的少年顺手转身拉住门把手,他没有注意到在久武辉开口和自己转身期间门口露出的小块缝隙。
很小一个位置,恰恰够一个孩子通行。
“咔。”门锁合拢。
赤司征十郎松开握住门把手的手,走向房间的一角。
四角游戏是一个十分经典十分简单的鬼游戏:在完全黑暗没有照明的房间内,四个人分别站在房间的四个角上,按照顺时针或者逆时针的顺序排序。由第一个人开始摸黑贴着边角走,直到拍到第二个人的肩膀。被拍肩膀的人向前走,第一个人留在原地占据他的位置,依次循环这个过程。
除了第一个人迈出的第一步不需要助力外,所有人只能在被拍肩膀之后前行。
久武辉自告奋勇要做第一个人,他仿佛戏台上唱戏的大将军,多插几面旗完全不带怕的。
久武辉和三个队长依次走到墙角站好,真田弦一郎带着其他人站在房间中央挨个数人头。
“人数是对的,可以开始了。”真田弦一郎提起嗓子喊了一声。
这个房间实在是大,大声说话甚至会产生回音,要从真田弦一郎所在的中央跑到四人所在的角落需要一两分钟的脚程。
“快一点开始吧。”站在第二位的迹部景吾活动了一下脖颈,对过于黑暗的环境有些不喜。
人的夜视能力纵使不如夜行动物,在黑暗中呆久了也可以隐约捕捉到周围的轮廓。这座房间却像是被完全的黑暗笼罩,无论如何睁大眼睛到血丝泵现,充斥瞳孔的也依旧是黑暗。
最后一只手电筒熄灭,寂静笼罩房间,久武辉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
脚步声是唯一能被捕捉到的声响,迹部景吾慢慢数着步子,声音离他耳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的背后。
一双手在迹部景吾背上一推,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自己走才知道光对人类有多重要。四处都是黑雾,明明走在坚实的地毯上却觉得无处落脚,仿佛每一步都在踏空,直直坠入暗无天日的渊沟。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身边的墙壁,腐朽如湿木燃烧的味道涌入鼻腔,迹部景吾皱着眉向前走,一道人形的轮廓隐隐约约浮现,他迟疑地伸手推了一把。
幸村精市继续向前走,迹部景吾停留在他的位置努力想要捕捉离自己半米不到的人影。
没有,除去手心与后背贴合的那一秒外,他竟觉得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机械地等待身后那双手推动他前行。
每轮只有一个人在走,脚步声也只是一个人的。房间中央的仁王雅治默默数着,听见幸村精市停下来,再响起的脚步声就是赤司征十郎。
可以了,结束了,仁王雅治想。
四角游戏是个巧妙的驳论游戏,四个角有四个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游戏可以无止尽地玩下去?
不,它只能玩一轮。
原理很简单:除了第一个人走的第一步不需要被拍肩外,剩余所有人都必须等待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才能前进。
久武辉走到迹部景吾的位置拍他的肩,迹部景吾前进直到占据幸村精市的位置,幸村精市前进拍到赤司征十郎的肩膀,而赤司征十郎呢?
他要去的、原本属于久武辉的角落没有人。
游戏结束。
“本大爷为什么要放着网球不打来陪弱智过家家?”迹部景吾深切思考,他拧了两下手电筒,时灵时不灵的白光像将熄未熄的鬼火,照亮迹部景吾背后久武辉的大脸。
迹部景吾:“!”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绝不!
久武辉大咧咧地拍了迹部景吾一下:“干嘛呢,该你走了。”
行走是可悲的惯性,黑暗不给人回头路,直到拍到幸村精市的肩膀后迹部景吾才回过神。
他是知道四角游戏的规则的,久武辉根本不应该来拍他的肩膀,因为赤司征十郎所在位置压根没有人。
很有可能是久武辉在恶作剧。提出试胆的人是他,如果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四角游戏实在是太容易动手脚了,久武辉大可以在无人拍肩的情况下向前走,走过几轮后自导自演大喊:“是谁在拍我的肩?”恐怖氛围不就起来了么?
迹部景吾觉得自己猜到了久武辉的套路。
幸村精市和赤司征十郎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后者,他确信自己完全没拍过任何人的肩膀,都是久武辉自己给自己加戏。
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位朋友是个戏精?
游戏进行了一轮又一轮。
所有人都在等,在等那位自尊心强的大少爷喊出“啊啊啊啊有鬼一直在拍我的肩膀!”
他们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自己掐大腿尖叫两声烘托氛围,这场无厘头的试胆就可以圆满结束了。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冰帝和立海大还能再约一场乡野友谊赛。
完美。
迹部景吾感觉自己的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他累了,腿好酸,不想走。
好好一个恐怖游戏被玩成竞走是怎样的体验?你好好演他们好好接戏,大家和和美美演完这一局回家它不香么?
“打个商量。”迹部景吾不想走了,“本大爷愿赌服输舍命陪君子,已经在这个灰尘遍地的垃圾场呆两个多小时了,你也玩够了吧?”
“没有玩够哦,没有玩够哦。”久武辉歪着头说,“你不想陪我了吗?不行,不行,被拍肩膀的人必须向前走。”
他的手拍向迹部景吾的肩膀,迹部景吾只感觉背后湿润的触感一拍即离,他疲倦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行走。
好累,脑袋好晕。
感谢运动系少年日复一日的锻炼,迹部景吾还有体力残留,过度运动的缺氧夺走了他一部分思考能力,却让直觉愈发清晰。
好多人说运动系的少年都是直觉系的笨蛋,但在思绪被搅乱、五感被剥夺的时候,直觉是唯一救命的法宝。
“刚刚久武辉的语气……好奇怪……”迹部景吾想。
连续重复自己的要求、幼稚的语癖和执拗的行为,不像那个粗莽的公子哥,反倒像任性又残忍的孩童。
前面有人,是幸村精市。
迹部景吾不想再继续一个轮回了,他决定停下来不去拍幸村精市的肩膀。
长时间的行走让少年人微微低头,他疲倦的余光看见自己的手违背大脑的意愿抬起。
不,抬起的不是他的手。
那是一双黑红色淤泥汇聚而成的手状物,摊开的五指细细小小如五岁幼儿,黑雾似的水滴一滴滴落下又升腾。
即将步入成年的青年人的胳膊连接一双五岁孩童的手,怪异的不和谐让人看得几欲呕吐,眼冒金星的眩晕感扑面而来。
“我不想再玩了。”背对着迹部景吾的幸村精市叹了口气,“迹部君,游戏就断在我们这里怎么样?”
“不可以哦,不可以哦。”迹部景吾听见自己说,磁性的声音与天真的语气搭配,“你不想陪我了吗?不行,不行,被拍肩膀的人必须向前走。”
他的眼珠定格在眼眶中,舌头不受控制地卷起俏皮的弧度,像个满怀恶意的孩子在悄悄吐舌。
那双诡异的手抬起来,拍向幸村精市的肩膀。
迹部景吾突然明白自己被久武辉拍肩时湿润的触感从何而来。
不……这个游戏……已经被鬼掌控了……
他们是鬼孩子的玩具……不行……不能……再继续……
附在迹部景吾身上的血色小手随着拍肩的动作移开,他感觉好了一点,能继续思考。
如果拍肩的动作可以传递一部分“鬼气”,那么身上鬼气最重的人是谁?
是久武辉吗?他的每一次拍肩都是由真正的鬼孩子亲自动手。
不,不对,这个游戏中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无法去拍其他人的肩膀。
赤司征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