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意驰大概是看出了她情绪的变化,识趣地闭嘴了。过了一会才扯开话题说,“那你这次回来打不打算和你哥见见?”
“你和他说我回来了吗?”
“没说。”顾意驰赶紧表明立场,“我怎么可能问都不问你就汇报给他。”
林唱晚笑了,“你之前去接我的时候可是还没问我就先告诉他了的。”
“那次情况不同。”
他没能说出情况是怎么个不同法,林唱晚也没有再计较,转而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反正他也还不知道,还是先不见了。”
事实上,她还是挺想见一下林朝阳的,毕竟通过顾意驰转达“她很好”这件事,总没有让林朝阳亲眼看见更有说服力。
可她现在不敢轻易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林朝阳,因为既然他没有主动找她,说明他现在应该还是经常在公司,不是很方便和她讲话。要是她主动去联系了,被林载生和曾媛安会看到,那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她不想对顾意驰说,而顾意驰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要挖掘的意思。她越来越觉得和顾意驰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很关心她,但对于那些她尚不想开口的话,他不会追问。
午休以前,她和顾意驰商量了一下,表示她还是一个人去见那个“神秘人”,以免多一个人对方觉得不舒服或者不方便。
但顾意驰有点不放心,“我来了不就是为了陪你一起吗?”
她笑着反问,“你不是来旅游的吗?”
往常拌嘴她总说不过顾意驰,难得也有一次,把他反问得哑口无言。
他们各自在各自的床上躺下了,背朝着对方,林唱晚都快陷入睡梦中的时候,忽然听见顾意驰的发问,“你去二十分钟以后我再去,假装不认识你,坐在你们邻桌,行吗?”
她甚至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听见了这个问题,总之是凭着本能迷迷糊糊地答了一声,“好。”
林唱晚午睡醒来的时候顾意驰也已经醒了,他并没有提起这事,她就以为自己确实是做梦了,也没有再问他,洗了个漱收拾了一下就独自出门了。
对方定的位置不是很出名的餐厅,林唱晚跟着地图兜兜转转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那家不太起眼的小饭馆。
进去以后服务生很热情地过来问她几位,她客气地答了一声,“我等人。”
几乎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少年清冽而干脆的声音,直直地问她,“你是李萌萌?”
她闻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是一个看起来至多十八九岁的男生坐在那里,他用手撑着脸,没有什么表情地望着她。
男生的刘海很长,几乎快盖过眼睛,但林唱晚还是依稀看清了他眼睛的模样,并且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意识到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是的,只是这双眼睛。
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结识过这样一位少年,但是她一定曾在某年某月被这双眼睛死死盯着,就像此时一样。
服务生已经走到另一边去招呼其他客人了,林唱晚则是缓缓迈步走向那少年的方向。
她没有立刻在他对面坐下,就站在那里问他,“发消息约我来的人是你吗?”
少年不回答,而是又重复一遍前面的问题,“你是李萌萌?”
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犟是不明智的行为,林唱晚稍作沉默,拉开椅子坐下了,回答他说,“对,是我。”
菜单就摆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林唱晚想,就算有什么要聊的应该也不会直接就这样聊起来,索性伸手去拿了菜单,随意问了他一句,“你想吃点什么?”
少年被问得愣了一下,反问她,“你不好奇我是谁?”
能不兜圈子当然好,林唱晚马上顺着话茬问他,“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叫邹鹤。”他紧盯着林唱晚,回答得很迅速。
林唱晚能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名字挺特别的,她相信如果她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肯定能想起来。
“你不认识我,对吗?”
“嗯。”林唱晚诚实地点点头。
“但我认识你。我一直记得你的样子,一直在想办法找你,直到我在网上看到你写的东西,当然了,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片,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邹鹤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努力表现得镇定和老成,或者说,他看起来确实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气质。
但他毕竟还是太小,加上林唱晚本来就也是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一些,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其实情绪很激动。
不过他情绪激不激动不关她的事,她在意的只是她好像莫名其妙被怼了。
越想越气。
她千里迢迢地和顾意驰赶到宁安来可不是为了听一个小男生说这些的。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同于邹鹤的故作镇定,林唱晚回话的时候的确很云淡风轻,“找了我很多年?我看你好像年纪不大的样子。如果你不是小说动漫看多了,那我劝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你!”邹鹤果然绷不住了,腾的一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他大概是不想被认为在闹事然后被赶出去,环顾一圈后还是默默坐下了。
“好,我不跟你兜圈子。”邹鹤抿了抿嘴,很艰难地问出了下一句话,“我就想问问你,你和你的新爸妈是怎么做到的,你们为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把我爸的交通肇事罪判成死刑?”
林唱晚心里猛地一颤,重新抬起头去看邹鹤的眼睛,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的记忆好像被强行拉扯回了过去,想起了之前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
第一次应该是在医院里,车祸刚刚发生那天,她在医院的走廊等着爸妈被抢救。邹鹤的妈妈不停地要给她下跪,还拉着邹鹤一起跪,但邹鹤不跪她,只是很倔地站在一边盯着她看。
第二次见面是在法庭上,她不是目击者,只是作为死者的直系亲属旁听出席,邹鹤和他的妈妈也在,他们一同听见何力被宣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