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敢言

因为林唱晚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顾意驰便没有带她去很大的医院,而是就近去了附近最近的一所小医院。

这里倒不能说是不正规,但很多地方确实没有大医院那样严格,护士给林唱晚擦药的时候顾意驰不用出去,可以站在一旁看着。

她的脸被碘伏擦成了小花猫,袖子也被挽起,露出大大小小的伤痕。随着她被找出的伤口越来越多,顾意驰的脸色也跟着一点一点阴沉下去。

直到擦完药从医院离开,他已经彻底进入不讲话模式了。

林唱晚当然能注意到顾意驰情绪的变动,但她并不敢那么自信地认为他的情绪变动是因为自己,于是只能配合着他的沉默,也不讲话。

他们现在准备照原路折返回去,两人在公交车站并肩站定,头顶上的树叶被风摇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响得林唱晚的心很痒。

她悄悄地看顾意驰的侧脸,想起之前和他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偷看他被发现的时候。

她终于还是没绷住,清了清嗓,小声又小心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啦?”

这句懵懂的问话对于现在的顾意驰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叹了口气皱着眉看向林唱晚,却在对上她那双眼睛的时候没了脾气。

大眼睛的人总会比较容易装无辜,但其实林唱晚很少利用自己的天然优势,她基本上不会刻意做出无辜的表情。

但大概是因为她没怎么见过顾意驰即将发火时的样子,此时她做出了那样的表情,加上她脸上那些细小的、被药水放大得更明显的伤口,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易碎。

对一个在小心试探你情绪的人发脾气,好像本身就是一件错误的事,而且,顾意驰冷静下来想想,自己本来也不该生林唱晚的气吧。

他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次叹气的意义和刚刚不同,刚刚是烦躁,现在是舒缓心情。

“没什么。”他说,“有点惊讶你藏着那么多伤,难怪穿长袖。”

听了这话,林唱晚心里一半开心一半担忧。开心是开心原来他的情绪真的与她有关,担忧的是怕他觉得她奇怪,怕他揣测这些伤的来由。

她没想到顾意驰根本不用猜的,他选择直接问。

“你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不等她胡乱应付过去,他又追问一句,“是你家里人打你吗?”

他们要搭的那辆公交在这时停在了他们眼前,林唱晚先一步走上前上了车,顾意驰在后面跟着她。

车上人不太多,他们在靠窗的位置一前一后地落了座,林唱晚坐在顾意驰前面。

她没回头,因为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听见顾意驰的声音。

她抿了抿嘴,心里翻江倒海,嘴上一句也说不出来。

其实她没有不想说,她当然想说,她恨不得把自己有生以来所有的痛苦都与顾意驰分享。

可她不敢,她始终觉得那些痛苦中多少是带着一些肮脏的,毕竟给她施加痛苦的,是她法律意义上的父母。

和她一同长大的林朝阳知道她并不能真的算是林家人,他知道林载生和曾媛安没有把她当家人看,但是别人怎么会知道,来自正常家庭的顾意驰怎么会知道?

她害怕顾意驰在认为林载生和曾媛安病态的同时,也会认为她很病态。

她更怕自己身上真的有某些部分是病态的,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顾意驰忽然喊了她一声。

明明他声音很轻柔,她还是吓得抖了一下,随后,她掩饰着自己的局促,稍微偏过头问他,“怎么了?”

他看见她眼角的伤口,被药水包裹着,像一滴眼泪,又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虫。

他还看见她额角处淡淡的疤痕,显然是前不久受的伤还没有好全。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垂下眼说了声“抱歉。”

“干嘛道歉?”

“是我心急了。”他说,“有些事不该追问,就像以前我不想开口说自己的事时你从来没追问过我一样。”

林唱晚眨了眨眼睛,又缓缓坐正了身子,看着前方。

车里并不吵,她知道这样顾意驰也能听见她讲话。

她对他说了声谢谢。

顾意驰给她的回应,是在她身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