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个过来帮忙的同学,顾意驰和林唱晚肩并着肩往回去的方向走。
路灯光打在雪地上、落在两人身上,满目暖黄。
林唱晚觉得时机和氛围都还好,就试探着问了顾意驰一句,“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呀?”
“前阵子走路不小心摔的。”
他答得很简短,以至于林唱晚也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得“哦”了一声说,“那你还真是挺不小心......”
顾意驰笑了笑,岔开话题问她,“后来和那个人单挑的怎么样?”
之前没能分享的挪到现在分享也不算迟,林唱晚马上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她是怎么连续两局把那个人按在地上摩擦的。讲到比较好笑的部分,她的眼睛便弯成雪夜下亮晶晶的月牙。
她和人相处起来似乎并不像林朝阳说得那么冷漠,还是说时隔这么久,她长大了、有变化了?顾意驰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等她讲完了,顾意驰语气平常地评价说,“你貂蝉玩得不错,以前一起玩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意识操作都很好。”
林唱晚还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没缓过来,此时听得不算特别专注,所以没留意到他话里不对劲的部分,直到他直接问出一句,“你今天怎么没用大号?”
林唱晚眨眨眼睛,愣了。
她还以为自己在扮猪吃虎,闹了半天,被耍的原来是她。
反应过来以后她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反问他,“那你又是为什么不用啊?”
“我不玩那个号了。”他这样说,却没说是为什么。
林唱晚直觉他的原因应该不像自己的原因那么简单和无聊,也正因如此才没必要追问,反正问了他也不会告诉她的。
回到家里,林唱晚和顾意驰都没有在客厅呆着,随便聊了几句就各自回房间带上了门。
林唱晚坐在电脑前的旋转椅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忍不住登录了王者大号,在林朝阳的战队里翻找出了“晚月总来迟”,点进了这个被顾意驰抛弃的账号。
账号的主页挂着的皮肤是李白的凤囚凰,战绩开着,但是确实是很久没玩过了,看不出什么名堂。
继续往下翻看,她点击了亲密关系那一栏,看见他有且仅有的一个亲密关系——恋人:晚月。
她的手指僵在了半空,眼睛也忘了眨。
顾意驰这时候恰好敲响她的房门,她慌乱到返回键都找不到了,索性直接按了锁屏,对外面的人说了声请进。
顾意驰推开了门,手里拿着一个没拆封的毛巾。
“我忘带毛巾来了,恰好在卫生间看到这个新的。我能用吗?”
“嗯。”林唱晚点点头,“你用吧。”
“那我一会把钱转给你。”
顾意驰说完就要关上门,林唱晚有点匆忙地喊了声“等一下”,然而等他停住,她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替换成了“你用就好,钱不用给了”。
顾意驰对她笑笑,关上了门,没一会儿,她还是收到了他的微信红包。
那微信红包上明明没写什么字,但是她看来看去,总能在其中读出“不熟”二字来。
还好她没真的因为看到一个亲密关系就问他“你是不是有女朋友”这种话。要是真的那么问了,应该会显得很唐突吧。
可她还是很在意他是否有女朋友这件事,因为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还借住在异性家里,未免有些渣男行径。
但他说他不用那个账号了,意思是分手了吗?
好像也不大对,哪有人分手了还不把这些东西解除干净的。
林唱晚摇了摇头,觉得再想下去就太复杂也太麻烦了。她默默把之前对顾意驰的那些好奇和关心全部收回,再果断点开他发来的红包把毛巾钱收下。
这晚,林唱晚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很真实的梦。
梦到了自己上小学还未跳级时曾经拥有过的两个好友,梦到爸妈逼着自己跳级,梦到跳级后自己被“特殊对待”坐在教室最前面角落里的位置。
这些年以来,周围的人都喜欢说她冷漠、不近人情,但是没有人去探究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所谓冷漠的人的,甚至就连她自己也只有在梦里才回忆起来。
那是她刚跳级后发生的转折,她试图融入新班级,但是融入得并不成功。
他们给她取外号、在她的课桌里塞垃圾、体育课的时候故意把她挤开......
那是一种没有来由的恶意,仅仅因为她是跳过级的学生,仅仅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她不再试图交新朋友,抽空返回低年级去找自己从前的伙伴,结果也是被排挤在外,理由是:你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了。
不一样就不能做朋友吗?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大多时间的确如此。
她不认为没有朋友就不能活,渐渐开始习惯独来独往,因为他们的初中是直升制的,所以上初中后,她也继续当“独行侠”。
中考过后她终于摆脱了那里,但是当有人主动靠近想和她做朋友时,她通通拒绝了。
她以为自己那么做是因为自己已不再需要友情,直到某天她读到一段话:你不愿意种花,你说,你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她盯着那段话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把它翻了过去,就好像那只是一条播报天气的新闻。
梦境的最后是爸妈不断逼近的脸,他们给她买成堆的练习题,给她报上不完的补习班,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她独自躲起来,而他们在外面疯狂敲门。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质问他们——你们收养我,就只是为了让我满足你们的虚荣心吗?
他们不语,那是一种默认。
可是就算他们的确是那么想的又怎样呢,她是实实在在被他们养大的,难道不该报答?
敲门声还在继续,汗珠从林唱晚的额角渗出,把她脸侧细细密密的发丝挂满。
她猛地惊醒过来,发现那敲门声竟还没停。
稍微缓了一阵,她才意识到这并非什么梦境照进现实的灵异事件,而是家里现在有第二个人。
她无声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抬起手臂在额头上擦了擦。
一直到敲门声停了,她都没有对顾意驰说请进。
她不想让他进来。
她决定像往常一样,无视自己内心的渴望,冷漠地拒绝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