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花样滑冰(七)

航站楼出口,谢不惊右手推着行李箱往外走,左手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妈,您最近巡演是不是结束了?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吗?”

他穿着黑色短款运动夹克,身高腿长,身材比例极为优越。

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一阵尖叫声,谢不惊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大熊猫和q版人物。

没想到还有粉丝和记者接机,谢不惊松冲着他们笑了笑,换来了更大的尖叫声。

严坡早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简单的对媒体打了个招呼,然后护着谢不惊往停车场走。

谢不惊握着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那头问:“你要找我编舞?”

“被您看出来啦?”谢不惊笑了笑,也不兜圈子了,“可以吗?”

“行,我今年工作量不多。”李思澜刚结束了《蜉蝣》舞蹈的巡演,答应得很干脆,“我们找时间碰一碰想法。”

谢不惊:“可以啊,您空了联系我。”

外界一谈起谢不惊就说他条件优越,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事实。

他奶奶是芭蕾舞者,母亲又是歌剧舞剧院的古典舞首席,谢不惊艺术表现力这么好,家庭熏陶功不可没。

但实际上,他们家人在事业上并没有多少关联,实在是太忙了,基本都是各过各的。

直到这两年李思澜工作减少,谢不惊这才有了想要合作的想法。

而且他特别喜欢对方编排的《蜉蝣》古典舞。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那种荒凉又浪漫的感觉,谢不惊喜欢得要命。

恰好他短节目主题和宇宙相关,谢不惊毫不犹豫邀请母亲大人出山。

本来因为是强强联合,没想到是降维打击。

花样滑冰训练基地,李思澜穿着件黑色高领紧身针织衫,头发单马尾绑在脑后,素颜,正一脸严肃的批评谢不惊。

“跳跃不够轻盈。”

“步伐完全没有美感。”

“肢体动作太敷衍,表情太僵。”

“根本没有漫游太空的浪漫,我只看到了鸭子下河划水的敷衍。”

谢不惊:“……”

众人:“……”

整个花滑国家队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连谢不惊这种大神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要是李思澜看到他们的表演,得直接把他们塞回娘胎重铸吧。

虽然很严厉,但李思澜在专业级别上确实无可挑剔。毕竟是首席,别人谈起她都要尊称一句艺术家。

李思澜也不是干骂,骂完人还要拿出真本事。给谢不惊的示范动作灵动轻盈,充满美感。

尤其是她的跳跃,滞空能力超强,简直像是飞起来一样。

就连谢不惊也不得不承认,专业舞者还是比他们强了太多。

冬奥会前,谢不惊就一边跟着严坡和李思澜编节目,一边自己练习四周跳。

半年后,他已经集齐了5种四周跳,只剩下难度最高的四周半跳还无法克服。

四周半跳曾经是谢不惊独享,但在他昏迷的这两年里,一线男单选手也纷纷发起挑战。

俄罗斯选手伊凡·捷列金已经在世锦赛上跳过两次4a,别的选手跳跃也越来越夸张,恨不得直接在节目里塞满6个四周跳。

这种情况下,就算谢不惊节目排得再好,跳跃追不上照样拿不到冠军。

又是一天练习结束,谢不惊一边擦汗一边往外走,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明松穿着件黑色紧身短袖站在旁边,见他过来,殷勤的递了杯热水:“谢哥,喝水吗?”

谢不惊没和他客气,接过一饮而尽,这才问:“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点……”顾明松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短节目?”

去年世锦赛上,顾明松本来没拿到冬奥会资格。但因为谢不惊进入前世界前10,华国可以有两个男单名额,直接把他奶进了冬奥会。

以至于顾明松完全没把谢不惊当竞争对手,因为自己根本就不能给谢不惊造成威胁嘛。

他把谢不惊当偶像,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学习对象。

以至于他短节目编排好后,第一个想展示的人就是谢不惊。

见谢不惊没回答,顾明松又说:“不会耽误你太久,你要是不想评价不说也行。”

“没事,”谢不惊说,“你先跳给我看看。”

顾明松选择的是一个大众耳熟能详的经典角色,西游记里的孙悟空。

前奏响起的瞬间,谢不惊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大圣归来?”

顾明松眼睛亮了起来:“你也看过?”

“我也是有童年的,”谢不惊笑了起来,推了顾明松后背一把,“去吧,让我看看你的大圣。”

“好!”

顾明松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转身滑向冰场。

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比不上谢不惊,但他也想尽可能的离那个人的水平近一些。

在世锦赛后,顾明松曾问过谢不惊,如何才能有他那么高的艺术表现分。

“嗯……”当时他们刚安检完准备登机回国,谢不惊拿着机票歪头想了想,说,“大概因为主题都是我想滑的吧。”

顾明松:“你想滑的?”

“对,”青年点了点头,“编排自己喜欢的,能触动你的节目,自然也可以打动别人了。”

自己喜欢的……

顾明松愣了愣,他喜欢什么呢?

他十岁不到就开始练习花滑,每天除了训练就是睡觉,也没有什么丰富多才的人生。

非要说喜欢的,其实他也和别的普通年轻人差不多,喜欢动漫、电影、音乐、游戏……当然都没有什么时间玩。

早期花滑选曲禁人声,古典曲占比很高。

顾明松也是从那个时期过来的。

要问他喜欢吗?

也还可以,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就像是学生年代被要求看名著,知道有多好,但能不能看进去又是另一回事。

幸运的是后来花滑选曲解禁人声,自由滑里出现了美少女战士、蜘蛛侠、一剪梅等喜闻乐见的流行元素。

于是顾明松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孙悟空形象。

歌曲选自戴荃老师的《悟空》,主题故事来自电影《大圣归来》。

接近3分钟的演出,不长不短,但认真跳下来还是出了很多汗。

顾明松连汗水都来不及擦,立刻朝谢不惊滑了过来,兴奋道:“怎么样?我刚才的悟空。”

“很棒,”谢不惊竖起大拇指,“情绪很饱满,编舞也很有特色。”

顾明松松了口气:“太好了。”

“不过有两点问题。”谢不惊又说。

顾明松立刻站直了身体,小米啄鸡道:“您说。”

“中间有个动作不太好看,”谢不惊模仿顾明松的动作滑了一遍,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额,好像确实不太好看……”顾明松挠了挠头,“我就是想融入孙悟空的经典动作。”

“那你可以稍微改善一下,”谢不惊朝远处滑去,把动作做了个变形,又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顾明松看着这一幕,好一半响才回过神来,疯狂点头:“好太多了!一点儿都不拧巴了!”

他自己又试着跳了一遍,依旧难以置信。

“也太厉害了吧!”顾明松看着谢不惊,迫不及待,“谢哥,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啊?”

谢不惊:“你跳跃前摇太长了,4、5秒前观众就知道你要跳了,这也艺术呈现肯定大打折扣。”

顾明松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知道这个毛病,就是不知道怎么办。”

谢不惊:“可以试着跳跃前再加一个步伐,做好过渡。”

“哥……”顾明松仰头看他,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谢不惊一阵恶寒:“……你干什么?”

“呜呜呜,您也太好了!”顾明松泪眼汪汪抱着谢不惊,“您就是我亲妈!”

“大可不必,”谢不惊非常冷酷推开他,“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顾明松继续嘤嘤嘤:“那我当你女儿也行。”

谢不惊:“……”

……

时间在练习中一天天过去,大约在冬奥会前3个月,一直合作的设计师联系谢不惊,说考斯腾已经做好了,让他有时间过去试试。

段言那天正好休假,听说谢不惊要出门,顺便开车过来接了他。

昨晚下了一场雪,气温一下降到了零下十几度。谢不惊双手揣在羽绒服里往外走,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段言穿着件棕色长款羊绒大衣站在门口,里面配了件高领白色毛衣,身高腿长,五官优越,帅得像是韩剧里的男主角。

谢不惊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看了段言一眼:“你等会儿还要去见人?”

“没有,”段言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没、没什么,”谢不惊把下巴藏在围巾衣领里,转头看向窗外,“就随便问问。”

段言狐疑的看了谢不惊一眼,没有多问。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四合院门口。

侧面挂着一块简洁的牌子,上面写着:子羽设计工作室。

谢不惊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中间有一颗漆黑的槐树,旁边堆着积雪,从玻璃窗里能看到里面的人台。

“谢老师?”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女孩儿跑了出来,“这边来,老师在里面等您呢。”

“好。”谢不惊颔首,跟着助理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件宽敞的房间,最前面人台上套着两件华丽精致的考斯腾。

一件是深蓝到浅蓝的渐变色,领口和后背挖空增加呼吸感,上面布满了手工缝制的闪片和宝石,灯光一照就闪闪发光,璀璨得宛如银河坠落。

旁边放了个小牌子,名字叫:星空

另一件是绿色色调,带着漂亮的浅色花朵和水钻,令人响起小时候夏天回乡下老家玩,深夜中有萤火虫落在身上。

名字叫:夏夜

“怎么样?”设计师周子羽走了过来,“为你节目主题量身定制的。”

“很漂亮,钻石好多啊,不会掉吧?”谢不惊有些担心,说完后他就直接抬手抠了一下闪片。

新来的设计师助理吓得瞪大了眼,哪里有人直接上手抠水钻和宝石的呀!

但周子羽本人却毫不在意,一脸大度的说:“随便抠,我一粒粒亲手缝上去的,要是掉下来我当场给你吃下去。”

花样滑冰比赛掉装饰物要被扣分,谢不惊一向很严格,听到对方这么保证也没有放松警惕。

他认认真真的检查完了所有花朵、闪片、水钻和宝石,发现确实没有漏网之鱼,这才放心下来。

“很好,”谢不惊点头,“做工很好,你的设计也很棒。”

“那去试试吧。”周子羽说,“最后确认一下效果。”

谢不惊取下围巾,又把羽绒服也脱了下来递给段言:“你先帮我拿一下。”

“好。”段言把围巾和羽绒服都揽在怀里。

围巾刚取下来,摸上去还暖呼呼的,带着谢不惊的体温和气味,隐约带着一丝青草气息,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和他们家里用的一个味儿。

谢不惊这人其实特别懒,日用品一旦确定一个牌子,就会雷打不动继续用下去。

不知道他沐浴露用完了没有……

段言胡思乱想之际,谢不惊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

段言抬起头,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轻薄的考斯腾完全贴合着谢不惊的身体曲线,显得双腿尤为修长,屁股特别翘。设计师在他前胸和后背挖了个大v领,锁骨和蝴蝶骨若隐若现,优雅又迷人。

轻轻一动,身上的闪片就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瞬间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样?”谢不惊问。

他头发有些乱,眼神却幽深明亮,令人想到神秘渺远的星空。

段言握着围巾的双手紧了紧,低声道:“很好看。”

“还不错,”周子羽摸着下巴,又问,“松紧怎么样?会觉得紧绷吗?”

考斯腾毕竟是运动服,华丽之余,最重要的还是不妨碍运动员的动作。

谢不惊于是做了几个常见的动作,竖劈叉,下腰,甚至还转了个二周跳。

谢不惊几乎是在段言面前起跳,轻盈又有力,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舒适度怎么样?”周子羽问。

谢不惊:“弹性很大,很舒服。”

说完后,他低头看了眼地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周子羽:“你能找到掉落的亮片我当场吃下去。”

谢不惊笑了笑,在设计师揍人之前,一溜烟儿跑进更衣室换另一件了。

第二件是截然不同的清爽风格,渐变绿上衣点缀着黄色花朵,看上去乖巧又可爱。

谢不惊很满意,当场就把衣服带走了。

离开前,段言把羽绒服还给他,默默扣上了大衣扣子。

谢不惊:“你冷吗?”

段言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外面冷。”

“是吗?”谢不惊看了段言一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有些尴尬,段言想起刚才谢不惊那两套衣服,主动问:“你节目的主题是什么?”

谢不惊正在听歌,直接塞了个耳机过去。

管风琴悠扬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言顿时一怔。

谢不惊问他:“听过吗?”

段言沉默两秒,猜测:“星际穿越?”

“没错,”谢不惊点点头,“fieldchase,我短节目的主题是宇宙。”

拥挤的二环上,段言一边耳朵是缥缈空灵的宇宙,另一边耳朵是喧嚣嘈杂的城市。

fieldchase结束,切到了另一首更加熟悉的曲子上。

段言挑眉:“这也是?”

谢不惊点头:“我自由滑选曲。”

耳边一阵蛐蛐声,段言沉默半响,憋出一句:“截然不同的风格。”

谢不惊仰起头,有些怀念:“记得我6岁那年暑假,和你回你外婆家吗?”

“啊。”段言点点头,“那时你家人工作都忙,我妈看你一个人在家里惨兮兮的,就把你带回乡下了。后来你哭着不想走,还是你爸亲自过来把你抓上车的。”

谢不惊笑了起来:“糗事就不用说了吧。”

段言:“所以是那段乡下生活给了你灵感?”

谢不惊认真的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是你。”

段言握着方向盘的手顿时一紧,沉默了足足两分钟,这才问:“因为我?”

“其实两个主题都和你有关,”谢不惊说,“你还记得我们自由潜水的世界吧?”

段言抿了抿唇,低声道:“记得。”

“关于宇宙和人间烟火的概念就来自这里,”谢不惊解释道,“潜入深海是进入宇宙,脱离世界。但回到水面就是回到人间,和世界重新有了联系。”

段言顿了顿,又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是你带我回这个世界的啊,”谢不惊没有任何犹豫,“而且这么多年,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我的人间烟火吧。”

段言一愣,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中。接下来半个小时,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汽车抵达基地,谢不惊开门准备离开。

段言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谢不惊回头:“怎么了?”

段言仰头看他,漆黑的眼睛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谢不惊没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很久,段言才缓缓吐出一句:“比赛加油。”

“这么严肃,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谢不惊笑了起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