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岩,凌晨5点。
天刚蒙蒙亮，直播工作人员就已经来到现场，把一架架摄像机对准了艾斯岩壁。
除了山下的长焦外,岩壁上也挂着一个个摄像机器人拍特写,还有无人机悬停在上空,全方位360度转播这场比赛。
5:30，杜凛也在人群的簇拥中缓缓进场，正对着镜头发表自己的攀岩计划。
180和999起了个大清早，虽然已经做到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们在山脚看到艾斯岩后,依旧惊讶得纷纷倒吸一口气。
实在是太高了。
在他们听到艾斯岩有1000米高时,脑海中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形象。
毕竟谢不惊之前已经从4万米高空跳伞，把大家的阙值拉得越来越高，以至于单看数字,就会产生一种1000米不过尔尔的错觉。
直到他们站到山脚，仰头看着这一面垂直挺拔的岩壁……
巨型花岗岩岩壁从地面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遮天蔽日,仿佛世界尽头的一扇大门,只看一眼便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谢不惊却要在没有任何安全保护的情况下，徒手往上攀爬。
意识到这一点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代价太大了。
不成功便成仁，徒手攀岩容不下任何失误。
过了好久999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道：“谢谢真的要爬这个吗？”
180脸色也不好，嘴唇绷得紧紧的,强装镇定道：“我们要相信他,他可以的。”
999垂下眼睫,握紧了哥哥的右手。确实，这种时候，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不惊曾经带给他们那么多奇迹，他相信对方这次也依旧可以完成目标。
但回想起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180心中又产生了深深的不安。
凌晨4点，180睡眼惺忪的爬上飞机，突然听到谢不惊叫他。
“怎么了？”180揉了揉眼睛。
谢不惊递了个信封过来，说：“可以暂时帮我保管一下吗？”
在他们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纸笔写信了，但谢不惊却很喜欢这种原始的方式。
他固执的认为，手写信比文字更能传递感情。
“保管？”180看了眼信封，有些不解。
谢不惊：“嗯，等我比赛完再还给我。”
180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但依旧点了点头，认认真真把信封收好：“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保存的。”
“如果我没有回来……”谢不惊沉默片刻，缓缓道，“就在我比赛完后，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段言。”
180霎时睁大双眼，他愣愣的看着谢不惊，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回来？
为什么会没有回来？
谢不惊摸了摸他脑袋，笑容温柔：“辛苦你了。”
他竟然连自己后事都考虑到了。
180眼眶顿时就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壮镇定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交给他的。”
而现在，那封信就躺在他背后的小书包中，明明只是轻飘飘的几张纸，却几乎要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180仰头看向艾斯岩，看着那一抹红色身影，暗暗下定决心。
谢不惊，我不会把这封信交给段言。
即使你失败了，我也不会把这封信交给段言。
如果你要给他，就自己回来，亲手交给他。
晨曦中，一位穿着红色t恤的青年四肢张开趴在岩壁上，已经通过了最下方的碎石山路，正在挑战一面光滑如镜的花岗岩壁。
他没有携带任何器械和工具，只有腰上装着一个布篓，里面放着防滑的镁粉。
[我去？？？都不出镜就直接偷跑了？！]
[而且他也爬得太快了吧，一眨眼就蹿出去好几米。]
[杜凛也也追了上去！！还好他们选择了不同的路线，不然我都怕他们打起来了。]
观众视线迅速聚焦在了杜凛也身上，他和谢不惊选择了不一样的挑战路线，那是一条更长但是难度更低的路线，他仗着自己体力好，迅速通过了一个个绳点，很快就接近了谢不惊的高度。
清晨六点，日出东方。
金色的光线从地平面上升起，把艾斯岩侧面染成橘红。
背光坡上，一抹红色和蓝色身影正迅速往山顶攀登。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穿透写字楼玻璃，照得大厅光可鉴人。
道尔集团总部，段言盘腿坐在某层楼洗手间马桶上，正在用部长的企业账号进入后台。
因为内网限制，段言必须在公司连接内网才能进入二级系统，在外面连□□都没有用。
段言昨晚在道尔集团总部呆了一整晚，此刻终于找到了机会，十指飞快的操纵着后台。
耳机里传来李道的声音：“赫尔曼·道尔还没有来。”
段言：“收到。”
此时他已经进入了二级系统，只要轻轻一点，就能进入储存身体改造手术测试人员的数据节点。
虽然赫尔曼·道尔已经删除了测试人员的数据，但在数字世界，想要把一个东西彻底删除几乎不可能。
在硬件完好的情况下，无论数据如何删除也只是沉底，除非损坏储存数据的硬件。
而现在段言要做的，就是进入庞大的信息海，找到被藏在大海底部的那一粒小石子。
窗外太阳越升越高，原本安静的洗手间也陆续有人进出。
时间指向早上7点。
段言耐心的等待着前方传来信息。
这时候，谢不惊已经开始攀岩了吧？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见过谢不惊攀岩。
因为他不敢看。
段言完全无法在谢不惊攀岩时保持保持平静。
当自己最在乎的人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出现在几百米高的悬崖上时，没有任何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段言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怀着焦躁惶恐的心情，陷入漫长的等待。
谢不惊每次攀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只有当谢不惊从岩壁上下来，这才能让他获得新生。
……
“好的，我们现在可以看到，谢不惊和杜凛也均已经突破了200米的海拔！”主持人声音响起，“谢不惊柔韧性和平衡力非常好，在90度的花岗岩上依然可以稳健的向上攀登。与此同时，杜凛也也展现了卓越的攀岩技巧，他后来居上，竟然一鼓作气超过了谢不惊的高度！”
“谢不惊马上就要通过第一段路线了，这也是第一阶段最难攀登的部分，光滑的岩壁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落脚点！”
无人机镜头拉近，岩壁上几乎一片光滑，连凸起都很少。
[靠，看到岩壁前我以为主持人肯定在夸张。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哪里是“几乎”没有落脚点？这他妈根本“完全”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我突然懂了，杜凛也为什么要选择另一条更远的路线。]
[我不信他真的能爬上去，除非他身上长出吸盘！]
山脚，180透过直播屏看着这一幕，紧张得心脏砰砰跳。999压根儿不敢看了，直接把脸埋在了哥哥怀里。
艾斯岩，一个红色身影牢牢挂在山崖上。
在他上方，是一面有两个他那么高的光滑墙壁，90度垂直地面，肉眼几乎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想知道谢不惊究竟会如何渡过难关。
谢不惊左手往后抓了把镁粉，然后伸出左手中指卡入岩石上的一个小凸起。
凭借中指和这个小凸点，把身体一点点往上拉，调整平衡后，他右手迅速往上去找另一个着力点。
[嗯？？？？我眼瞎了吗？他抓到哪儿了？人怎么就上去了？]
没有一个人知道谢不惊是如何做到的，就连做了许多准备的主持人都震惊了。
直到无人机拉近，看清楚谢不惊的操作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谢不惊左手中指，卡在了只有半厘米的凸起上，再加上他右脚踩着的那半厘米凸起，成功把他固定在了山崖上。
[我去，这也能上？只有半厘米啊……]
但谢不惊确实做到了。
在所有人都说不可能的时候，他开辟出了一条独属于他的路，成功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攀岩。
当人们看到谢不惊突破第一阶段后，所有人都长长呼出一口气。
太特么吓人了！
然而这才第一阶段而已，接下来还有比这更凶险的5个阶段。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岩壁上那抹红色身影。
……
“目标还没有来吗？”段言蹲在马桶隔间，小声道，“我就快上班了。”
这是他们昨天约定的信号。
因为段言自己权限不够，他用的是他们部长的账号。一旦部长上班登录账号，段言的登录就会被弹出去，并且将被迅速反追踪，很难再完成任务。
“没有，但应该快了，”李道也开始着急了，又要继续稳住段言心态，“他的飞机已经出发，抵达后我立刻通知你。”
“好。”段言点头，起身走出隔间。
长时间呆在一个卫生间容易被人看出，段言洗手离开后，又若无其事走楼梯，打算去另一个楼层的洗手间。
然而当段言进入安全通道时，突然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视线。
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没发现一般去了食堂。
早上的食堂是公司中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排队等候取餐的员工。
段言加快速度，飞快穿行在人群中。在他身后约50米，一个黑衣人飞快朝他追了过来。
而段言面前就是面食窗口，员工们端着一大碗刚煮好的面条，正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小心！”段言抬手碰了一下女生胳膊，对方一碗汤面全撒了。
段言非常好心的揽住女生侧腰，在空中转了半圈，最后把人揽在怀里。
“你……”女生仰头看向段言，忍不住心脏砰砰跳，连头上的渔夫帽掉下来都没有察觉。
段言单手接住渔夫帽藏在身后，笑着扶正了女生身体：“地面很滑，注意安全。”
“嗯，好……”女生睁大双眼，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段言早已经戴上帽子，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在他身后，油腻的热汤洒在地板，周围的人瞬间跌倒一片。
黑衣人被这堆人挤到一旁，等他好不容易才通过汤面窗口时，眼前早就没了段言的身影。
“赫尔曼来了！”李道声音响起。
段言带着渔夫帽排队等电梯：“我随时可以开始。”
道尔集团总部大楼极高，哪怕是超高速电梯，几百层高楼也需要30秒到1分钟，再加上中间陆续有人到达，整个电梯过程至少需要2-5分钟，完全足够他完成任务了。
……
与此同时，谢不惊已经抵达了第二三段的交界处，这是他之前和段言提过的一个关卡，当初卡了他整整3天，却始终无法抵达23米那头的岩壁。
在他身后，杜凛也也追了上来，必须要和他一样通过这道关卡。
谢不惊交换着左右手，一点点往边上移。
在他身后是目光沉沉的杜凛也，仿佛野兽在盯着一头猎物。
无人机靠近想拍特写，却被杜凛也狠狠盯了一眼。
[卧槽，那一眼吓死我了！无人机做错了什么？]
[靠得太近打扰他了吧，我刚才就想说了，镜头能不能离远一些？]
[这个距离又不会干扰他，反倒是杜凛也的情况不对劲，眼睛好红，表情好吓人，他该不会是想把谢不惊推下去吧？]
[噫，你别说了，突然觉得好吓人！]
但杜凛也并没有如观众猜测一般做出什么举动，他只是耐心的等在原地，等着谢不惊先行通过。
通过这个关卡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用速度攀岩的方式，双手松开支撑点后，跳过去抓住新的岩石凸起点。
但如果这样，他身体必须完全悬空。
在500米高的悬崖上跳23米，有安全绳的情况下完全轻而易举，但是现在没有任何防护，谢不惊不想冒这个险。
而且他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杜凛也，谢不惊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小动作。
谢不惊选择了更加保守的一种方式——侧踢，简单来说，就是一只腿站在这边，一只腿伸过去架在23米外的岩石上。
普通人都做不到这种高难度动作，但是谢不惊最不缺的就是柔韧性，直接一个大横叉踩了过去。
观众：？？？这也行？？
[这个柔韧性也太强了吧？而且还是那么难的横叉。]
有了落脚点就好办了许多，接下来，他只需要一点点把上半身挪过去就好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杜凛也突然靠了过来。迅速藏在了谢不惊视线盲区。
网友：他想干什么？？
下一刻，之间众目睽睽之下，杜凛也突然踩了谢不惊右腿一脚，借着谢不惊的身体一跃跳到了对面。
而谢不惊的身体被迫承受他的重量，整个人瞬间往下滑去！
观众：！！！
[卧槽？？？这也太不要脸了！！！]
[比赛前有规定不能把人当跳板吗？]
[谁他妈会做出这种规定？正常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
道尔集团，电梯里的员工正在看直播，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天哪！谢不惊掉下去了！！”
段言猛地仰起头，死死盯着前方那人的屏幕。
“被挤下去的，”旁边的同事愤愤不平，“杜凛也这一手也太脏了！”
“怎么这么啊？真给我们改造人丢脸。亏他上次来公司，我还很激动找他合影了。”
“肯定老板给了他大价钱，为了赢不折手段吧。”
段言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屏幕中，眼睁睁看着谢不惊在山崖上挣扎，自己却无法提供一丝帮助。
“段言，赫尔曼来了！马上准备！”耳机里传来一道声音。
“段言！！”李道严厉的声音响起。
沉默两秒后，段言深吸一口气，双手指甲紧紧嵌入掌心。
“我明白。”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谢不惊身上移开，打开了终端屏蔽模式。
电梯里别人都在看直播，段言此时打开终端也不显得突兀。
李道：“赫尔曼的飞机已经落地，还剩下1分钟抵达，你做好准备。”
段言：“好。”
艾斯岩山脚，李道深吸一口气，站在了安检机器人旁边。
而他身边其余众人都仰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山崖上的谢不惊。
“他人都倒过来了！呜呜呜怎么会这样！”999嚎啕大哭，彻底不敢看了。
180双拳紧握，双眼通红的盯着谢不惊身影，一遍遍在心中默念平安。
世界在眼前翻转，谢不惊整个人都颠倒过来，像是电影特效中的蜘蛛侠。
现在他距离地面有500米，只有三个着力点，右腿轻微疼痛，但应该没有受伤。
他眼前是陡峭的悬崖，山下的人影化身为一个个小蚂蚁。
风声呜咽，耳边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谢不惊倒挂在岩壁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平静。
他还以为，这次没机会用这个动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