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本不想让谢不惊这么早参加官方比赛,这人实在是太新了,一点大赛经验都没有。
但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发现谢不惊进步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谢不惊就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以一种恐怖的方式,汲取着能让他成长的一切。
有时候,对上那双渴望胜利的眼睛,陆时甚至会产生一种恐惧。
那是对手太过强大,生物所产生的一种本能抗拒。
虽然他现在还能当谢不惊教练,但是陆时清楚,那人很快就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内。
而自己只能陪他走一小段路。
所以陆时把谢不惊推向了全国舞台。
虽然对目前的谢不惊来说还有些难,但他相信对方不会拒绝任何机会。
果不其然,后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问:“我要怎么报名?”
“报名交给我,你专注练习就好。”陆时说,“华国滑雪运动虽然不似乒乓球这般强势,但再小众的运动,一旦以全国范围计算,依旧是高手云集。”
“这场比赛涵盖了全国最优秀的青少年滑雪选手,是你当前最好的练习舞台。”
谢不惊点头:“我知道。”
陆时:“明天收拾行李来宗礼滑雪场,我亲自带你集训。”
谢不惊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不集训。”
“担心不好向学校请假?”陆时这种情况见多了,直接道,“你家人知道你要参赛吗?让家人出面给你请假,家人不行,我亲自过来给你解决。”
这次谢不惊沉默得比之前更久了,但答案依旧不变。
“没有,我不去滑雪场也可以训练。”
“不去滑雪场?”陆时表情凝重起来,“你不去滑雪场怎么练?”
谢不惊:“我有自己的方法。”
“你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陆时皱眉,“华北赛区赛一月底举行,年后举行全国总决赛,你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练习时间了。”
谢不惊:“我知道。”
陆时瞪大了眼,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知道你还不想训练?!”
“我没有不想训练,”谢不惊皱眉,“我有自己的训练方式。”
陆时屁都不信。
本来他还担心谢不惊害怕参加比赛,准备了一堆说服对方参赛的理由,没想到理由一个没用上,问题反而出在了这里!
谢不惊竟然不想训练!
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不练习也能赢过别人?”陆时被气得风度全失,暴躁的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对手有多厉害!你如果不参加训练,你连大区赛都无法通过!”
谢不惊:“我会通过。”
陆时不再说话。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谢不惊身上,看到了那么卑劣又熟悉的品质——傲慢。
或许每一个有天赋的人,都曾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是独一无二。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时都沉浸在胜利那种飘飘然的喜悦中。
直到他代表华国参加了高山滑雪世界杯,直到他对上了那个传说中的瑞士天才选手,直到他尝试到一败涂地的滋味……
傲慢是进步的天敌。
陆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他终于鼓起勇气重来一次的时候,他又在自己最骄傲的滑手身上看到了这个两个字。
“谢不惊,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陆时语气严肃起来,“如果你这次不来,那你以后也别再找我了。”
电话被挂断。
谢不惊站在走廊里,身上的温度在夜风中一点点流失。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睡眼惺忪的谢不凡揉了揉眼睛,“哥?你怎么衣服都不穿就干站在这儿?”
谢不凡想把人带进屋,碰到谢不惊手背后,被冰得“嘶”了一声。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谢不凡担心起来,“快进去吧,别感冒了。”
谢不惊任由弟弟把他推进屋,安置在温暖的床上。
临睡前,谢不惊突然问:“不凡,如果你有一件必须保守的秘密,而你朋友因此对你产生了误解,你会怎么办?”
“嗯……”谢不凡想了想,说,“我会请他相信我。”
“要是他不相信你说的呢?”谢不惊说,“比起口头上的保证,他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那我就证明给他看。”谢不凡说,“真正的朋友,或许会暂时和你产生隔阂,但最后一定会相信你的。”
相信他啊……
陆时那个臭脾气,可不像是会相信他解释的样子。
但谢不凡确实给他提供了一种思路,谢不惊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嘿嘿,没事儿。”谢不凡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以后你有事情还能来问我。”
这还是哥哥第一次和他谈起自己的事情呢,真好,感觉和哥哥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谢不惊给陆时发了条短信,只有短短三个字:我会赢。
随后他进入虚拟滑雪训练场,练习了一整夜。
溜冰场,一个小男孩儿正在冰面流畅滑行。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毛衣的少年。
这是谢不惊给阮翰林上课的第三天。
下一刻,阮翰林左足刀齿点冰,右足后外刃起跳,在空中逆时针旋转720度后,落地向后滑行。
虽然身型还有些不稳,但动作已经像模像样,这是他第一次成功跳出后外点冰二周跳。
完成动作后,阮翰林第一时间朝着谢不惊冲了过来,肉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和骄傲:“老师!我转了两圈!”
后外点冰跳是花滑六种跳跃中最简单的一种。
虽然相对简单,但阮翰林能这么快就掌握,已经是很有天赋了。
“这么厉害了啊,”谢不惊跟着笑了起来,“看来我不在的时候有好好练习呢。”
“那当然。”阮翰林扬起小脸,“我每天都会来练习。”
“妈妈陪你来的吗?”
“妈妈和阿姨都有。”阮翰林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天妈妈陪我来了。”
溜冰场外,站在一位穿着驼色大衣的年轻女性。
谢不惊蹲下身,让自己目光和阮翰林平视:“你能不能自己先练会儿?我找你妈妈有点事。”
“好呀!”阮翰林乖巧点头。
“谢老师要和我说什么?”阮妈妈递了杯热咖啡过来,这是她刚才在旁边的咖啡店买的。
“谢谢。”谢不惊接过咖啡捧在手里,“软软也上了一阵子的花滑课了,你觉得他滑得怎么样?”
“还可以吧,”阮妈妈问,“你觉得呢?”
“很好,”谢不惊表情严肃起来,“他是我接触过的,很有花滑天赋的孩子,你有考虑过让他走职业花滑的道路吗?”
“职业花滑?怎么突然这么问?”阮妈妈有些意外,“说实话,我和孩子他爸还没想这么远。”
阮妈妈家境不差,但她和丈夫都不想走鸡娃道路,没有打算给孩子设立太高的目标。
送孩子来滑冰,也只是孩子觉得好玩而已。
“很多运动都需要从小培养,”谢不惊直言道,“阮翰林在花滑上有着很高的天赋,如果你们有这个打算,可以给他找一个更厉害的教练。”
“可是做运动员很辛苦吧?”阮妈妈有些迟疑。
而且大部分运动都是吃青春饭,十几岁就拿奥运冠军的小将层出不穷,如果她在小时候替孩子选择了道路,万一不能出成绩怎么办?万一孩子长大后又怪她呢?
“职业花滑运动员,这是一条特别辛苦的道路。”谢不惊直言,“但如果喜欢,那么再辛苦都值得。”
那一瞬间,少年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阮妈妈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仿佛被打动一般,她点了点头:“如果翰林愿意一直学下去,我不会阻拦他。”
“花滑课不要停下来,可以给他找一个更好的教练。”
谢不惊想了想,又说:“另外,也可以给他请个芭蕾老师,这能增强他的花滑基础和艺术表现力。”
“更好的教练?”阮妈妈有些不解,“我觉得你就挺好啊……”
她对谢不惊印象不错。
刚开始接触时,还有点儿担心对方年纪太小没有责任心,但是接触后就发现那完全是多余。
小教练不仅技术好,而且教学特别认真,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鼓励的时候鼓励,比滑雪场教练负责多了。
谢不惊:“我可能没有时间给他上课了。”
“这样吗?”阮妈妈有些遗憾,又还想争取一下,“如果我们减少课时呢?一周两节课?”
谢不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阮妈妈继续道:“真的,翰林他特别喜欢你,每次听说要来上你的课,都高兴得不得了。”
谢不惊轻轻摇了摇头:“抱歉。”
阮妈妈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出一口气:“那麻烦您亲自和翰林说声再见吧。”
谢不惊目光落在阮翰林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翰林,”谢不惊冲阮翰林招手,“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所以,这就是你不来训练的原因?”与此同时,一道愤怒男声从他头顶炸开。
谢不惊回头,对上了陆时阴云密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