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郁斯下楼以后就碰到了赶来的温瑾言。”
接近半夜十二点,即使是b市的中心商业区都没有多少人在加班。严重景站在深红巨大的落地窗前朝外望去,远处错综复杂的高架桥上安安静静。
"郁斯和我说过你们两个的父母都是深红的员工,所以才认识,对吗?"严重景冷淡快速,眉眼间几乎结出了霜。
那边郑依依微微一愣,随即握紧电话震惊反问,“你们现在和温瑾言在一起?那玩意有没有对斯斯做什么?你们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严重景没回答,缓缓转身盯着紧闭不开的金属门,如果里面的人出来,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几乎在郑依依开口的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情绪。
“你似乎对温瑾言非常戒备,为什么?”
……
郑依依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毕竟要是严重景嘴巴不牢靠说出去,引来温瑾言的报复可怎么办,她的家人还在深红上班呢。
“抱歉,我不能说。”
她以为严重景最少会追问两句,却没有想过那边应得很快。
“好,那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严重景高挺的鼻骨在灯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这一刻,他像是条躲在草丛中随时准备出击的猎犬。忠诚、谨慎,死生不惧。
“你应该接触到一些异化的人类了对吧,救你看来,这件事情和深红有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郑依依的尖叫随即响起,严重景这边甚至听到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嘶鸣。
“——你们的车撞到东西了?”
……
“是,撞倒了……”郑依依勉强镇定心神,大学城这边的路灯并不太亮,道路两边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灌木,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瘦小的男人。
“回答他的问题。”身边传来另外一个冰凉的声音。
郑依依怔怔侧头看去,狄明烽目视前方,车厢中没有开灯,只有青年的侧脸被车窗外的路灯勾勒出一条轮廓线。
他蹙眉开了一下雨刷器,让前车窗上的血迹被刷掉。前方,一个满头满脸都是血液的人形缓缓站起来。
在眼部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漆黑,看不清具体的构造。但明显比一般人细长许多的胳膊朝两边伸展,就像是捕猎的蟑螂那样张开,不知道是在恐吓还是代表攻击前的预警。
即使这样的场景在这一路上已经见过两次,郑依依还是难掩心悸,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才能稳住声线。
“我不知道,深红这个季度的主要项目是应对子宫肌瘤,近些年女性患这方面疾病的比例增加,同时市场上的药物需求已经不能满足。还有配套的检查流程,本来打算明年年底上市,预计的成本和销售量、各地区的投放量都已经做好了报告——我真的不知道!”
郑依依猛地朝下埋进了自己的手肘中,瞬间崩溃的精神让她在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狄明烽垂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
“他妈的他妈的!深红接触过的最出格的病毒是从博物馆拿出来的天花病毒,那已经是标本了!这怎么可能是病毒,短期内让人类身体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严重景和狄明烽都并未打断她,只是任由郑依依发泄情绪。
两秒之后,郑依依用手捂着眼睛仰靠在了车座靠背上,发出一声撞击带来的闷响。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像是电影中那样,有机构因为不明原因制造病毒,”她顿了一下,才接着朝下说,“除了某些国家支持的实验室,深红是,目前最有条件的公司。
它的实验室遍布全球,市面上所有高精尖设备它都能得到,甚至有一部分就是深红研发制造的。
同时,因为足够高薪待遇优越,它几乎能挖到任何需要的人才。”
“……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没有道理啊!又不是一群疯子,怎么会想到对付人类?!”
通过电波,郑依依惶恐的声音在29层宽敞的平台上回荡。
严重景并未答话。
怀疑的种子从一开始就有。
温瑾言表现得太冷静了,即使深红从半年前就开始接触异化的人类,他也不该像是之前那样。
生物公司特别是像深红这样的生物公司,永远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检查报道。媒体就像是苍蝇一样,只要嗅到一点血腥味,马上就能蜂拥而至。
作为目前的负责人,温瑾言根本不该这么轻易地将病毒的消息告诉他和郁斯。就仿佛他丝毫不在意严重景和郁斯会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一样。
又不是药物造成过敏,这是实实在在的异化,温瑾言凭什么有这种自信?
所有细节都透着不对劲。
严重景站在原地,将自己代入到温瑾言的角色上去。他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许多在理工科被数据和实验填满脑子的高级研究人员都有这个缺陷。
代入到他们的立场上,在用别人的视角分析某件事情。
这是严重景给自己找到的捷径。
片刻之后,青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两种可能。
第一,就像是某部著名电影一样,温瑾言清楚地知道,在未来极短的时间里,这种特殊病毒会快速蔓延至全球。
他和郁斯就算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也不会有人有机会对深红做出任何实质的影响。
第二:
他和郁斯根本不可能把消息透露出去。
不是说现在,他们已经身处深红的公司之中,温瑾言因为有这栋大楼的封闭权利,所以不担心他们逃出去。
而是说,从温瑾言在自己的宿舍之下,向郁斯解释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确信自己和郁斯根本不可能把消息透露出去。
……为什么?
严重景闭上眼睛,向后靠在冰冷的玻璃上,下颌抬起,线条优美锋利。
“你知道深红的资料库在哪吗?或者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们的实验数据?”
郑依依的声音都透着绝望慌乱,“这怎么可能知道?实验数据是只有负责本项目的主管或者高级研究人员才有资格查看的,需要专门的身份磁卡……”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身边的狄明烽一把拿走。
“深红的生物实验室不在b市中心的那栋楼里,在郊外。但温瑾言的办公室应该有备份,他手上会有一张材质接近金属,但敲击在瓷砖上声音类似玉的磁卡。”
“那东西的权限和高级研究人员等同。你不知道密码,没有办法调取相关实验数据,但至少可以查看他们这段时间做的实验项目。”
狄明烽单手握住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捏着手机。
大学生开车的次数应该并不太多,但他的姿势却极为熟练,甚至还有心神避开公路上突然闯出的异化人。
以至于郑依依都怀疑他们不是才遭遇这些,而是已经习惯了至少数月。
车厢在狄明烽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恢复安静,只能听见他和郑依依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严重景似乎在斟酌什么。
但狄明烽已经很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回句话?”
狄少爷从小金尊玉贵,父母也不带管一个的,要不是家里面长辈做派端正,估计得多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他可以冷静分析局面,但如果严重景要给他摆脸色的话,狄明烽不可能接着。
……特别是对方还是郁斯现任男朋友的情况下。
狄少爷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狄明烽是吧?”那边严重景极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
可以称为奢侈品的越野车在夜色中划过一道转弯,狄明烽线条锋锐的唇线抿成一条,继而舒展开。
“大概是因为我的狄,和永盛集团的创始人是同一个字。就是那个投资了好几个奢侈品的跨国公司,你应该在热搜上看到过。
不过我们家主要的业务还是互联网高科技领域,深红的股份,温家掌握百分之六十四点七九,我们家控股百分之二十五多一点,剩下的属于其他股东。”
“公司每年的经营情况,巨大决策我们家都参与其中,知道具体管理情况并不奇怪,”
郑依依:……
她突然意识到,身边这个人好像是那种古早偶像剧里才有的顶级富n代,朋友是各国公主王子,家里有岛有矿有石油的那种。
即使情况有一点点的不合适,但莫名的,郑依依就有种看着大孔雀带竞争对手面前开屏的错乱感。
狄少爷似乎只说最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所有事情,非要加上前面的,也不知道是何用心。
严重景似乎并不在意地朝前走了两步,“我知道了,保持联系。”
倒不是被某位少爷的炫耀行为气着,只是他有种预感,面前的金属门马上就要打开了。
这种仿佛和某些生物连接在一起的诡异感觉从踏进深红时就开始了,非常不舒服,仿佛又什么软体动物覆盖上了他的神经并在上面缓慢爬行一样。
但无法摆脱,无法抓挠,冰冷地潜入他的大脑深处,再缓慢侵占……
严重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说不出的烦躁,朝金属门那里看去。
随着一声几乎不可查的碰撞声,金属门缓缓朝两边拉开。雪白的灯光下,郁斯小腿上用纱布缠了好几道,看起来就可怜到不行。
可能是因为里面空调开得太足,温瑾言还在他的肩上披了一件深色的风衣。郁斯本来就白,刚才哭过,眼睫垂着微微颤抖,仿佛被雨打过的白蔷薇一样。
“……回去不要碰水,等明天早上再看情况。”
温瑾言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异常,他就像是任何医院都会有的医生那样嘱咐郁斯不要让伤口异化。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遭遇那些事情的话,严重景大概会误以为他是郁斯很好的朋友。
严重景两步走到郁斯身边,对温瑾言微一点头,手指按在郁斯肩上,将自家男朋友朝这边拉了一点。
“斯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道。
郁斯听到他的声音,轻轻战栗了一下,然后才抬头朝严重景看去。
身边的人是自己的爱人,郁斯本来应该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严重景,告诉他温瑾言是怎么恐吓自己,是怎么在自己耳边说出那些卑鄙下流的话语。
但是不行。
温瑾言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向他提供治疗的人,郁斯根本不敢去想自己一旦发生异变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就连严重景对待他那些发生异变的室友都不会手下留情,他怎么可能奢望其他陌生人好好对待自己呢?
太多不确定的恐慌挤在心头,郁斯只想要个地方蜷缩起来才好。
片刻之后,郁斯小小声,“打了一针抗生素,要观察一晚。”
严重景无声地皱起眉,目光中带着让郁斯看不懂的暗色。
郁斯大概不会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温瑾言站在旁边看得真切。
小美人仰头,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那双黑瞳里全然是信任和求助,仿佛严重景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一样。
挺让人嫉妒的。
温瑾言想道。
虫族浓黑的独占欲几乎化作一只只利爪在他心口上狠狠抓挠,质问温瑾言为什么不现在就将郁斯关起来。又酸又疼,要不是在人类世界这些年他早就学会了精心伪装,现在就该凶狠地咬住郁斯后颈,将人提回26层的巢穴中了。
温瑾言似乎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房间在顶层,这是磁卡。”
他没有上前,在严重景接过以后甚至后退了一步,礼貌地朝人点了下头以后转身回了研究室。
金属门刚刚合上,郁斯就近乎迫不及待地搂住了严重景的腰。
……
他在颤抖,细弱轻软的哭腔伴随呼吸一声一声地响起。对于严重景的愧疚么羞耻和刚才的害怕惶恐全都混在一起,让他连哭都只敢小声啜泣。
“郁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不对的严重景想要把他推开查看,却只得到了郁斯近乎哀求的小声呢喃。
“你抱抱我好不好……严重景……你唔……呜嗯……你抱抱我。”
……
郁斯感觉自己被人抱住,轻轻地拍在后背。
不仅如此,在几秒的安抚之后,严重景稍微蹲下一点,直接搂着他的腰胯将郁斯按在怀里。
如果是平时,郁斯肯定会不好意思地挣扎。
但今天一点都没有。
严重景漂亮的小男朋友只是更加用力地将自己埋在他的颈窝,小声用哭腔说自己要回去。
——刚才在实验室里,肯定发生了什么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
和伤口有关。
和异化人类有关。
或者,和温瑾言有关。
在郁斯看不见的地方,严重景盯住紧闭的金属门,看了两秒,才缓步离开。
而此时深红的26层。
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进来,就会像所有恐怖片主角在遭遇剧情关键点那样发出尖叫。
因为这里,已经被虫族建造出了一个简易的“巢穴”。
天花板已经被割开,灰褐色的“蜂蜡”做出外围轮廓,内部的通道和六角形的蜂房初见雏形。
这几乎就是一个蜂巢最初的样子,唯二不同的是,比起地球上的那些,它要大上近百倍。
同时,上下工作爬行的,也不是指肚大小毛茸茸甚至有些可爱的蜜蜂。而是身长两米,全身覆盖坚硬甲壳,虫肢修长锋利,仿若尖刀的虫族。它们甚至有一条接近半米的骨质尾巴,连接在脊椎末端,狰狞地延伸翘起。
在几乎没有光线能照进来的黑暗中,脊椎凸出的骨刺边缘只有一点点金属般的光点,代表它们有多锋利。
只是这些,郁斯半分未查。
他在严重景的怀里哭了一会就睡过去了,今天消耗太大,任谁都支撑不住。
按理说,他至少该睡到明天早上十点才醒。但事实上,半夜三点半不到,郁斯就被身体的酸麻折磨到醒了过来。
“……唔。”
黑暗中,漂亮的青年睁开了眼睛,那其中有一点点委屈的茫然。
非常奇怪,仿佛身体的每根骨骼都被抚摸过,有一只手恶意地触碰在他的灵魂上,不让郁斯安稳睡着。
郁斯本来还能忍耐,他悄悄靠到严重景身边,用软甜的唇瓣蹭在他的颈窝下颔,寻求一点点安抚。
郁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这样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可是并没有。
仿佛是吃了错误的药一样,郁斯陡然呜咽了一声,攥着被角一阵抽搐,几乎要哭出来了。骨骼里面都仿佛有细小的藤蔓蔓延绞杀,切割他的经络肌肉,毫不怜惜。
巨大的茫然恐惧让郁斯缩在被子里,好一会才恢复力气。
要是他现在清醒一点就会意识到,在自己这么来来回回的磨蹭下,严重景没有清醒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中,明显有人向这个房间散入了一些并不太常见的催眠液体。
温瑾言坐在实验室里,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甚至还有空闲将手边的一整套过滤血液设备整理干净。这东西能从雄虫的血液里提取某些激素,当注入郁斯体内时,就足以促进蜂后的“发育”。
当然,区区一毫升是肯定不够的。
所以被本能折磨的小蜂后会做出什么呢?
温瑾言走到门口,在金属门打开的一瞬间伸手接住脚下不稳的郁斯。
满脸红晕的青年呆呆抬头看着他,鼻尖轻嗅。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跑来这里,只知道在温瑾言身边会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郁斯微微张开的嘴巴里舌尖勾起,引来温瑾言好心情俯身,让自己的气息笼罩住郁斯。
“真奇怪,半夜三更的,斯斯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的男朋友做错什么了,还是他没能满足你?”
恶劣的调侃几乎像是刀一样在小美人的心上扎了一下。
郁斯混乱的大脑清明一瞬,立刻就要挣扎着从温瑾言身上爬起来。
我怎么能……我怎么可以这样来找温瑾言?
但温瑾言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俯身在郁斯的唇上轻轻舔舐了一下。
雄虫带着安抚作用的气息只是泄露一点儿,立刻就让郁斯酸麻的身体稍微舒适下来。
本能地,他想要更多。
郁斯颤抖地按在他的手肘上,费力垫脚想要凑近温瑾言的嘴唇。他还有意识,这瞬间想到的词居然只有一个不知羞耻。
他在三个小时之前,为了不让自己和那些异化人一样,不得不答应温瑾言的某些提议。
明明那个时候还是一副抗拒的模样,现在就自己送上了门想要……
郁斯几乎被巨大的羞耻心折磨到站不稳。
但即使这样,温瑾言都不愿意在给他亲一次。
他笑着朝后靠,“不行斯斯,我可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这里也许刚才才被严重景含吮过,其他地方也可能留了点脏东西。”
“就算是情人,你也该给我点尊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