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b市这边还没有降温,但教室里空调打得极低,十七度的冷风呼呼吹,感觉带出风口放杯水都能冻起来。
但教室太大了,前面的空调又坏了,倒是还没什么人提出异议。
只有一人例外。
郑依依往旁边看了一眼,郁斯侧头无知无觉地睡着,唇瓣微张要是她坏一点就该伸手去拉人家的舌尖了。
好在郑依依是个人,侧头好心情地欣赏了一会小美人的睡颜就继续听课去了。
只是郁斯却在她侧头的一瞬间蹙了下眉。
如果有人凑近观察就会发现郁荼眼底稍微有一点青黑,是这两天都没有睡好留下的痕迹。而此时,那个一直在困扰他的梦境,重新袭来。
梦中是一片碧蓝的海洋,远处珊瑚礁的颜色堪称绚烂,近处白沙柔软细腻,阳光透过海面,让沙粒看上去近乎透明,鱼群游过时会遮下斑斑点点的影子。
按照郁斯的目光来看,这一片的生态环境极佳,要么是从未有现代科技踏足,要么就是有人精心打理。
一条银尾鲛人突然窜入他的视线,郁斯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种仓皇无措的心情却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他好像只能看着这条人鱼,感受他经历过的一切。
身边景物飞速后退,鲛人在躲着什么。
行宫的主人足够大方,直接将海水引到了房间中,硬生生在半圈落地窗内开辟了一个三米多深的水池。
银尾鲛人仓皇握住扶手,踉跄着走上台阶的时,双腿已经显现了出来。贝母一般的鳞片随着落下的水珠缓缓消失,这是郁斯第一次看清梦中这人的躯体。
——他应该是个男性没错,但鲛人的小腹是凸起的。
这种特殊的地方,除了怀孕不做他想。
银尾鲛人捂在被迫撑开的肚脐上,快速朝上走去。但就在他想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脚踝突然被一人握住。
!
他甚至没来得及朝后看,就被拉的倒在柔软的地毯上,身上的水珠将软毛濡湿一片。
“奥格斯特,放开……”他溢出一声可怜的气音,捂着隆起的小腹在毛毯上不住挣扎。
奥格斯特特意在这一片铺上了足够厚软的深色地毯,但撞击到的时候还是会让孕囊中的幼卵压成一片。
他就是故意的,用这种方式小小地惩罚一下想要逃离的伴侣而已。
银尾鲛人被一点一点拖回海里,在入水的瞬间就被掐住双腿抵在石壁上。
“奥……咕噜……”莱茵斯按着伴侣的手臂,他的双腿无法合到一起就无法化为尾巴。黑尾的鳞片带着不规则的棱起,即使是现在收缩的状态也轻易让人紧绷起来。
奥格斯特就是让他没办法变成鲛人的形态在水下呼吸。
窒息感带来的慌乱霎时间涌上心头,莱茵斯只能讨好般地用唇吻奥格斯特的唇角。水中只能听见莱茵斯软软的呜咽声,最终他还是得到了氧气。
“为什么闹脾气?”奥格斯特的鼻尖几乎抵在莱茵斯的颈侧,仿佛只要他说错了一个字就会被叼住细嫩的喉咙,“不是难受吗,帮你弄出来又不愿意了?”
语气中的无奈纵容都快溢出来了,仿佛莱茵斯才是那个任性的情人一般。
他轻轻揽住莱茵斯的细腰,修长的黑色鱼尾如同蛇一样缠上莱茵斯的尾巴轻轻磨蹭,这是鲛人之间表示亲密的方式,但由奥格斯特做出来,就带着点莫名的危险。“莱茵斯每天都抱着肚子在床上呜呜哭是不是?它们一点都不乖,我帮哥哥弄出来好不好。别担心,你只要往这里按下去……当然,也有可能会有一团堵在里面,需要莱茵斯自己动动手。”
孕肚随着主人微微战栗,无论过了多久,邪神都不会在欺负他的小银尾这件事上温柔一丁点儿。
“……不要。”梦中郁斯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下意识也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仿佛如果自己不能好好保护这个地方,也会被人狠狠注满。
郑依依记笔记的空隙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嗯?”了一声。是吃坏肚子了吗?
……
莱茵斯被抱着潜入深海。
在那里有一处光都无法进入的洞穴,无论是多令人心碎着迷的啜泣都无法泄露出一点。奥格斯特冰冷的银白色长发绞着莱茵斯的金色发尾,纠缠不放。
黑暗的环境一点都不影响鲛人卓越的夜视,也充分满足了奥格斯特噬人的独占欲。
“莱茵斯哥哥那天不该穿裙子的,否则说不定还有机会让我分化成这个样子。真可惜,我也想为莱茵斯怀上小人鱼啊。”
他好像真的在可惜一样,每个字都带着笑,狐狸一般得逞的笑。
奥格斯特用那本炼金笔记上的内容逗弄他可怜的伴侣,“不过,如果莱茵斯想要我穿裙子……的话,也可以。”
“……骗子。”
银尾根本不会有机会……
他被吻住了,双眼倏然睁大,然后也被人捂上,连温热的眼泪都会在接下来被舔去。
岸边黑白色的奶牛猫焦躁地在池边转来转去,它在这片潮湿的地毯上闻到了莱茵斯的气味,但赶来时也只剩下这片地毯了。
它的人类,已经被另外一条怪物拖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去。
……
“嗡——嗡嗡——”
手机兀自震动了几声,郁斯才骤然惊醒。他眼角甚至还带了点湿润的微红,仿佛刚才被逼哭了一样。
郁斯还没想清楚怎么会做这种梦,就下意识去看了眼手机。思维缓慢回笼,他才想起前天中午和温瑾言约好的事情。
快速地发了一个好过去,就放下了手机,但这举动立刻引来身边身边郑依依的注意。
“斯斯?”她轻轻碰了一下郁斯,目光想往他手机上扫,但从小良好的家教又让她不太好意思。
抓心挠肝的好奇在她心里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是严重景吗?”
郑依依极力想表现出,哎我不是八卦我就问一下,但目光还是一直往教室最前排的那颗脑袋上瞟。
她的举动并不太引人注目,因为整个教室一百多号人,至少有一二十个有意无意地朝严重景那边偷觑。
他们华科大遗传学的大佬严重景,在座的都是同级,但能参与国际企业与高校的联合实验室项目的只有他一个,华科大甚至给他和另外两位教授开了专门的实验室。
特别是这人长得还好,就像是现在这样坐在窗边,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让他的身形看起来修长劲瘦,垂眼看着笔记本冷淡俊秀,是男男女女都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半个多学期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只来上了这么一次课,多的是人把他当珍奇动物看。
但整个教室,除了郑依依没人知道,严重景曾经交了个男朋友,还在这学期开学的时候分手了。
而那位能拿下科大高岭之花的主,正坐在自己旁边。
和严重景比起来,郁斯明显要纤瘦一些,混血带来的优势让他无论坐在多死亡的光线下都莹白如玉。但也只有这一点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郁斯的发色和瞳色都是亚洲人纯正的黑,垂眼的时候又乖又漂亮。
特别是郁斯小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很严重的疾病,前十几年基本医院和家两头跑。就算是这两年养好了,小美人看上去也带着点柔软脆弱。
仿佛你戳他一下,就会被很乖地蹭过一样。
郁斯侧头和她对视,有点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回道,“不是他,是学长。”
他这两天睡得不好,总是做梦,看人的时候都带着点懵懵的茫然。
郑依依被好友可爱得一颤,不过既然是温瑾言她就不是很感兴趣了。
“他还没放弃把你弄回M国啊,我就不明白了,他又不是你哥干嘛成天管天管地的。”
提起温瑾言,郑依依几乎有一肚子的抱怨要说。明明她家斯斯宝贝儿和那位大少爷一点关系没有,只是父母在深红生物公司供职而已。
准确的说,是作为高级研究人员的郁父因为享有深红给予的福利,将郁斯的母亲安排到了市场营销部,而郁斯也在深红创办的私人学校读书。
五年前,郁斯的父亲作为项目相关参与人员,出了意外死在生化反应当中。郁母悲伤之下决定带郁斯回国。
整个流程,和温瑾言一点、关系、都没有。
作为深红生物公司创始人的独生子,温瑾言能和郁斯遇到完全是因为他父母奇奇怪怪的保护欲,一定要自己儿子在眼皮底下读书,同样入学了深红旗下的私人学校。
他在郁斯要回国的时候极力阻拦,具郑依依知道的,温瑾言甚至开出了相当优越的条件希望郁母留下来,在郁斯回国以后没有多久就跟着回来了。
简直就是变态。
郑依依的舅舅也在深红供职,所以有幸见过这位太子爷一面。
这人吧,表面确实是像外界介绍的那样,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但事实上,郑依依甚至感觉对方都没把自己当人看。
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傲慢,让她不太舒服。更别说他对郁斯的态度……
“就不能别和他见面吗?”郑依依压低声音抱怨,“什么人啊那是,斯斯你听我的,这种顶级太子爷没几个是好东西,你看他那眼神又冷又傲。”
“好吧我承认他确实有这个资格,但明显不是什么善茬。
你可不能答应他任何条件啊,说不定他家地下室就藏了一个笼子,上面有锁链的那种。满墙都是见不得人的道具,墙上还有个洞,尺寸和你那腰一模一样,就等着你上钩呢。”
上课期间,郁斯也不好捂住她的嘴,耳尖通红。
也不知道这姑娘在M国待了两年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明明她上的是纯女校。
前面的同学开始往后仰,然后默默转头,对上郑依依还要再说些什么的嘴。坐回去之前这姑娘还顺带看了眼郁斯,在被现代科学折磨的当下,只能看看小美人解忧这个样子。
……郑依依终于闭上了嘴。
确实在重要的课上开这种腔不太好,这个班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郁斯和郑依依一样已经被深红提前定下。
但她还是莫名烦躁。
有些事情她没办法和郁斯说,毕竟深红生物几乎在生物研究、医药以及相关衍生领域占据大半壁江山。
郑依依一家看起来好像是接近上层的中产,但事实上全都靠着深红吃饭。要是温瑾言那个疯子被惹怒……
她侧目看着郁斯,默默抿住了唇。
又想起了那件在她脑中回旋无数次,但每一次都卡在喉咙口无法说出的事情。
那年郁斯高三,他们家还是住在深红给员工派发的高级小区里,一梯两户,和郑依依一家是邻居。所以两个同龄的小孩就经常在一起写作业。
按说他们这个情况,很容易产生感情。
但郁斯实在太好看了,十几岁的小美人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青涩漂亮还会笑。往那一站,郑依依只感觉到了自卑。
秉着和小美人在一起我也会变好看的心态,她经常往郁斯家跑。
郁母因为工作,并不介意儿子多一个玩伴。
但那天,出了一点小意外。
郑依依放学以后就直接进了郁斯家,郁母给了她大门的权限,而那一天,她的父母都值班,正好可以理直气壮地去郁斯家蹭饭。
当门口传来脚步时,郑依依当即就站了起来,高高兴兴地想要去和郁斯贴贴。
但随即她就停了下来。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
一连串,至少有十几个。
郑依依只是看起来不着调,但实际上也是接受过防身教育的,她第一反应是有小偷进门了。当即拿着手机躲进了书柜底部的隔门里。。
书房正对客厅,从她这个角度能将外面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回来的却是是郁斯。
但他是昏迷着被人抱着回来的。
数十个安静沉默的白衣研究院全副武装围在温瑾言周围,而他抱着郁斯。
那姿态绝对不正常。
郑依依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那个青年坐在沙发上,有研究员提着冷冻箱上前给郁斯做检查,各种精巧的仪器从郁斯手腕颈侧脚踝以及胸口轮流使用,而温瑾言就这样抱着郁斯,微微低头,在他颈侧嗅闻。
他像是很愉快,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但郑依依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应该有的样子。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隔门里待了多久,那些研究员记录好数据以后陆续出去,而温瑾言依旧坐在沙发上,丝毫不动。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站起。整个平层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安静到针落可闻。
郑依依看着他起身站直,在缓缓弯腰,就像是猎狗低头嗅闻幼兔一样的姿态。那一刻,她看清了温瑾言的脸,餮足和不满在他眼中揉成深黑,浓得能溢出来。
“母亲。”
她听见温瑾言这样叫道,然后甚至是眷恋地在郁斯的唇角吻了一下。
天知道那个时候郁斯才刚刚成年,要不是怕资本家的报复,郑依依差点就抡着椅子上去打人了。
——郁斯侧头,手指在郑依依的眼前晃了两下,“怎么总是看着我?”
“……”郑依依咬牙收回目光。
她总不能告诉郁斯你被一个变态盯上了,而且那个变态还……他妈的。
“严重景也是不争气。”半晌之后,她开始把脾气往无辜的学霸身上撒,“我们斯斯多好看啊,不珍惜,等以后被人抢走让他哭都没地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