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莱茵斯金色的头发变得湿漉漉地贴在脸侧,浅蓝色的瞳仁沾着水汽。才十六岁的少年白得像是一小捧蔷薇花瓣,茫然又恐惧地缩在墙角。

或者是一只被猎犬逼到角落的幼兔。

但尽管这样他也死死抿着唇不愿意出声。

莱茵斯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扯得差不多了,就连脚上那双灰色的靴子也被扔到了楼下。

莱茵斯羞耻地将腿贴在一起,手臂上蹭到的灰痕边缘泛着红。

他的哥哥赫博特·索克单脚踩在废弃的木板上,单手拎着已经倒空了的水壶。莱茵斯身上的水渍就来自壶里曾经装着的凉水。

这边是庄园里已经废弃的一处小屋,几十年前,在赫博特的爷爷刚刚起家时,这里也许是家族的中心,但现在,从北边连绵的山脚下开始,到远处的海滨全都是索克家族的领地。

贵族老爷盖了新的庄园,这一处仅由木头和泥灰造就的小房子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不过最近,当赫博特发现他这个女仆生出来的弟弟喜欢在这里躲着以后,这栋老家伙久违地迎来了索克家族的新继承人。

赫博特眯眼打量着伊利亚,他就比莱茵斯大两岁,但个头上却整整像是两个莱茵斯。很明显,莱茵斯那个贪财女佣母亲没有好好养育她唯一的孩子。

赫伯特慢慢蹲下来,他和很多贵族少爷一样,高大强壮,索克家族一脉相承的绿色眼睛像是两颗浸在毒液里的绿宝石那样透着恶意,“我是为你好,衣服全都湿透了,从这回去,你会被冻病的。”

最近是八月,就算赫伯特给莱茵斯留下半条裤子,莱茵斯都能自己回去。

莱茵斯把自己往后缩了点,但直角形的墙角根本没有一点遮蔽功能,只是让他沾上了更多灰尘而已。

“怎么不哭?”赫博特拧住少年的脸侧,硬生生把人拽出来,“哭啊!”

那一块牛乳般的皮肤迅速涨红,莱茵斯眼底快速蒙上一层水雾,但还是紧咬下唇一声没吭。

莱茵斯挣扎着向旁边退,双腿细弱无力地踩在赫博特身上,想要把人往外踢一点。

赫博特攥着那只踩在自己膝盖上的脚掌,猛一用力。那只脚微凉细腻,其中纤细的骨骼藏在皮肉下,几乎一捏就要断掉一样。

“不,放开,唔……”莱茵斯发出一声痛呼,终于还是出了声。

赫博特却完全没有满意,硬生生把莱茵斯的脚掌向外扭去。

“放手——唔呃!”

莱茵斯的双腿从出生时就有些不足,那些贵族小姐藏在裙子下的双腿都不如他的纤细漂亮。但那两条小东西总是很脆弱,莱茵斯甚至不能走超过一个小时,不然第二天就会痛得下不了床。

莱茵斯在七岁的时候就被公爵扔给了公爵夫人,很快赫博特就发现了自己新弟弟的小秘密。

男孩有比黄鹂还美妙的声音,比淑女还娇弱的身体。弱到甚至有些病态,这两年大概是因为年纪的增长,莱茵斯的体质已经比当初强上不少了。

可惜了,如果他能软弱一点,赫博特就会省下很多时间。

赫博特冷笑一声,“这么疼啊,看你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躲着,还以为你好了呢。”

就算莱茵斯因为身体原因厌恶阳光和运动,但为了躲避赫博特,他还是会跨越半个庄园,来到这所小房子。

莱茵斯像是条被扔在甲板上的白鱼,无力又绝望地挣扎着。但他越挣扎赫博特就攥得更用力,莱茵斯几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赫博特喜欢听他哭,也许是为了替自己母亲出气,也许就是看不惯莱茵斯。但从莱茵斯发现这一点以后,在赫博特面前,索克家金色的小黄鹂就变成了一个哑巴。

赫博特恼火地扳起莱茵斯的下巴。

今天晚上可能得睡在这里,莱茵斯抿唇想道。

“赫博特少爷——赫博特少爷!你在哪呢?”远处传来索克家仆人焦急的呼喊。

赫博特脸上一僵,才想起自己今天是要和父亲一起打猎的,在这耽误了这么久,估计下人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情。

要是换成其他事情,赫伯特还能推掉,但换成和父亲打猎就不可能了。要是去晚了说不定还会被训一顿。

赫博特沉沉看着莱茵斯,思考要不要放过他。露骨恶心的目光犹如实质,让莱茵斯几乎作呕。

赫博特从他已经出现淤青的脚踝向上,看到莱茵斯纤细的手臂,再到隐没在阴影里的某些地方。

贵族老爷们对于男妓的喜好并不低于那些女人,索克家族的族长更是。赫博特对那些用在他们身上的花招从小耳濡目染。

他咧嘴笑了下,“我亲爱的莱茵斯,我才想起来,这里好像没有其他的衣服了吧。”

这里当然没有。

有轻薄冰凉的东西被赫博特扔在了莱茵斯的身上。

是条丝绸质地的朱红色长裙。

不知道是赫博特的哪个情人留下的,还带着玫瑰的芳香。

莱茵就像是碰到了什么通红的烙铁那样躲开,他知道赫博特想要做什么。

他只是想逼莱茵斯自己穿上这件女士长裙而已,然后好整以暇地等在庄园门口,大声嘲笑莱茵斯的恶心。

这种事情,赫博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外面的仆人又叫了一声,应该真的很紧急,年轻的男仆已经哭了出来。

赫博特厌恶地向后看了一眼,将搭在破旧木条上的皮手套拿走。

……

直到很久以后,莱茵斯才缓缓地松了口气。他用瓷白的手臂撑着地面,却没有支撑他自己站起来的力气。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丢弃在路边的雏鸟,莱茵斯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狼狈,但他没有办法。

从出生开始,他就是这样虚弱而娇嫩的,虽然他的母亲用这两个词爱怜地形容他,但莱茵斯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废物而已。

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多余存在。

这幅身体仿佛就是神在告诉他,即使你降生在世上,也不会得到一点怜惜。

莱茵斯感觉眼角有些发涨,他在埋怨自己。但最终,他还是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那条朱红色的绸缎长裙落在地上,像是一摊浓稠的血液。

莱茵斯用力闭了闭眼睛。

吊带的设计领口很靠下,完完全全将他纤细的颈项、锁骨以及小半片胸口露在外面。像是个偷偷穿上□□内衣的少女。

莱茵斯长相本身就偏清丽,公爵老爷在他脸上唯一留下的痕迹是他足够白皙的皮肤,而五官体态则完全继承了他的母亲。

柔软的布料完完全全覆盖在他的身体上,仿佛另外一层皮一样。妇人小姐大概会很喜欢这种材质,但莱茵斯只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都没有穿一样。

从小屋到索克家族的庄园,有整整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等到了庄园外面,莱茵斯总会有办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溜进自己的房间。

只要他能在赫伯特之前赶回去……

这样想着,莱茵斯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向老旧的木质楼梯走去,每次落脚都会使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也许在下一秒,他们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折断,像极了疲惫不堪的莱茵斯。

小屋外是一片连着树林的灌木丛,这个季节,它们已经长出了新叶。这些带着锯齿的叶子,总会在莱茵斯的腿上留下些红痕。

他向溪流所在的地方走去,那一片的草地没有灌木,也更令他舒适。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左脚,刚才被握住的地方已经泛起青红。不用多久,这些地方就会从青红变成青黑,然后肿起来,大概要三天才能好。

如果他还要回去,就必须趁着现在。其实如果能选的话,莱茵斯当然想要留在木房子里,但这边晚上会有狼过来觅食。

……

莱茵斯抿唇将朱红色的丝绸裙子向上拉了一点,但裙子是高开叉的,这样一下他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就完完全全地露在了外面。

难堪又带着种说不出来的青涩引诱。

好在这一片并没有人在看着他,不然莱茵斯除了脚以外还有其他地方会受伤。

莱茵斯尽量让自己走得快一点,八月的阳光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炽烈,莱茵斯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被晒得稍微有些发粉。

再这样被晒一个小时的话,他就会被晒伤,严重些晚上还会发烧。

莱茵斯稍微有些迟疑,离索克家住宅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莱茵斯想着。

在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看来,莱茵斯身上的很多特制仿佛都是为让人亵玩他而生的。虚弱又美丽,稍微受点痛就能红一片,如果再被逼出一点哭腔就更好了。

但这些都是他母亲因为怀孕时身体虚弱带来的天生“残疾”,而且是无法医治的那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莱茵斯向着河滩边的草坪走去,那里有一排高大的橡树,罩下的阴凉足够他暂时休息了。

就在这时,莱茵斯突然捂了下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悸陡然传来。

——与此同时,和索克家族隔着一道海峡的皇都,某处行宫中正经历一场混乱。

“东西呢?”

“……在这里。”全身上下罩着黑色袍子的研究员将一个水晶池从一地废墟中搬出来。

浑浊的液体中,晃晃荡荡地沉浮着一块……肉?

袍子上多了些环纹的领头人立刻走上来查看,面色铁青,“这里就找到了这一块?”

研究员有些惶恐,“是,加在一起一共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标本。幸好我们之前几乎切下了祂的一半。”

“该死!”领头人突然垂了一下石质窗台。

他们站着的地方足够隐蔽,就算是在皇都中生活了半辈子的贵族也大概率不知道这处行宫。研究员的身后,池水中空空荡荡,到处是翻倒的试管报告。

几百个同样穿着的研究员脚步匆匆,脸色如出一辙的苍白。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在废墟中寻找还能用得上的东西。

“欧珀恩阁下……”片刻之后,领头人身边的研究员声线有些颤抖,“所以祂醒了对吗?那我们会不会……祂会回来杀死我们的对吗?”

……

“不一定。”

欧珀恩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祂被我们切掉了至少一半,按照记载,在这段时间里,祂会成为幼年形态重新生长。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