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肠是为了术前准备,防止手术中出现腹胀情况,护士到来后,木扬颤颤巍巍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能不能我自己来……”
“自己可能不太方便哦。”护士年纪不大,但很温柔,她顿了片刻后说:“你们结婚了吧?”
木扬迟疑了一秒,看向解别汀。
解别汀:“嗯。”
护士朝木扬笑了笑:“如果不好意思的话,可以让您先生帮您。”
毕竟正常来说,夫夫结婚后应该都有这方面的经验了。
木扬:“……”
五分钟后,解别汀看完了解说视频,拍了拍床铺,抬眸看向木扬言简意赅:“过来,趴好。”
木扬胀得满脸通红,但还是过来按照护士叮嘱的意思侧卧着。
虽然让解别汀给他做这个也很别扭,但还是比别人要好很多。
灌/肠的管子很细,加上解别汀动作很缓,几乎没什么不适。
就是解别汀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很痒,但又避免不了地要碰到。
木扬拿枕头捂着脸闷声问:“好了没呀……”
解别汀语气淡淡:“护士说要忍到五分钟。”
“……”木扬勉勉强强地忍了三分钟多,“忍不了了!”
他提起裤子就溜进了卫生间,解别汀贴心地为他关上了门。
现在是晚上七点,姚鸢和谭珏几人出去吃饭了。
木扬从卫生间出来时,大家刚好回来,木扬满脸通红僵在原地,只想问问解别汀愿不愿意跟他换个星球生活。
姚鸢绷了两天的情绪终于松了点,心酸又好笑:“别人都要做的,怎么还害臊起来了?”
木南山把给解别汀带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小解先吃饭。”
这几天解别汀的表现他们看在眼里,清楚解别汀的关心只是面上不显,但该做的事一件都没少。
在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病房环境再好,也很难住得舒服,何况要跟木扬挤在一张床上,吃喝拉撒都在这么一个小房间里,算是很憋屈了。
解别汀没多少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留老四一个人继续吃。
那边姚鸢和木南山再怎么努力伪装,也没办法在手术前一晚继续平静了。
他们守在木扬床前,一个轮一个跟他聊天,想让他放松心情:“等你出院,得带着小解回去看看外公外婆了,你们结婚后还没回去过呢,外婆天天念叨。”
“你外公就是脾气臭,拉不下面子跟你道歉,其实不是不祝福你跟小解,就是怕你们两个男人结婚老来无依。”
“好……”
木扬轻声应着,他倒也希望能有机会回去看看他们。
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两年了,但外公外婆还是老思想,觉得人要遵从自然规律,男女结合,结婚生子延续香火。
所以知道木扬要和解别汀结婚的时候,两位老人家第一个不赞同,比木南山的反应还大。
想到这事木扬心里就酸得不行,当初国内对同性还不算友善的那时候,木扬曾在饭桌上开玩笑说哪天带个男朋友回家,木南山张口就是‘你敢带老子就敢给你腿打断’。
结果后来,木扬说想跟解别汀结婚的时候,他都做好了被木南山暴揍一顿的准备,甚至都想好被关禁闭了怎么办……
但木南山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夜没能好睡,书房的烟灰缸里多了半缸的烟头,第二天一早黑着眼圈把睡得正香的木扬从床上拎起来,只说了一句:“你想清楚就好。”
*
姚鸢突然提议:“要不今年过年去外婆那边过吧?”
木扬:“现在才十一月不到……”
姚鸢笑了起来:“也快了,还有三四个月不就过年了?早点商量好,以免你跟小解又有别的安排了。”
木扬点头应下,他对明天的手术依然无限迷茫,情绪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陷入了谷底。
可木南山和姚鸢在这里,他不敢表现出来让他们担心。
如果还能见到明晚的月光……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他就还有机会弥补和陪伴姚鸢和木南山,就还有陪着解别汀慢慢变老的可能。
即便到了当下,他依旧是矛盾的,一面希望解别汀跟回应他同等的感情。一面又觉得,如果死神注定要回收他的生命,那不如让解别汀一直保持着之前情感缺失的状态。
至少不会难过。
木扬远远地看了眼解别汀没吃几口就落下的饭盒,心口泛起了一阵密麻的疼。
到了九点,木扬就催促着姚鸢和木南山回去休息,他怕自己绷不住了。
木南山表示同意:“回酒店吧,让扬扬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几人都订的一家酒店,谭珏和江诞也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病床的热闹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瞬间又变冷清了。
一直没打扰木扬和父母聊天的解别汀走过来,两人终于有了温存的机会。
木扬覆上解别汀的胃:“你饿不饿啊……”
“不饿。”解别汀抓住木扬的手,反问,“饿了?今晚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木扬摇头,但又很矛盾地说:“我想吃阳春面了。”
解别汀:“回家做给你吃。”
“算了——”木扬安静地扒在解别汀肩上,脸贴着他脖颈,“解别汀,我有一点怕。”
“别怕。”
“你现在应该亲我,给点动力……”
木扬的说教还没结束,就被解别汀箍着腰堵上了嘴。
两人的体温隔着柔软的布料紧紧贴合在一起,慰贴又心酸,但又有些难言的踏实。
甚至在呼吸不畅时木扬都不想被松开,干脆溺死在这个吻里好了。
他甚至冲动地想说我们做/爱吧,如果明天他凉凉了,那他和解别汀还没行过洞房呢。
结婚两辈子结果还是处,可太丢人了……
“解别汀……”
木扬晕晕乎乎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
解别汀松开他,看木扬还没反应过来,临了又在他唇上点了两下。
木扬主动亲了上来,含糊地说:“我们的谈恋爱时间到期了。”
解别汀陡然一僵。
木扬想问,你还是不想跟我离婚吗?
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万一他真的走了狗屎运癌症痊愈了,那解别汀就别想反悔了。
但木扬没舍得问。
前世他癌症后还活了五年,如果他不做手术,这辈子至少还有五年的既定时光。
他可以跟解别汀谈一场更长的恋爱,五年为期,到期截止,没有纠缠没有纷争,那个时候他们的喜欢说不定被生活冲刷得寡淡无味,刚好以死亡落幕。
而这期间,他可以和解别汀□□做的事,去遍所有想去的地方,慢慢教会解别汀怎么爱自己,如果幸运的话,解别汀五年后已经不喜欢他了……
如果不幸的话,解别汀从一始终一直都在乎他,那他五年后的死亡也会在解别汀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印记,一留或许就是一辈子,刚好报了上辈子五年的冷淡之仇。
木扬凶巴巴地想着,眼眶却止不住发酸。
可还是不想要解别汀跟他一样难过。
“解别汀,万一明天手术没成功——”
木扬还没说完,就听到解别汀平静的声音:“那就把我赔给你。”
木扬猛得怔住,一时间竟没明白解别汀的意思。
“是我强求你手术,我会负责。”解别汀永远能把情话说的毫无味道。
木扬眼眶一红,凶道:“我手术关你屁……你又打我!”
解别汀:“别说脏话。”
木扬弄不过他,直接一口咬在了解别汀脖子上,就跟炸毛的小猫似的,咬完了再意思意思舔两口。
解别汀纵容着他的所有放肆:“你乖点,手术之后想怎么样都好。”
又是这句,木扬都听腻了。
他愣愣半天,问:“手术后有什么奖励?”
“想要什么……”解别汀本想说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但说到一半突兀地顿住了,眸色微动,“奖励你一个秘密。”
木扬果然被引起了兴趣:“什么?你的秘密?”
解别汀嗯了声:“我的秘密。”
“现在说。”
“不行。”
“我好想知道,求求你了……”
“手术后告诉你。”
木扬追问了好半天也问出结果,两人扯七扯八地聊到了十一点,终于被解别汀制止:“该睡觉了,晚安。”
木扬是不太想睡的,他还想着借着仅剩的时间跟解别汀黏糊一会儿,但为了明天手术顺利,为了知道那个秘密,他得好好休息。
困意来得没他想象得那么困难,晚安后的最后一句话,是木扬困顿之下嘟囔的:“我要是死了,你得替我给爸妈养老才行……我才不要你陪我呢……”
解别汀一夜未眠,就这么静静望着怀里的人,感受着他的体温。
……
江诞受谭珏嘱咐去买了早餐回来:“解老师先喝点粥吧。”
解别汀轻轻推开,拒绝道:“不用,你们喝。”
此刻是上午九点半,木扬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一个小时了。
正常来说,一个没有任何转移的肺癌手术,手术时间一个小时左右也差不多够了。
手术风险书是解别汀签的字,他望着一直亮灯的手术室,心绪竟然有些漂浮。
手术风险书都签了,如果木扬能好好的,那如果木扬真的想要,他再签一次离婚协议书也不是不可以。
到了上午十一点,里面依旧毫无消息。
姚鸢已经开始无助地流泪,谭珏脸色也很难看,江诞无措地坐着,木南山一边抱着妻子一边拧着眉头望着手术室,好像只有解别汀无动于衷。
解别汀垂眸,目光锁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手术室门口永远是最熬人的地方,这里宣判过无数人的死亡,也高歌过很多人的重生,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缓慢无比,但有时却又希望时间别过太快。
与其快速迎来死亡的宣判,倒不如一直等待下去,至少还有希望。
十二点前十五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手术过程中出了些意外状况,虽然过程很漫长,但结果不错。”
木扬被转移到了icu里,还需要观察几天,李冼傲换下无菌服,和解别汀一起站在玻璃窗前,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没散去。
“手术过程中他突然心脏骤停——不是手术上的意外,也不是病理性问题。”
李冼傲皱着眉头,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解别汀一顿,他透过玻璃望着病床上的木扬,大抵明白原因——他和木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即便重生一回,那种死亡带来的刻在骨子里的痛苦依旧不可磨灭,或许在手术中的某个瞬间,木扬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解别汀声音有些哑,重复了一遍才发出声音,“他为什么还不醒?”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木扬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就是没醒。
通常情况下,做完这种不算严重的癌症手术,术后半小时左右就该醒了,甚至有些患者可以清醒地离开手术室。
*
木扬睡了将近两天。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转移到了原本的单人病房里,因为生命体征太平稳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束金色的阳光从窗户穿进来,荡在半空,就在木扬心口的高处,好像他只要抬抬手,就能抓住这束光了一样。
不过没能抓到。
因为指尖微动的那一瞬间,另一束光就主动送进了他的手中。
床边握着他手的解别汀倏然起身,声音嘶哑:“醒了?”
一束光透着他的腰侧穿了过来,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木扬突然想到乔媛说过的,丁什么……
算了,想不起来了。
简称光的效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