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溜出去的事勉强揭过了,解别汀别多追究,木扬不安了两天,发现解别汀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才算安心下来。
不过这事也让他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真的是蠢得可以。
果然老人说的没错,深更半夜做的决定不要轻易去做,冲动过后很可能后悔。
但说白了,还是因为心底一直笼罩着忐忑的阴影,才导致木扬胡思乱想。
如果他真的又死一回,该是没那个好运拥有下一世了,那解别汀要独自一人面对他人的迫害吗?
可不论木扬想法有多混乱,时间都一天天过去,今天该住院了。
木扬这几天别提多老实,还特别黏人,解别汀走到哪他跟到哪,就连去洗手间他也要在外守着。
睡前木扬也不再缠着解别汀亲昵,坚持不懈地给他按手臂。
万一他凉凉了,岂不是没人给解别汀手臂做恢复?
以解别汀的性格,估计也不会让别人碰。
对此解别汀欲言又止几次,但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右手臂早就能正常用力了。
*
解别汀敲了下门:“好了吗?”
他看了眼手表,木扬已经在卫生间待半小时了。
十五分钟的时候解别汀问过一次,木扬借口说自己便秘,解别汀也没拆穿他,耐心地给他时间做心理准备。
哗啦一声,卫生间门应声而开,木扬探出一个脑袋,抿完唇说:“解别汀……我不想说。”
解别汀不语,定定地望着他。
“就不能……”木扬咬了下唇:“就不能等手术完再告诉他们吗?”
“你在怕什么?”解别汀握住木扬的手腕把人拉了出来,“只是一个小手术。”
“既然就是个小手术,为什么不能术后再告诉他们啊……”木扬跟在解别汀身后,声音低弱的嘟囔着,“这样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木扬,他们应该知道。”
解别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木扬难受的样子又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语气:“难道父母子一场,你连生病都要像瞒个外人一样瞒着他们吗?”
“……”
如果是外人,反倒是不用在乎对方知不知道了。
木扬不知道解别汀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执拗,一定要木南山和姚鸢知道他生病的事,可他真的不太能说出口。
与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无关,就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开口——你们的儿子得了绝症,就要上手术台了,生死皆由命。
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以后,木扬更不想要他们为自己难过。
上一世也是这样,最开始是不敢见,怕他们真的不要自己……
后来发现癌症晚期,木扬又怕他们还在乎自己这个所谓的儿子,怕他们会因为自己的病劳心伤神——只要不见面,感情总会淡的,这样知道他的死讯也不会太难过。
可事实是他错了。
解别汀知道木扬死后的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木南山一月之间添了满头白发,解别汀去探望多次,姚鸢几乎次次都是抱着木扬的遗物哭。
唯一一次没哭也是在看着木扬的照片发呆,发现解别汀来了后,姚鸢声音嘶哑问他:“你说,扬扬是不是怪我把路婉送进了监狱,所以连生病都不肯说……”
后来没到一个月,他们又送走了车祸的解别汀。
解别汀虽然情感淡漠,但也能明白,姚鸢和木南山在送走亲儿子、没过一个月又送走了一个还算亲近的晚辈后,后半生应该怕只剩下煎熬。
……
解别汀轻叹,刚刚的话好像有点重,木扬听完瞬间就红了眼眶。
“抱歉,没有说你把他们当外人……”
解别汀蹙了下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捏了捏木扬的手道歉:“别不开心,是我说错话了。”
木扬摇摇头,唇上多了好几道痕迹,低着脑袋上了车。
老四开着车,谭珏在副驾驶上,江诞坐他们后面。
见两人坐稳后谭珏叮嘱:“这几天尽量别出病房,需要什么直接跟我和江诞说,老四你就守病房里,以防意外。”
一旦被媒体拍到,还不知道会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子。
见木扬情绪低迷,谭珏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别汀惹你生气了?”
木扬刚想否认,就听解别汀嗯了声。
接触久了,江诞也没一开始那么怕解别汀,他笑着接话:“解老师,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一般惹女朋友生气都要跪榴莲的。”
解别汀眉梢微动:“戳出血不是很难打扫?”
“……”江诞傻眼,完全没分清一本正经的解别汀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在问。
木扬吸了吸鼻子,也认真地对江诞说:“难怪你经常穿破洞裤。”
江诞:“……”
这夫夫俩……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谭珏好笑,看木扬没之前那么绷着了,长舒一口气。
一路上气氛都还算放松,解别汀也没再提跟木南山和姚鸢说手术的事,直到来到医院开始办理住院手续。
病房是单人病房,有单独卫生间和洗漱区,还有一个看起来不错的陪床,基本能解决解别汀和木扬这几天的生活问题。
房间的通风不错,木扬朝窗户外看了眼,是一小片人工湖。
他深吸一口气,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还剩最后三天。
老四一进病房就做了一遍检查,看里面有没有摄像头和危险物品,毕竟医院再称职也难防住别有用心之人的小动作。
这并不是曹跃就职的那家私人医院,由于木扬之前疑似在那看着汤爵另一个儿子,哪怕可能是看错了,解别汀也不想冒险,直接换了一家相隔十公里的医院。
老四最后检查了下饮水机,朝解别汀点点头:“没问题。”
“嗯——”
解别汀话音刚落,便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跟据老四提供的地址,警方终于抓到了上次给木扬丢纸条的那个摩托男,但这个人双腿完好,并没有断腿。
他名为张制,一口咬定说扔纸条只是随手扔的,上面的字是和朋友在ktv喝酒喝多了随手写的。
张制甚至夸张地在警局喊叫:“不是吧叔叔,乱扔垃圾也犯法啊?”
又问到他当晚为什么一直跟在木扬的车后,有交通监控录像作证,他都矢口否认,说并没监视解别汀和木扬,当晚也只是碰巧顺路。
无论怎么审,张制都这说辞,显然有人教过。
“你父亲汤爵那边我们也有人看守,这些天并没有人去看望他,或许……”
解别汀眸色微动:“您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安南人。”
安南是一个小市,地方偏僻,经济落后,距离京城有近千公里。
警局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似乎有了新的发现:“他是安南人,你父亲汤爵原籍也是安南人?”
汤爵发家后便迁了户口,如今身份证上的地址所处京城。
“是,安南巷口镇。”
“……巧了,张制老家也在巷口镇。”
解别汀和谭珏对视一眼,看来他们之前查的方向没错,如果这个张制是受汤爵另一个儿子指使,那么他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与解之语婚前在老家和人留下的。
还没对人家负责。
有了确切方向便好查多了,至少证明了之前那个刀疤男临死前说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原本一个毒瘾犯了的人说的话并不可信,但正是因为刀疤男吸了毒,这事便必须彻查到底,背后供毒的交易链必须揪出来,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害。
解别汀道:“辛苦。”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这个张制……”谭珏皱眉:“如果他真的一直死不承认,估计很快会被放出来。”
毕竟他对木扬没有产生任何伤害,也没吸毒和违法行为,最多拘留一段时间。
“等他出来我去找他聊聊。”
谭珏喝了口水,她不信这个人能和汤爵那儿子有多深的交情,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木扬欲阻止:“别去,太危险了……”
谭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别担心,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去找他。”
木扬快手术了,谭珏不想让他有太多压力,很快扯开了这个话题,张罗着江诞出去买点水果,顺便去附近酒店开两个房间。
毕竟病房里就一张陪护床,老四都准备睡门口公椅。
他们一走,房间顿时安静下来,老四也识趣起身:“我去门口转转。”
木扬听着老四的关门声响起,才慢腾腾地蹭到解别汀身边:“能不能……”
“真的不能。”解别汀微叹,“如果你说不出口,那我来说。”
“……”木扬抿了下嘴,“我是说,我能不能吃份章鱼小丸子,后天晚上就不能吃了。”
手术要提前十二小时禁食。
这些天木扬吃得都比较营养,像这些小吃和零食解别汀几乎没太给他碰。
解别汀起身:“我去买。”
木扬立刻攥住他的衣服:“那不吃了。”
“……让江诞带上来?”
木扬点点头,低嗯了声:“我自己跟他们说。”
休息的这几天木扬也曾无数次望着通讯录里木南山和姚鸢的号码发呆,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打视频来,可木扬次次都是无功而返,开不了口。
之前乔媛的事未了,木扬不敢说也是怕爸妈心里的天秤会因为生病倾向自己这边,他不想利用生病这中不耻的手段去留下什么,也更怕他们伤心难过。
他盯着手机的通话界面半晌,才指尖微颤地点了拨通。
那边嘟嘟两声,几乎秒接:“喂,扬扬?”
木扬僵硬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静:“妈,我生病了……”
姚鸢那边安静得过分,但仔细听就会发现,她在木扬说出肺癌这两个字的时候呼吸都停了。
“早期,过几天手术。”
木扬揪着床单,求助的眼神还没与解别汀对上,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木南山的怒吼:“木扬你胆子是大了!我看你是真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你给老子等着!”
姚鸢的颤音随后传来:“你骂什么啊,赶紧去医院!”
木南山是真气着了,手都在抖,挂完电话就去开车,一边倒车一边骂:“等他身体好了我看不打一顿不行……”
姚鸢坐在副驾驶上,魂不守舍:“肺癌啊老木……比之语的胃癌还难治……”
木南山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才低声说:“小混蛋不是说早期吗?没事的,别吓自己。”
说是这么说,木南山手臂上的青筋还是微不可见的抖了几下。
……
挂掉电话,木扬完全没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浑身绷紧着,脑子里一团糟。
他一边后悔不该说的,等手术完没事再说不就好了,还省得这三天的担惊受怕。
一面又在想万一真的在手术台上凉凉拉,他们该多难过……
解别汀坐到他身边,把人拥进怀里轻拍着背:“别怕,爸妈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