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木扬跟老四正在被查酒驾。
他没想到解别汀醒得这么快,才两个小时不到。
——马上回来!
木扬遮了下小臂上的擦伤,叮嘱驾驶座上的老四:“你就说是我不小心摔了下。”
老四委婉道:“老板不会信的。”
“先这么说。”
木扬抿着唇,他当然知道解别汀未必会信,但万一呢?
手机又叮了一声,木扬只收到解别汀的一个‘好’字。
交警顶着大雨测完老四的酒精度数后便给他们放行了,木扬心急地说:“开快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交警皱眉驳斥:“这么大的雨要开慢点。”
老四做了个手势:“没问题,保证遵守交通规则。”
从当前的这个路口回别墅约莫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木扬简直度秒如年,心里七上八下地还没想好等会怎么跟解别汀说。
解别汀应该不会跟他生气吧……
但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解别汀还没真正跟他冷过脸,木扬压根没有哄他的经验,如果真的生气了要怎么才能消火?
车子好不容易驶入了别墅区,木扬的心高高提起,一眼就看见了雨幕之外,解别汀撑着黑伞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的方向。
周围大雨磅礴,雨珠一粒粒地砸在脚下,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夜幕中坚守。
解别汀穿着黑色的衣裳,握着黑色雨伞,仿佛要与这夜幕融为一体,毫无生气。
直到他隔着雨幕,与车内的木扬对上视线,才堪堪动了眸色,脚步微抬。
木扬感到一股浓浓的心悸,他等不及了,在老四停到车库门口时立刻冲下车,径直扑进了解别汀怀里:“我回来了。”
“嗯。”解别汀碰了碰他微湿的头发,眉头微蹙。
木扬心里一虚,他抬着头说:“我没有乱跑,有带老四出门。”
解别汀再次嗯了声,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理了下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困不困?”
木扬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困。”
解别汀便牵起他的手往家里走,雨伞微微往木扬那边倾斜着,前院的花被雨水打得摇摆不定,就跟木扬忐忑不安的心一样。
到了前厅,解别汀收起伞,回过身刚抬起手就见木扬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解别汀抚了下木扬的头发,语气淡淡:“要先洗澡。”
木扬:“……好。”
解别汀握着他的手腕往二楼走,木扬乖乖跟着,心里却盘算着等会要怎么说才能让解别汀不生气。
全程被无视的老四抹了把脸——完犊子,老板显然不太高兴,他的奖金估计又没了。
主卧房里还开着空调,一进去就感受一股冰凉的冷气,解别汀打开花洒,先给木扬调好水温,便习惯地转身要给木扬解扣子。
没成想木扬捂了下胸口,干巴巴地拒绝:“我自己来。”
解别汀:“……好。”
木扬踮起脚在解别汀唇上啵了一口,把人推出浴室:“我很快就好!”
浴室门一关,木扬脸上的乖巧就消失了,他轻轻褪下衣物,手臂上的擦伤不算严重,但该受的疼也一点没少。
老四本来说找地给他处理一下,但大半夜的去哪找药店,也只能回来处理,可解别汀醒得太快,他才出去堪堪两小时。
木扬小心地吹了吹皮肤上沾染的泥沙,然后用水一点一点冲去,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发出声音。
等他洗完澡吹完头发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慌张地推开门,看到解别汀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暖色灯光下面色依旧冷清,看不出心情。
“好了?”
“嗯……”
“那睡觉吧。”
“……”木扬满腹的草稿一句都没说出口,就被解别汀这句睡觉打得猝不及防。
他有些发蒙地看着解别汀回到床上,还贴心地帮他掀开了被褥,见他不动回头询问:“要去客房睡?”
“……不要。”
木扬连忙爬上床,趁着解别汀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客房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解别汀微微顿住,他把人往怀里揽了揽,掖好被褥说:“嗯,那下次别睡客房。”
“然后还突然下雨了,还打雷,又是落地窗,闪电弄得我睡不着……困死了。”
木扬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嘴里叭叭不停吐槽着那个房间的不好,但明明是他自己要往那边去睡的。
被窝里简直太舒服了,或者说,解别汀的怀抱太过舒适,让人一下子就来了困意。
“困就睡。”解别汀低头亲了他一下,“晚安。”
明明心里还弥漫着很多不踏实,木扬对于解别汀完全不问他去做了什么这件事慌得不行,可当解别汀对他说晚安时,木扬还是莫名觉得心安,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过了许久,解别汀睁开眼,揽着木扬的双手下意识用力,紧紧箍住他单薄的身体,却又在熟睡的木扬难受的哼哼时立刻松开。
随后他轻轻拥着,抵着木扬的脑袋对阳台外望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
木扬睡得不算踏实,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再次醒来是感觉有人在碰他的手臂。
他不甚清醒地喊着:“解别汀……”
解别汀看向揉着眼睛的木扬:“弄疼了?”
木扬瞬间清醒,他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发现解别汀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腕,而他手臂上的擦伤已经上好了药,解别汀正准备给他裹上一层薄薄的纱布。
窗外依旧昏暗一片,解别汀突兀地说:“剪刀。”
木扬一怔,这才发现老四也在房里,眼观鼻鼻观心地给解别汀递了把剪刀,就是不跟木扬对视。
所以解别汀一直不问他去了哪儿,是因为老四早就把他卖了?
木扬的擦伤处理好后,老四就端着药箱出去了,徒留夫夫俩四目相对,气氛凝固。
木扬出去做什么了老四倒是没说,主要是解别汀也没问。
但木扬手臂的擦伤他斟酌再三还是告诉了解别汀,不然等解别汀发现,估计别说奖金了,工资都别想要。
解别汀缓缓问:“手臂有伤为什么不说?”
木扬张了张嘴:“怕你担心……”
解别汀抬眸看了他一眼:“所以就等它发炎化脓?”
“我忘了……”
“木……”解别汀蹙了下眉头,随后重新说:“下次别让自己受伤了,有事要和我说。”
木扬小心地点点头:“知道了,我……”
他还没说完,就见解别汀起身拿了个枕头,往门外走去。
木扬一下子蒙了:“你去哪?”
解别汀:“我去隔壁睡,你不要乱动,别碰到伤口。”
木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坐在床上愣了半天,看看伤口再看看解别汀头也不回的背影,才后知后觉感到解别汀好像是真生气了。
*
其实倒没有木扬想的那么复杂,只是继续睡在一张床上,解别汀怕忍不住拥住他,碰到伤口。
再者,他们也许迟早会分开,就算不会分开,哪有一辈子每时每刻都能陪在身边的人呢。
解别汀觉得他需要一点点脱敏治疗,至少不至于在将来木扬可能选择离开的时候,用不耻的手段把人强硬留下。
不过这个房间确实不好入睡。
解别汀虽闭着眼睛,但脑子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困意。
仅仅两个多月,他便不太能接受木扬走出自己视线的可能了。
脑海里像是电影屏幕一样,不断重复播放着前世木扬死亡的画面。
被病魔折磨得单薄消瘦的身体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解别汀以为他会跟之前每一次一样,只是睡一觉,但这次昏睡去后,便迎来了心电图化为一条直线的结果。
解别汀耳际全是心电图传来的滴滴示警声,那是死亡的钟声。
门口倏地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有人打开了门。
解别汀没睁眼,这人小心翼翼地在他床边蹲下,过了一会儿还是没绷住,直接爬上床打开他的手臂钻进被褥,声音还有些颤:“我错了……你别生气。”
解别汀倏然睁眼:“……哭什么?”
木扬闷在他心口:“没哭。”
解别汀抬手揉了下他后颈:“没生气。”
木扬不信:“你骗人。”
“真的没生气。”
解别汀没骗他,不是生气,只是心里不太舒服,多种矛盾的情绪搅和在一起,让他呼吸都难以平稳。
木扬突然伸起手臂打开灯,认真地望着解别汀的眼睛:“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出去,只是睡不着,刚好……刚好约了潘达浆他表哥。”
“……表哥?”
“是医生。”木扬声音很低,“心理医生。”
解别汀怔住:“为什么?”
木扬扯了下嘴角,他自然清楚自己不对劲,情绪不稳定,总是容易悲观难过,说难听点他觉得自己太过矫情,绝潘达浆说他有病。
潘达浆从他装哑不说话那次就感觉到了,一直想找机会跟木扬好好聊聊,却一直没能约出来。
但这次,木扬自己不想继续这样了。
他找不到值得解别汀喜欢的特质,总不能继续坏下去。
半夜溜出去倒不是刻意选的时间,只是木扬突发奇想,想试试解别汀那个所谓的兄弟,是不是一直在盯着他们。
之前对此的不安一直延续至今,木扬总认为这个人完完全全冲着解别汀来的,自己不过是对方伤害解别汀的一项工具而已。
所以他叫上老四,在深更半夜出了门,没想到见完医生出来的路上还真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骑着摩托,直直地朝着木扬冲来,幸好他心里有准备,只是擦了过去,那人扬长而去,只给木扬丢下一张纸:
——他会看着你死。
木扬气得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手臂这才擦伤。
解别汀声音微哑:“……医生怎么说?”
木扬犹豫一瞬:“说我暂时不用吃药,已经在往好的方向调节了,药物反而会打乱我的情绪。”
解别汀嘴唇轻碰了碰木扬发侧:“那就好。”
木扬攥着解别汀衣领,小声说:“你不要生气了……老四带的人已经跟上那个骑摩托的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住处。”
解别汀松开他,起身拿出手机准备报警:“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纸条呢?”
木扬抿了下唇:“在水里泡过后就看不清楚字了。”
解别汀放下手机:“没有下次。”
木扬松了口气:“我保证!”
今天是脑子不太清醒才这么做……半夜躺在这张完全没有解别汀气息的床上,听着外面阵阵轰鸣的雷声,他总怕,怕自己就剩下最后这十来天的时间了。
如果没走下手术台,那解别汀呢?
想伤害他的人会继续伤害,而解别汀也许会……
木扬想,也许会和过去的他一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