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别汀与木扬对视良久,声音中还带着刚旖旎过的低哑:“有监控。”
过了一分钟,木扬看着解别汀手机上的监控屏幕沉默了好一会儿。
——什么时候装的?
“回来那天。”
——装了几个?
“……两个。”
一个在楼下客厅,一个在二楼待客区,还能看到通往房间的长廊。
木扬有些迷茫的抬起头,他并不想在刚和解别汀亲密完的时候去质问他这种事,但又必须要问。
——为什么?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其实随便找个理由就好,很多人家客厅都会装监控,或者说怕自己不在家木扬出什么事……
但解别汀没找任何理由,轻吐一口气:“想看着你。”
木扬抿了下唇,想说你干脆装卧室里得了,但看着解别汀低垂眼眸的样子还是憋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事情,解别汀装监控是单纯地想看看他,还是和那所谓的父亲一样,是对隐藏颇深的控制欲的隐射?
木扬坐在床头怔愣地出神,连解别汀什么时候帮他盖好被子出去的都没注意。
他细细想着最坏结果,不过就是解别汀和他爹一样都是个掌控欲爆表的人。
好像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毕竟解别汀不可能会像他父亲那样残忍,甚至做出有为道德和律法的事。
脑海里突然想起解别汀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在我这里,不论什么事,选择权永远在你。”
木扬倏地燃起几分微妙的怅然,解别汀心理上有所缺陷,难以产生共情状态,可他真的就对父母当年的事毫无所感吗?
那个接诊解别汀的医生在文章有说,完全导致解别汀自我封闭的因素是当年的那场绑架,可现在看来,或许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母亲因为父亲当初所作所为常年对解别汀的疏离与漠视,才是他情感缺失的根本原因。
但倘若真的完全封闭毫不在意也就好了,偏偏解别汀潜意识里或许还残留着过去的那些影像,因为解之语的经历,他会下意识地避开生父过去所做过的一切,避免自己成为他那样的人……
而后到了如今,倒是有了些矫正过往的意思。
木扬看着空荡荡的卧室,给解别汀发了句信息:你在哪?
——露台。
木扬抿了下唇:你进来。
解别汀来得很快,他已经换了一套干净衣物,声音清缓:“怎么了?”
他站在离床两米远的位置,没有靠近。
木扬的心脏没由来地抽疼了一下。
他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烟草味:你抽烟了?
他从来没见解别汀抽过烟。
解别汀嗯了声:“味道很重吗?我去洗洗。”
木扬想说不用,可解别汀已经转过身去了浴室。
这期间他想了很多,倒从原本混沌苦涩的状态清醒了很多。
这段时间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重活一世的迷茫中,但好像真的忽视了解别汀太多。
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可木扬觉得自己好像从未透彻地了解过解别汀。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生气,什么时候会不舒服,又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心脏疼。
浴室的水声慢慢停下,解别汀拿着一套睡衣朝他走来,抱起他帮他穿衣服。
木扬靠在解别汀肩上,手掌慢慢下移,直到触碰胸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里频率略快的心跳。
——这几天,这里有不舒服吗?
解别汀顿了顿:“没有——”
——不要骗我。
解别汀垂眸帮他系着扣子:“今天有一点。”
——什么时候?
木扬本以为会是刚刚,却没想到解别汀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出门的那段时间。”
——你除了去酒会,还有去了哪里?
“墓园。”
木扬微怔,倒是合理了。
算算时间,解之语去世堪堪一年不到,马上快到她的忌日了。
解别汀明白他大概误会了什么,但没有解释。
并不是去了墓园祭拜解之语才不舒服,而是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到回到家,这中间的所有时间,他的心跳都没有真正的平稳过。
木扬由着解别汀摆弄,他盯着解别汀脖子上被自己咬出的痕迹有些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兀地凑上去亲了亲,感受到解别汀明显一僵的身体。
好像一切和他最开始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明明是不要再喜欢他了,要远离,要放手,可闹到现在,他们不仅没能离婚,还滚在了一张床上。
虽然没真的做。
木扬细细吻着解别汀的喉结,闭上双眼。
都这样了,矫情什么呢?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一世解别汀依旧不爱他,和父母之间的牵系依旧和上一世一样,越来越淡……
但就像那块木牌上刻的字一样,只要他们都平安喜乐,其它都不重要。
趁着解别汀还有点喜欢他,还没有觉得他看着就生厌的时候,好好填补一下过去的空缺,也让解别汀高兴一点。
大不了就像个垃圾一样,再被丢一次好了。
何况也没有再这个说法,过去他根本就没有被捡起过。
——解别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解别汀握住木扬的后颈,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看着木扬的眼睛,轻嗯了声,语气冗长但慎重:“喜欢。”
——那跟我谈场恋爱吧。
木扬专心地打着字:只要两个月就好了。
如果两个月后解别汀仍然不想离婚,那就不离婚了。
——这次选择权在你。
解别汀并不能理解木扬的脑回路,毕竟他们都结婚了。
但他依旧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我不会。”
——我教你。
比如现在,他说饿了想吃泡面的时候——
木扬捂住解别汀的嘴,打字:不要说泡面不健康,应该说吃多少你都买。
“……?”
解别汀认真地想了几秒,木扬上面说的那么多话,会不会就是为了想吃泡面做的铺垫。
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下了楼,找到厨房里据说是潘达浆买的泡面箱,拆了两包下入热水中煮沸。
很奇妙,心跳那么快,却不觉得难受。
解别汀望着煤气灶上的蓝色火焰,无意识地将指尖靠近了些,像是感受到那次车祸中来自大火的灼烧。
没有很疼,但很深刻。
过去的他从未想过死亡会来那么快,但也从未想过,未来有一天,他会带着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平静和若有若无的期待去迎接死亡。
十分钟不到泡面就端上了楼,味道挺重,解别汀没说让木扬下去吃,只是打开了通风系统。
木扬望着面前的一大碗泡面,不觉得解别汀是有准备和自己一起吃的觉悟。
泡面香气扑起的这一瞬间,所有的蛛丝马迹突然融合到一起——
解别汀永远只买一人份的早餐,问就是吃过了,做完饭菜同坐一桌,解别汀五分钟之内就可以解决,然后等他吃完再回来收桌子……
当木扬问出口的时候,听到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只因为他说过喜欢一个人吃饭。
是真的让人好笑。
可木扬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仰起头生硬地止着泪水,想对解别汀说,全世界没有比你更笨的人了。
没有他,解别汀可能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但最后木扬也只是强硬地夹起一筷子泡面,塞进解别汀嘴里,再问:好吃吗?
解别汀顿了顿,木扬此刻红着眼尾倔强的样子就像是他要说个不字,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好吃。”
木扬扯了下喉咙,想笑笑不出来。
谁会真的喜欢一个人吃饭呢?
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全都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坐着,父母不在,伴侣不在,咸淡自知……
那五年的婚姻,他就真正在这个冷清的家里学会了木南山教了二十年也没教会他的——‘食不言寝不语’。
所有的温馨,不过都是他维持起来的表状。
刚生病那会儿,他是不敢说,怕说了也没人关心,也没人会回头看他,到后来是蜷缩得太久,不愿再说了。
可当解别汀的指腹触上他眼角拭去泪水的那一刻,他想说了。
——解别汀,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木扬强调着:
——特别特别不喜欢。
解别汀微怔,说了声“好”,也不知道在好什么。
——你应该说,以后我陪你吃。
解别汀有些木楞地重复了一句:“以后我陪你吃。”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半跪在木扬面前,揽住他轻轻安抚着后背:“别哭……我难受。”
……
监控的事好像就这么揭过了,木扬不再去想,解别汀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
都没关系。
睡前,木扬教了解别汀今天的最后一句:现在你应该亲我,说晚安。
这叫晚安吻。
每一对伴侣睡前都会做的事。
不过这次解别汀举一反三了,不仅亲了他,还分别亲了额头眼睛和嘴唇,然后叫了他的名字:“扬扬,晚安。”
再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入目的第一缕阳光并没有让人心暖,直到触碰到身边人温热的皮肤时,吊在空中的心才能平稳落下。
被放弃过的人永远难以忍受每天清晨醒来时,因为身边空荡荡而带来的无力与孤寂,也永远无法摆脱心中人就在身边时的微妙庆幸。
就像解别汀。
但幸好,他们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