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解别汀将木扬从轮椅上面对面抱起,这样打着石膏的腿会放着舒服一点。
木扬愣愣地扒着他的肩,从沙发走向浴室的这段路显得格外缓慢。
浴室里缓缓响起水声,衣服一件一件落在湿润的地砖上,温热的水流慢慢裹住单薄的身体,木扬久违地感觉到舒适。
他的恍惚直到解别汀握着他脚踝时才散去,解别汀微微一用力,便强迫他岔开腿架在一边的沿子上。
“……”
木扬张了张嘴,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短音,说不上话来。
偏偏解别汀面色从容而平静:“腿不能沾水。”
木扬只能局促地让右腿向左腿靠拢,并在一起,这才挡住某些风景。
解别汀在旁边摆弄着什么,木扬本以为他要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解别汀准备帮他洗头发。
轻柔的水流穿过发间,浴室里没有小凳子,解别汀便站在木扬身侧弯腰,以一个面对面的姿态帮木扬揉着泡沫。
他的手法很生疏,但动作很缓,像是怕弄疼木扬。
两人的视线交错着,木扬平视的方向刚好是解别汀的锁骨,随着主人的动作时而收缩时而伸展。
黑色的衬衫也因解别汀的弯腰的动作崩开了几粒扣子,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
心口的触感让解别汀一顿,他低头看了眼木扬突然伸来的手,没说什么。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木扬本准备收回的手顿了顿,就着这个姿势在解别汀心口写着:“包子。”
因为要用心感受木扬写得什么,于是那指腹划过皮肤的触感便再脑海中无限放大。
痒。
还有些麻。
解别汀抿直了唇,但没有后退,而是纵着木扬所作所为,打开喷洒冲去木扬头上的细白泡沫。
泡澡也不能泡太久,解别汀擦干木扬的头发,便给浴里的水打满泡沫,尽心给木扬清洗着,两人一个神色平淡一个怔怔出神,倒是没看出什么旖旎之感。
水温渐渐有些凉了,解别汀摸索着打开浴缸下水道的开关,再用喷洒往木扬身上冲水,待彻底冲干泡沫后,解别汀才用浴巾裹住木扬,依旧面对面抱回床上。
木扬发不出声音,连想换个姿势都说不出口——浴巾可没法分岔。
于是解别汀便直观地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木扬有别其它位置皮肤的略高体温。
擦干水渍的过程倏然变得潦草无比,解别汀把不着寸缕的木扬往被子里一裹:“晚安。”
走之前倒是没忘给木扬的脚下垫个枕头。
“……”
浴室再次响起水声,木扬自然不可能睡得着。
他睁眼望着天花板,圆长的眼眸中黯淡无光。
明明离重新回来才过去一个月,可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与解别汀的婚姻还是没能断开,他的肺癌仍旧形影不离,不清楚未来会变成什么走向。
与父母之间的情况似乎也还是朝着上一世的方向发展,但约莫不会断开联系,可想再回到过去的亲密也不可能。
毕竟那要把乔媛置于何地呢?
她才是失去最多的那个人。
路婉入狱的时间提前,乔媛和亲生父母相见的时间也提前了。
但他们到底会不会相认,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走向,木扬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姚鸢和木南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乔媛好,不用顾忌,不用……
也不对。
如果没有他,当年就不会有抱错的事,乔媛应该姓木才是,她会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正应了木南山那句祝福——平安喜乐。
发侧落入一滴冰凉,木扬知道想这些毫无意义,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矫情,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自己就好了。
所有人皆大欢喜。
他们都不要他,都不需要。
浴室的水声倏地停下,解别汀这个澡洗得有点长,将近四十分钟,他带着一声青柠味的水汽朝着木扬走来:“冷不冷?”
木扬回神,看向解别汀的心口……好像也不能皆大欢喜。
他缓慢点头。
是有点凉。
解别汀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打到了27.5度。
“……”
木扬无名地觉来了一股委屈,他张口想要说话,但说不出来,只能盯着解别汀有些泄气。
“……”
解别汀微愣,不懂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可木扬不想说了,拎起被褥闭上眼睛。
算了,晚安吧。
解别汀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不清楚自己这个时候是否该在木扬身边睡下,还是去睡沙发。
直觉告诉他是刚刚那段对话出了问题,于是他再次打开小号,描述了一下大致情况,问木扬生气的点在哪。
——我!命!令!你!上去抱住他!!现在!!立刻!!马上!!
——啊这……不禁感叹,有些人单身不是没有道理的。
——绝绝子,博主活该被离婚啊……这谁受得了?
——往好的方面想,这种男人绿茶婊一般勾搭不走。
——绿茶婊:geigei,人家有点冷~博主:谁让你穿那么少?活该。
——哈哈哈哈哈哈哈wl
——他说冷你就抱着他睡,再冷你就说别睡了!doi一次比调高空调温度好使!!
——哈哈哈搞一场浑身冒汗瞬间驱寒,真的,信我!
——10086。
——别说了,我已经准备好去爬墙了。
——老实说,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么憨批的男人吗?
——我反正没见过,我男朋友对我跟饿虎扑食一样,我说不冷他非说我冷,大热天的晚上开着风扇抱着我睡,差点没热出痱子。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男友。
——所以三分钟过去了,博主抱住老婆了没?
yangyang:嗯。
言简意赅。
——这声嗯突然让我想到了解神。
——对对,他每次接受媒体采访都是“嗯”,“没有”,“抱歉,无可奉告”,好像多说一个字会死一样!气死我了!
解别汀抱是抱住了,就是手感不太对。
直到手心直接触及木扬柔韧的腰时,他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没给木扬套睡衣。
他沉默地收回手:“抱歉……”
木扬僵硬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完全没想到解别汀会突然来这一出,腰间的皮肤已经泛起浓重的红晕。
解别汀又把木扬重新从被褥里移出来,套上睡衣三件套,别问为什么是三件。
“晚安。”
解别汀重新揽住木扬,克制地在发侧轻碰了碰。
晚安。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木扬在心里说。
*
木扬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没由来地感受到一阵心悸,直到看见桌边的纸条:我去买包子,很快回来。
木扬想吃的其实不是包子,而是老江包子铺的包子。
那家店就在小区后转两条路的街道里,所有的包子都是当天手工制作,又大又香,里面的馅儿也非常好吃。
前世五年里,没有解别汀的早晨都是老江包子铺的包子陪他度过去的。
可他说不出话,解别汀约莫会去最近的那家。
直到解别汀带着老江包子铺的包子走进来,木扬盯着袋子上面的老江logo许久说不出话。
他沉默地撕开包子,里面的馅儿是辣牛肉味儿的。
是他常吃的口味。
就连豆浆也是鲜榨放了糖的,很甜。
木扬放下包子,指尖微颤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怎么买的这家?
解别汀顿了顿:“你之前去买过,说味道不错。”
木扬微怔。
可他们刚结婚,自己才搬进来不久。
但五年的记忆有些久远,木扬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那家包子铺是什么时候了。
木扬:怎么只有两个?
解别汀又是一顿:“你吃,我吃过了。”
木扬看了眼他平平的胃,不知道真假。
他不再看木扬,而是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将清晨温柔的阳光带进来,稀稀疏疏地落在淡青色被褥上。
解别汀今天的穿着终于换了颜色,是一套淡灰色的居家服,倒是显得人温和了很多,不再那么冷淡。
房间外还有一个超大的半露天阳台,解别汀走进浴室打开水声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露台晾晒时木扬才看清楚——
解别汀手上拿着两人的内/裤,刚洗干净的那种。
“……”
在小城里那一个月,其实也都是解别汀洗的,但那间小屋的浴室和房间不在一起,木扬看不见自然就不会去想。
他望着露台上被阳光镀满全身的解别汀,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个在别人眼中冷冷清清不食烟火的男人给他洗了快一个月的贴身衣服。
木扬安静吃着牛肉馅的包子,等解别汀进来打字说:渴。
“我去倒。”
解别汀刚起身,又被木扬拉住,木扬继续打到:关于离婚的……
‘的’字刚打完,解别汀就突兀地站起身,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今天约了九点半的检查,吃完早餐该出发了。”
木扬扯了下喉咙,看着解别汀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