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婚姻合法没多久,婚检虽然不是必走流程,但大多数同性都会做,而其目的就是检查对方是否有xg病。
这并非偏见,过去的同性在逼仄的阴暗角落压抑太久,很多人对性都没有底线,且本身这种有违自然的交合方式就更容易出现感染。
木扬家世算不上豪门,但也不平凡,平日同辈的圈子里爱玩乱搞的多得是,其中的脏污都难以用言语描述。
木扬也是这个圈子的一员,他自然也不是什么乖乖小孩,抽烟喝酒一样不落,只有不乱/性这件事一直坚持。
只因为解别汀有轻微的洁癖,他怕解别汀嫌自己脏。
可没想到还是被解别汀嫌了。
木扬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和对面办公室里突然朝他看来的年轻医生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解别汀说了什么,那医生挑起眉头说了句:“你确定?”
木扬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能从口型大概分辨是这三个字。
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出来,医生拿着胸透的报告走到木扬面前:“木扬对吧?”
“嗯。”木扬看了眼医生胸牌,曹跃。
“烟抽得多吗?”
“……多。”
“以后要戒了。”曹跃推了推眼镜,“现在你得再去做个肺部CT,据胸透来看你肺部有些阴影,具体是什么得等你做完CT才知道。”
“……”木扬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解别汀。
他没想到自己的病会这么早。
前世他就是死于肺癌,但其主要是原因……是遗传,抽烟也占据部分因素。
前世检查出来时肺癌已经到了晚期,本来少说还有两三年可活,可他自己没配合治疗,最后的日子里郁郁寡欢瞎折腾,最后六个月不到就走了。
原来这么早……
木扬低下脑袋,莫名不想去做检查。
既然都决定离婚了,他不想再最后的时间给解别汀留下一个活该的印象。
谁让他抽烟的呢?
谁让他不乖的呢?
年纪轻轻在外面乱混,日夜颠倒抽烟喝酒这不是活该吗?
大概他身边人知道他得肺癌后,都是这个反应。
所以上一世他谁也没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熬过了最后的日子。
解别汀声音淡淡:“去吧,我等你。”
木扬抿了下唇:“……我不想做,有辐射。”
曹跃立刻接话:“这个你放心,现在CT辐射剂量都偏小,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恐怖。”
木扬:“……”
他只能不得已地站起身,跟在曹跃身后去做检查,主要还是怕解别汀把他肺部有阴影的事告诉父母。
不论未来如何,终归是父子母子一场,他不想让对方过于难过担忧。
前世最后一刻他看见木南山和姚鸢在病床前哭的样子,只觉得痛心。
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没做过一件对得起他们的事。
木扬走进ct室,检查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解别汀,不管我肺有没有问题,你都别跟爸妈说。”
“嗯。”解别汀对上木扬的视线,“我答应你。”
木扬的心跳了一下。
他走到解别汀身边,把手机拍在他手上:“说话算数。”
等木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ct门后,曹跃才兴致昂昂地说:“你就这么欺骗你家新婚小妻子,不好吧?”
“不是小妻子。”解别汀蹙了下眉,“他是男生。”
“哎哟都一样。”曹跃抱着手看向ct室,“他胸透上可没什么阴影,你是不是想多了?不是所有抽烟的人都会得肺癌。”
解别汀没说话,看着CT室半晌才说:“没有最好。”
“我真没想到你会跟这样的人结婚。”
不是说木扬有多差,只是他们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目标不同,人生走向不同,社交圈子也不同,没有任何相似的兴趣爱好,性格迥然相反。
甚至作为一个旁人,他都想不出这两人私下能聊些什么。
曹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之前说的事你该考虑考虑了,当然,如果你真的一点不在意他就当我放了个屁。”
解别汀先是嗯了声,然后又说:“别说脏话。”
曹跃:“……”
*
CT的结果不出所料,木扬听着曹跃口中的肺癌早期没有一点反应。
他知道这个时候面无表情会让人觉得奇怪,但真的累了,连演都不想演。
既然还是这样的结果,命运让他从来一回做什么呢?
再感受五年来自解别汀的漠视,再承受一次病痛的折磨?
何必这样。
曹跃也很惊讶,他本以为解别汀只是未雨绸缪,没想到木扬肺部真的有问题。
不过也不奇怪,现在肺癌越来越朝着年轻群体扩散,之所以死亡率奇高,就是因为早期难以察觉,谁没事会突然跑医院去照CT?
他推了推眼镜:“虽然是最难治愈的癌症,但也别太担心,肺癌早期治愈率很高,你还这么年轻,身体各项数据都不错,配合治疗基本不会有问题。”
解别汀则一直看着窗外,眉梢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木扬抿了下唇:“你不舒服?”
解别汀摇头,他按了按心口回身说:“回家吗?”
木扬愣了一秒,家这个词对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有些微妙。
一段强求来的婚姻,一场如合租般的关系,这样的房子怎么能称之为家?
可木扬花了五年时间才想明白这件事。
他嗯了声:“回。”
曹跃嘴角一抽:“……”
感情他刚说了那么多,这两人一个都不搭理自己。
*
解别汀身为万众瞩目的年轻影帝,正是事业最巅峰时期,于是他们的新房都选在最好的小区,不论安保还是环境都是最优。
这里都是独栋别墅,比木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还要大一些,可却没有一点人情味,单调又孤寂。
他站在门口,心里涌起一股不明的惆怅。
前世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将这栋别墅伪装出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大到植物花卉密布的花园,小到一个茶杯每月一换的桌布,都是他精心维系的虚假温馨。
可如今午夜梦回一场,一切都回到了原样。
他没有力气再来一遍了。
就这样吧。
房子就这样吧,他和解别汀也就这样吧。
木扬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可胆小怕死如他,断然也没有自杀的勇气。
那就随便吧,生死由命。
“别怕。”解别汀跟着他走到房门口突然出声,“不会有事。”
木扬碾了下指尖:“我没怕。”
解别汀是个不错的人,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礼仪得体,不自傲不端着,事业有成才华横溢,私生活干净……
简单来说除了不爱木扬这一点什么都好。
即便这是一场被强求的婚姻,解别汀那五年里也没对木扬说过什么重话。
所以哪怕从来这一次,哪怕木扬觉得自己该放弃了,他也依然克制不住自己心脏的跳动。
可他不想再在解别汀身边做一个‘陌生人’了。
“你别告诉爸妈。”木扬深吸一口气,认真说:“解别汀,我会让你自由的,你答应我,别告诉他们。”
“……不会说。”
木扬知道解别汀一向说话算数,从不违约,便走进房间准备洗漱。
身上的酒味都熏到他自己了,再不洗就臭了。
他脱掉上衣,刚准备去拿浴巾就看见解别汀还站在门口。
木扬迟疑地问:“还有事吗?”
解别汀垂了眸:“我需要出去一趟,明早回来,你好好休息。”
“……嗯。”
哪怕知道解别汀不在意自己,可这一刻木扬还是不由自主闷得心慌。
在他刚检查出肺癌早期时,解别汀都能抛下他去忙工作……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木扬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走了脸上的冰凉。
前世折腾了五年,他都没因为解别汀的冷漠掉过眼泪,可却在此时哭得不能自已。
他蹲在水流下蜷缩着身体,哭得绝望又肆意。
在人间走过二十多年,他什么都没抓住,什么都没能留下,就连本拥有的,未来也会失去。
他这样的人消失在世上,估计都不会有人怀念与记得。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响起一声低喃:“解别汀,我不要喜欢你了。”
*
木扬站在镜子前,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前世最后的日子里,他对自己的印象就是瘦弱,病气重重,丑陋又阴郁。
没有谁在被病痛折磨时还能保持光鲜亮丽,都是狼狈不堪丑态百出,他也不能例外。
可如今镜子里的木扬皮肤白皙,面容精致,除了眼下因为熬夜带来的些许青色以外,看着就是一副年轻又鲜活的身体。
难以想象这样的身体里藏着要人命的癌症。
刚刚在浴室哭得太久,木扬眼眶红肿,他穿好衣服走到书桌前,从锁好的柜子里掏出一份文件——是结婚前的离婚协议书。
解别汀拟定的。
多可笑,大概没有谁会跟他一样,结婚前就被准备好离婚协议书,解别汀早早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对他说:“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木扬看着签名处解别汀锋利的字迹,眼眶又是一红。
书桌上摆着一个日历,七月二十日这天被画了一个圈,旁边还有一个笑脸。
而一旁的相框里是一张结婚合照,或许解别汀都不知道,相框的背后其实还有一张便利贴。
他将便利贴摘下来,边角已经被时光淬染得泛白,那是他年少时的张扬字迹——
我要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结婚,要每天接吻,要抱,要睡在一张床上做小黄/片里的事——要余生都在同一张桌子上享用一日三餐。
他要和喜欢的人住进同一个户口本上。
可除了结婚,他一个没能实现,如今就连婚也要离了。
木扬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比结婚时还要慎重,总共十个笔画,他写了快五分钟,每落下一笔心脏都在无声抗议,疼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