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回到五年前。
他从年少时坠落了一片深海,海面平波无澜,神秘深邃,他不顾一切地扎了进来,却不知越平静的水面越危险。
于是最终结局不出所料,压抑的海水闭着他的肺腔挤出最后一口氧气,他再不离开海面去呼吸——就真的要窒息而死了。】
*
木扬缓慢睁开眼睛,头疼不已。
他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宿醉第二天醒来就是这样,头晕胸闷,口渴又恶心,太阳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直跳。
怎么回事……
身体跟散架了一样,脑袋也快炸掉了,木扬用力掐了几下喉咙,直到出了红痧才觉得舒服了些。
周围的环境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这是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卧室……可后面发生了一些争执,知道了一些难以置信的隐秘,他便再没回来住过。
木扬浑浑噩噩的脑袋也跟着清醒了——自己不是死了吗?
他还记得死后看到的那些画面,都灵魂出窍了还能在这?
木扬打量着这间卧室,布置还和三年前一样,蓝白色的张扬格调,侧墙贴着一张海报,是面容清隽而冷漠的解别汀。
床对面就是一排收藏柜,里面所有的东西也都与解别汀有关。
看来爸妈对他还有点旧情,房间不仅没动过布局甚至没落一点灰尘……
想到和父母之间的那些矛盾,木扬沉默着爬下床。
而余光恰时瞥见床前的日历,木扬整个人都愣住了。
——2021.7.22。
怎么可能!?
木扬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两道争执声,是父亲木南山:“这小子醒了没?”
“你别凶他,好好说……”
“不凶他?结婚第二天就跑到酒吧喝得烂醉如泥,就他这样还想让人小解高看一眼?”
“我当初就不同意他们结婚,小解心气儿高,扬扬太混了,两人合不来……”
木扬怔怔地看向床头的手机,颤着手点开主页面,上面的日期和日历一模一样,是五年前的七月二十二日。
他记得这一天。
前日是新婚,解别汀只说了句“晚安,早睡”,碰都没碰他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解别汀又匆匆奔赴机场去忙工作,木扬看着微博上解别汀的女友粉们一口一个老公气得酸水直冒,当晚就跑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而后被朋友送回了父母这里。
哪有结婚第二天就这么胡闹还跑回父母家的,于理不合不说,在圈子里传出去也是个笑话。
木南山气得不行,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又把他送回了那栋空荡荡的新房。
门啪得一声打开,姚鸢握着门把手猝不及防对上儿子迷茫的眼神。
她愣了一下立刻解释自己刚才说的话:“妈妈不是要阻止你们,只是你在家自由惯了,怕你受委屈。”
木南山冷哼一声:“就他这无法无天的样子委屈个屁!”
姚鸢瞪了丈夫一眼,转身对木扬说:“小解来接你了,下去跟人道个歉顺便吃完早饭再走。”
“……”木扬心口一颤。
解别汀来了?
他茫然地跟在姚鸢身后,衣服都忘了换,还没从自己回到五年前的事实中脱离出来。
木南山没动,看着他走到楼梯才出声:“木扬,你要在他那受了委屈,我做爸爸的肯定帮你讨回来。可解别汀要是没欺负你,你也不能太过分,既然说喜欢人家,那就要有个喜欢的样子。”
木扬眼眶倏地一酸。
前世解别汀没来接他,木南山和姚鸢也没来敲他的门,于是他自然没听到木南山这番话。
他哑声应道:“我知道了。”
木南山:“……”
今天转性了,这么听话?
他走下旋转楼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沙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木扬见过最多、印象最深的就是解别汀的背影,他永远停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解别汀走得越来越远,从未等到解别汀的回头和动容。
解别汀听到脚步声,先转身唤道:“爸,妈。”
木南山微微颔首:“吃完早饭再走。”
解别汀:“好。”
他的眼神在木扬身上一晃而过,眸色微动。
坐到餐桌上,木扬才对上解别汀的眼神。
木南山坐下的第一时间是给姚鸢盛面,解别汀等他端完,无比自然地给木扬也盛了一碗。
木扬没有丝毫意外,新婚当晚他就跟解别汀约法三章过,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解别汀怎么不喜欢他怎么烦他都行,但在父母面前要做足样子。
木扬已经很久没认真吃过饭了。
上一世他病重后,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体重比股价跳楼掉得还快。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木扬的目光一如上一世一样,不由自主地被解别汀吸引。
初见是见色起意,解别汀就像是画里走出的神明,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人间绝色,所有人都在告诉木扬喜欢解别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他偏偏就是不信。
他试图圈养一位落入凡间的神明,最后却发现自己禁锢了自己。
“爸,妈,我们先走了。”
姚鸢眼含忧虑:“路上开车慢点,到家记得说一声。”
司机等在车上,木扬跟在解别汀身后上了后座,特意选了个离解别汀最远的位置。
解别汀:“……坐这里。”
木扬摇头:“你不是讨厌酒味吗?”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酒味和烟味叠在一起,真心不好闻。
本来木南山是让他洗漱完再走的,但姚鸢听闻解别汀是放下手头工作过来的便让他们先回去,别耽误正事。
说完木扬就看向窗外,出神地想着自己回到五年前的事,以及解别汀为什么会抛下工作主动来接自己,这还真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重活一世的意义在哪呢?
人心有遗憾的时候总想要重来一次弥补过失,可木扬没有遗憾。
前世被病魔折磨的那段日子是他一个人度过来的,父母这边闹僵了没有联系,解别汀远在剧组毫不知情。
他独自生活在空荡荡的别墅里,除了定点来做饭的阿姨,一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
最难受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赶紧死了算了,活着也走不进解别汀的心,死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让他记一辈子。
嗯……一辈子有点长,偶尔能想起曾经有个小疯子特别喜欢他就好。
只要解别汀有一点难过,木扬便觉得这场绝症不亏。
木扬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的一切却让他猝不及防。
回来做什么呢?
要说他最大的执念就是解别汀,可上一世没能做到的事重来一世就能圆满了?
算了吧。
“解别汀,我们没有以后了。”
这话都说出口了,出尔反尔多没意思。
就像木南山说的一样,喜欢人家那就拿出喜欢人家的态度来,对解别汀来说最得体的喜欢大概就是放手了。
解别汀在木扬脖子上扫视一圈:“我们去补个婚检。”
木扬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解别汀重复一遍:“补个婚检。”
木扬注意到他在看自己脖子,那里是他早饭前用手掐出来的红痧。这招是他家以前的保姆教的,不舒服了掐掐脖子,揪出红痧后就会舒服很多。
哪怕已经用五年的时间验证了解别汀不喜欢自己的事实,木扬此刻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说:“解别汀,我没病。”
解别汀蹙着眉头,顿了顿说:“或许只是你不知道。”
两人僵持了快五分钟,木扬才泄了气,他有些疲惫地说:“我从来没乱搞过,也没病,你实在不信我们就去做检查。”
感情解别汀这次主动来接自己,就是听闻自己又在外宿醉、再结合他过去的行事作风怕他有性/病?
解别汀:“……”
他想说些什么,可木扬已经别过了头,气氛低沉。
前世他们没做过婚检,解别汀也没因为他脖子上的红痕而产生过误会。
但这会儿木扬也不想解释了,误会就误会吧。
可木扬真的干干净净,他最胡来的时候也没碰过别人,更没让人碰过自己一分一毫。
他秉持着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恪守身体的原则,等到两情相悦的那天再交付给对方,而不是打着深情的名号又在外面乱搞。
可说句让人发笑的话,结婚五年,他都还是个小处男,连初吻都是半夜偷偷摸摸送出去的。
一直到了解别汀提前找人安排好的私立医院门口,木扬顿了好一会儿,看着解别汀深色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说:“解别汀,我们离婚吧。”
既然决定要放手,他有没有病解别汀也没知道的必要了。
往后余生或长或短,都再与他无关。
“……”解别汀肉眼可见地一顿,而后也说:“嗯,那也要婚检。”
木扬憋红了脸:“操!”
再展开想一想,上一世解别汀连着五年没碰他,除了他不喜欢他以外说不定就是怕他有病呢。
他愤愤走进医院,没有看见身后的解别汀的手从心脏的位置缓缓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