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京郊禁域,皇家陵寝处十分“热闹”。
驻在外围的军接连撤离,一架又一架黑篷大马车驶入禁区,将诸多布阵使的灵木灵矿运进陵寝。
忽一日,车马停了,陵寝恢复死寂。
公良瑾并非独自入阵。他带上破釜沉舟、白愁,以及一个颜乔乔的旧相识——离霜。
只踏进陵寝范围,每一个人都会入阵。
已至夏日,身骨不甚硬朗的殿下仍然穿着厚袍。
他笑着与颜乔乔道别,广袖在陵寝孤寂的冷风中微微拂动。
颜乔乔忍了又忍,才未流『露』异样。
这几日趁着他进入陵寝布阵时,已悄悄说服君后放入内。
“殿下千万保,我你回来。”装模作样。
他抬手拍了拍的肩:“安心。”
看着公良瑾一行踏入皇陵,消失在阴影下,颜乔乔飞快地冲君后使眼『色』。
君后轻咳一声,望向身旁的清俊男,温温柔柔地说:“帝君,我们罢,颜王女惦记阿瑾,便让在这里守着。小年轻总是如胶似漆啊。”
“一起回宫。”帝君失笑,“我答应过阿瑾,这几日替他看着他的未婚妻,不许往陵寝里面跑。”
颜乔乔愕然:“……”
原来的秘密计划压根就能逃过殿下的眼睛。
求救地冲君后眨眼睛。
君后知道瞒不过,便道:“可是阿瑾上次就出了事。有颜王女陪着他,好歹还叫人放心些。”
帝君弯起眉眼,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微耸着肩表示奈:“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阿瑾,一国之君总得以身作则,不好带头扔掉诚信哪。”
“帝君!”君后大怒,“是那些有的的,还是阿瑾的安危!”
颜乔乔:“……”
一尊大佛当着的面凶另一尊大佛,令十分惶恐。
“那个,”颜乔乔真诚地建议道,“帝君身骨不好,打不过君后,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不愿做,而是做不到。这样也不算违背约定吧?”
帝君:“……问题是阿兰打不过我。”
“我可以偷袭。”君后微笑,摩拳擦掌。
“你,唉,罢了。”帝君摇头叹息,“夫妻之间,还是睦相处为好,不小辈做了坏榜样。哪有打自家夫君的。”
行出几步,他认真补充道:“毕竟阿瑾身骨,也、不、好。”
颜乔乔:“……”
君后:“……”
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颜乔乔步入幻阵时,阵中已过去了一些时日。
【幻里不知身是客】
大西州,镇西王府。
颜乔乔在一张青铜作底,黄漆纹案的长榻上醒来。
环视四周,神思一时有些恍惚。
似梦又似醒。
额角突突地跳着痛,嗓火辣,双眼涩疼,视野平狭而模糊。
回忆片刻,记起来了。昨夜与新上任的镇西王爷韩峥大吵一架,他拂袖而去,急怒交加,失眠一整夜,天将明时,终于伏在小方案上睡了一会儿。
有着凉,手臂压得麻痛。有外氅,有垫肘。
又怔忡了一会儿。
“嘶……”半晌,抬手捂住沉滚烫的脑门,忽然发现自己有傻。
自己居然真情实感地与韩峥置气,真不值当。
韩致那只老狐狸明明身强体壮,哪舍得把权柄放韩峥?帝君与君后在前线双双殉国,只剩少皇孤守空城,这正是谋朝篡位的好时机哪。
韩致此刻退位,分明是包藏祸心又怕遭天谴,便推韩峥这个不受宠的嫡出来他挡灾。
所以劝韩峥出兵,韩峥表现那么奇怪——气急败坏、暴躁、敏感、还有自卑。
原来是这样。
颜乔乔怔忡片刻,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今日才想明白?
难道,通宵使人聪明?
视线一转,看见冷面女官离霜抱剑站在屏风旁边,正微歪着头看,若有所思的样。
四目相接,彼此眸中都浮起些许古怪。
似乎……哪里有不同,又不知哪里不同。
“王爷有事出门,归期不定。王爷让我转告夫人,昨日言语过激,回来会向夫人赔罪。”离霜一板一拍地道。
颜乔乔理,将视线投向窗外。
韩峥这是躲出去了,不想听聒噪,以免继续激化矛盾——昨日他差一儿扬手打了,幸好最后一刻强行收住了手。
想通其中关窍,颜乔乔明白,韩峥是绝对不可能出兵了。
的心情异常沉。
漠北叛变,大西州拥兵不动,其余各地也有任何消息。
为何一夜之间,稳固的大夏江山便如此飘零?
“青州出兵了吗?”问。
离霜这个人有股臭硬的脾气,么不说,开了口就绝不会说谎。
沉默片刻,离霜答:“出兵了。来过信,王爷照例代你回了。”
颜乔乔蹙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峥就包办了的一切,竟然也随着他去。不问,便人告诉。
颜乔乔胸口升起暗火,哂道:“我就知道父兄绝不会做缩头王八。回头我倒是问问王爷,他我兄长的回信里面,可曾劝我兄长也做王八!”
这话离霜法接,双目一垂,装死。
“我去找父兄。”颜乔乔道。
作势出几步,离霜便像一根柱,挡在的面前。
“夫人请不让我为难。”
颜乔乔发现,今日自己心情异样地烦躁。一听到“夫人”二字,胸腔里就像装了只暴跳如雷的巨象。
怎么就落魄成这样了?
这一日过得飞快,仿佛只晃了个神,便到了次日。
韩峥大约是存了几分讨好的意思。过了晌午,他派江白忠来了一趟,把一件青州递来的小玩意送到颜乔乔面前。
“王爷事在身,暂时法回府。”江白忠垂着眸,一眼也未看颜乔乔,只道,“这是颜青世前几日随信送来的东西。说是可以对着它许下一个愿望。”
颜乔乔神『色』微怔,抬手把这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灵玉小方盒接了过来。
自从离开青州,还是第一次亲手碰到与家人相关的东西。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颜青竟然送来这么一个什?许愿盒什么的,真是好而幼稚。
颜乔乔抿唇,心中也说不出是酸涩还是感动。
垂眸看去,只见灵玉小盒的顶部有个细小的孔洞,洞中牵出一缕金『色』的奇异丝线。
“把线拉出来就可以许愿。回头送还颜青,兴许他学了什么南越巫术,能帮你实现愿望。”江白忠的语气带着轻慢不耐烦。
一代大剑宗被指派过来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替人哄女人,显然令他心中大大不快。
颜乔乔望着这缕丝线,神『色』有些怔忡。
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材质的丝线,有种微妙的似曾相识感——它像蛛丝,带一粘滑,感觉像是来捆束极脆弱的东西,比如蝉翼什么的。
“大哥让我许愿吗?”颜乔乔握着灵玉小方盒,沉『吟』片刻,“那,关人请出去,自觉离远些,不做偷听这种品的事。”
江白忠轻嗤一声,袖一拂,大步踏出主屋,负手去了庭院外面的长廊。
颜乔乔望向离霜。
离霜沉默片刻。因为知道是韩峥的意思,便也多说什么,身形一晃,抱剑掠向长廊,去问江白忠请剑道。
周遭忽然人,颜乔乔感觉周身难言地松快。
就像一圈圈束住翅膀的丝线消失了一样。
捧着小方盒回卧房,把身躯藏进床榻与墙壁之间。
轻轻抽掉那缕金『色』丝线,隐约感觉密闭的灵玉小方盒中有微弱的高频震『荡』,像蜜蜂振翼。
细细一听,又什么都有了。
的心情莫名紧张了起来,还未开口,心脏已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背着世界,悄悄地、悄悄地找到一个树洞。
这些日,一直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只遗憾根本不可能实现。
心跳更疾了。
张了张口,仿佛有气流堵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也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极幼稚,极羞人。
深吸一口气,摁下羞耻心,把许愿盒捧得更近,发出低低的气声:“我想『插』上翅膀,飞出大西州,与少皇殿下三万将士一起守护京陵,生死与共,同赴国难!”
帝君与君后阵亡之时,便恨自己力报国。
如今少皇殿下孤守空城,颜乔乔做梦都想飞到那里去,与大夏江山共存亡。
嗓音微微更咽,有些变了调。
抿住唇,感觉更加羞耻。幸好只是悄悄躲起来许下一个幼稚的心愿,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胸腔微颤,吐出一口长气,再眼看这只盒。
定定神,握着灵玉小方盒出卧房,将它交江白忠。
“送去大哥吧。”
望着南面,微『露』怔忡,心想,说不定大哥就真学到巫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