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狸(“你像……”...)

绣个狐狸干什么?

苏曜皱着眉,和手里的狐狸对视了半晌。

林城思索道:“会不会是下什么咒?江湖素有传言,说……”

“嗤。”苏曜轻笑,“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些人玩这种把戏?”

林城噤声,眉头仍自拧着。

“你不必管了。”苏曜再度拿起奏章,“朕会自己查。”

后一句话让林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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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渐暖,寿安宫各处的花花草草都长得更好了,一派春日的生机蓬勃。

太妃太嫔们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蓬勃之气好了不少。齐太嫔在某日出去闲逛时突然起了兴致,和驯兽司讨了一窝刚生下的小奶猫来,回到寿安宫就着人请顾燕时去看。

顾燕时原就喜欢这些东西,蹲在用棉垫缝制的猫窝前看得不肯起身。齐太嫔怕她蹲得腿麻,后来硬把她拉了起来,笑对她说:“我也是一时兴起,听宫人说那母猫性子逍遥,前后生过三窝小猫都不肯带,生下就走,觉得它们可怜便尽数接了过来。但让我自己养,我可养不过来,你喜欢就挑一只去,让它陪你玩。”

顾燕时听得眼睛亮起来,再度回眸看看,见一窝小猫花色各异,唯独狸花猫有两只,就说:“那我要只狸花吧。”

“好。”齐太嫔爽快地点头,顾燕时抿笑道谢,当即折回猫窝前,小心翼翼地抱了只狸花出来。

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只比巴掌越大一点,大脑袋、大眼睛、小身子,走路晃晃悠悠。被她抱起来也不怕,仰起头懵懵懂懂地冲着她叫。

顾燕时将它放在膝头,用手圈着,防止它掉下去。小奶猫倒不认生,觉得手心温暖,一会儿就蜷起身子睡了。

顾燕时看着它就忍不住地笑,齐太嫔看在眼里,觉得她这模样比小猫还好笑。

俄而有宫女打帘进屋,朝二人一福:“太妃、太嫔。”

顾燕时与齐太嫔一并抬眸,宫女垂首道:“恪太嫔来了。”

顾燕时低头轻抚着小猫,没注意齐太嫔的目光微微一凝,但也就只那么一瞬便平复下去。

齐太嫔抿笑:“请她进来吧。”

顾燕时抬眸:“您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一道坐坐吧。”齐太嫔挽留道,“恪太嫔是好相与的性子,日后也可多加走动。”

顾燕时斟酌须臾,还是说:“改日吧。今日她不知我在这里,专门前来,许是找您有事。我先回去,正好给它先做个窝。”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小猫的脑袋。小猫不睁眼,抻了个懒腰,整个身子都被抻得一翻,转瞬就又睡得熟了。

齐太嫔瞧出她一门心思都在猫身上,便不再劝:“那你去吧。”又吩咐宫女,“送送静太妃。”

顾燕时私心里一直将齐太嫔当长辈敬着,听言便朝她福了一福,抱着小猫规规矩矩地告退。

待得回到欣云苑,她自是将大半日的时间都给了小猫。

小猫转悠着四处熟悉“领地”,她跟在旁边看;小猫跑去喝宫人备来的羊乳,她蹲在旁边陪它。

就连小猫睡觉不理人的时候,她都能在旁边看上好半晌。

小猫真可爱。

顾燕时看着它就开心到什么都顾不上,后来还是兰月提醒她:“姑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就叫阿狸吧。”顾燕时蹲在茶榻边,抚摸着茶榻上小小的团儿。

狸花猫嘛,叫阿狸好听。

如此过了一整天。再至次日下午的时候,阿狸已将欣云苑都摸熟了。

顾燕时的卧房随它乱窜,它偶尔也想去外屋或者院子里,小小的身子就会费尽力气扒住门槛,嗷嗷叫着要从门槛上翻过去。

当然,由于实在太小,她暂且没有一次是自己翻过去的,每每都是顾燕时或宫人们听到它在叫唤,伸手帮忙。

傍晚时分,顾燕时燃明灯火正给要给它缝个好看的小窝,就听门口“喵喵喵喵”地扯着嗓子又叫起来。

“阿狸。”她没过去看,眼也不抬地喊它,“不能出去啦。天都黑了,你躲到草丛里我找不到你。”

清越的声音跃过门内的屏风飘出去,立在门外冷睇小猫的人眸光一凛。

阿狸?

前有狐狸,后有阿狸,小母妃究竟什么意思?

苏曜嘴角轻轻一扯,遂蹲下身,广袖挽起,伸手抓猫。

“喵嗷嗷嗷!”小猫无甚防心,被他大手一抓却不舒服,张牙舞爪地嘶叫起来。

“阿狸?”顾燕时听着叫声不对,忙赶过去。刚一绕过屏风,脚步就顿住。

大狐狸眯眼看着小阿狸,一息之后,视线转向她,诚恳地说出一句评价:“灰不溜秋的,好丑啊。”

“……”顾燕时绷着脸,伸手,“嫌丑就别碰它。”

她说着夺回阿狸,也不多看他,转身就往屋里走。

苏曜撇撇嘴,在她后面跟着。阿狸这个小东西初生猫犊不怕狐,觉得这人刚才让他难受了,就示威起来。

顾燕时刚将它放到茶榻上,它就冲到榻边,仰起小脑袋冲着苏曜大喊大叫。

苏曜立在榻边一步远的位置,负手:“朕养的猎犬最近正好缺点心,尤其是一口一个的那种。”

刚在阿狸身边坐下的顾燕时打了个激灵,一把捂住阿狸骂人的嘴。

阿狸太小,整个脑袋都被她罩在了手心里。

“你……”她怕他是认真的,紧张地盯住他。

苏曜勾唇,一缕因顺利吓到人而生的笑意显得分外恶劣。

然后他踱开两步,坐到榻桌另一边。

玉骨过来上茶,他直接接过,啜了一口:“一只猫,为什么叫阿狸?”

“狸花猫呀。”顾燕时道。

苏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神色,可她答得又快又平静。

他挑眉:“近来事忙,无暇来母妃这里取香囊,多谢母妃差人送去。”

“你见到了?”顾燕时蓦地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她心底有些说不出的忐忑,哑了半天,问他:“好看么?”

“好看。”苏曜口吻轻然,“母妃绣工极好,朕想托母妃再做些东西。”

顾燕时安下心,抿起笑:“什么东西?”

“是有块现成的料子,不大,只能做些小物。朕也不知要做什么,母妃看着办吧。”

“好。”她不疑有它,点了头,“料子我看看?”

苏曜颔首,手探入衣襟,很快,摸出一块布料。

布料被叠成小小的四方,顾燕时只看出是块白色的料子。待接到手里,又隐约看出上面似有绣纹。

——展开的瞬间,顾燕时倒吸冷气。

苏曜眼看小母妃从茶榻上弹了起来,一下子退开好几步。

“你……”顾燕时睁大眼睛盯着他,薄唇轻颤不止。

他怎么会发现,怎么会这么快发现?

怎会有人把香囊拆开看衬里呀!

苏曜迎着她的恐慌,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你什么你,朕怎么了?”

“我……”顾燕时的牙关禁不住地打颤。

“我什么我,母妃怎么了?”他边说眼睛边眯起来,渗出寒涔涔的笑。

他就这样从容不迫地打量着她,以手支颐,目光在她面上转来转去:“一块绣料罢了,母妃慌什么?”

顾燕时深吸气,强自按捺住一颗乱撞不止的心。

不慌。

她是长辈,她慌什么?

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她坐回去,胡编了个答案给他:“我怕狐狸,被图案吓到了。”

“哦?”他语调上扬,“是么。”

“嗯。”她边说边将那块料子推得远远的,好像真的怕狐狸一样。

小母妃啊,学坏了。

苏曜不疾不徐:“这狐狸的针脚,可与母妃给朕绣的香囊一模一样——母妃怕狐狸?”

她本就是强撑着不认账,听到这话,眼底自然而然地慌了一阵。

却又继续强撑下去:“是,我怕狐狸。什么针脚一样,不是我绣的。”

“是么?”他轻哂,站起身,踱到她面前。

顾燕时原就心虚,见他走近就想躲,但被他一下子捏住下颌。

“既不是母妃做的,那看来是有人故意模仿母妃的针脚,不知安的什么心思。”他弯腰,与她的脸凑得极尽。

他欣赏着她轻颤不止的卷翘羽睫,她慌张得只顾得上探究他眼底的神色。

他眼中仍旧是那份笑,有几许微微的凛意,又夹杂些玩味。

短暂的对视后,他忽而话锋一转:“但母妃放心,朕会查个明白的。”

语毕,他立直身:“就从母妃身边的人开始审吧。来人——”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别!”

她败下阵来,哪怕隐约觉出他在吓人,也不敢再赌,慌忙承认:“是我……是我自己绣的。”

苏曜的笑意柔和了三分:“为何是狐狸?”

“……”

顾燕时不敢说实话,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就……就是随便挑了个好看的花样。”

“这样啊。”他面露了然之色,十分悠缓地点了下头。

旋即再度扬音:“来人——”

“不要!”她刚松开的手再度攥紧,美眸圆睁,连连摇头,“别……别审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母妃最好说实话。”他淡睇着她。

“就是……”她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秀眉一拧再拧,为难到极致的样子。

“母妃。”苏曜看着她的神色,也皱起眉来,“母妃不会真的在咒朕吧?”

“啊?!”顾燕时惶然抬头,只那一瞬,他就看出林城果然是想多了。

她则即刻意识到了这话有多严重,心下稍作掂量就不敢再瞒:“不……不是。我就是觉得……就是……”

“什么啊?”他看她结巴,觉得好笑,信手一弹她发簪上的流苏。

她死死低下头。

“你像……”

她的声音低如蚊蝇。

他没听清:“嗯?”

“……像你。”

她换了个说法,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