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燕国君眼睛怒瞪,而钟阑却明显欣喜。旋即,他的视线落到燕国君拉扯自己衣袖的手上,像拍灰似的将人拉开。
“燕国君,既然都已经被拒绝过这么多次,你怎么还不长教训?”
闻姚越走越近,几乎就要贴上燕国君。若不是想维持最后的礼貌与体面,他恐怕已经提起对方的领子。
“先生脾气好,不易对人动怒。但这与你能否痴心妄想无关。”他盯着燕国君的双眼,语气冰冷却规矩,似乎在进行一场正式谈判,“这番死皮赖脸,作为一名国君,不合适。”
燕国君脸色僵硬了好一会儿,忽地,他笑开了。
“闻姚,你瞧朕这模样,既不会武功,也不带护卫,若只是死皮赖脸、一心想来看看美人,这也太不小心了吧?”
钟阑和闻姚都没回答。
燕国君继续道:“朕只是想与帝师大人私下谈论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同样也不方便让李微松知道。”
钟阑猛然抬眼。“李微松”这个名字显然触动他如今的神经,连带着燕国君那高深莫测却欠揍的儒雅微笑都显得令人信服起来。
难道李微松和燕国君的同盟并非坚不可摧?
燕国君发现他的眼神逐渐聚焦、好奇,志得意满:“你们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可就再也见不到李微松了。罗国君,你瞧帝师大人这表情,还不请朕回去坐坐?”
闻姚:“……”
他们并未回宫。燕国君显然很谨慎,挑了一间在城门口的酒家。他在包间里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然后从容自得地吃了起来:“罗国君盛情邀请,朕倒是却之不恭。”
钟阑在桌子另一端,皱眉:“你刚才说不方便让李微松知道的事情,又是什么?”
燕国君夹起一块晶莹的鱼肉,仔细将它在汤汁里浸了味,然后挑掉上面的葱花:“帝师大人,不要那么着急呀。”
闻姚冷哼一声,威胁着冷笑:“你说不说?”
“你们威胁不到朕,”燕国君从容,“如今李微松以为自己和朕是同盟,因此委托朕将他的踪迹藏匿干净。只有朕知道李微松在哪儿。若你们对朕做了什么,他恐怕就会被吓得再也不出来了。帝师大人,你可得想好。这样一颗暗雷可以让你惶惶终日,也不知哪天才会爆炸,这般日子你想要吗?”
“……”
忽然,燕国君话锋一转:“其实朕早已不想与李微松同盟。他如今对朕万分放心,将命放到了朕手里。若帝师大人的诚意足够,朕也不是不能将手里这条命给你。”
“什么诚……”钟阑的提问刚要滑出喉咙口,桌下的手下意识摸向身旁,放到身边那只僵硬的手之上。
燕国君仿佛没有察觉他的不安,勾起嘴角:“朕也缺一位帝师。”
“不行。”闻姚毫不犹豫,眼神深幽。胸口那团极深极深的怒火似乎点燃了包间里冰冷的空气。
燕国君挑眉:“朕在问帝师大人。”
闻姚的眼角微跳,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似乎连转头去看钟阑的勇气都没有。良久,他才慢慢转头,将钟阑恍然失神犹豫的模样收入眼底。
“李微松将事情都与朕说了。他若不杀了你,每年都会遭遇各种意外,因此他必定会想尽各种方法、随时随地发动暗杀。”燕国君知道自己只差临门一脚,“你最想要的事情不是安稳吗?他不死,你如何安稳?”
钟阑撇开眼神,不去看闻姚:“若是答应你,我要怎么做?”
“啊,别误会!朕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朕只是单纯想要读书,成为一代贤主。”燕国君立刻变得十分善良,“若帝师大人不想去燕国京城,那就住在雨行城,朕可以住在雨行城处理政务。”
“可他是朕的帝师。”闻姚冷冰冰。
燕国君掰着手指头:“朕也不是不能与人共享。上半月让帝师大人去雨行城,下半月回罗国京城也行。”
闻姚:“朕不行!”
“那你干脆也住到雨行城来吧,”燕国君笑嘻嘻的,“单数教你,双数教朕,也免得你受半个月的相思之苦。”
闻姚眯起眼睛,抚摸下巴。
钟阑:“……”
你们就这样把我分了?
“似乎你们对此很有兴趣,”燕国君起身,拉上兜帽,“既然如此,那朕回燕国后会以书函形式具体商讨的。”
深夜,宫内步道。
钟阑一路上都没和闻姚说话。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他转头看向闻姚。
月光洒落半脸,深邃且朦胧的五官在柔和的月纱下似乎冻僵了,没有半点波澜。
“闻姚。”
他仍望着窗外,但手却忽地往后一按,抓住钟阑的手,十指相扣。
“今天跟着你去,是担心你受伤。你说几年前李微松的身手不在你之下,可这几年你从不练功,因此你启程后我心里一直放不下。”
钟阑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些,微微一怔,紧接着眼神羞赧地乱转。闻姚的担心的确有道理。
“刚才默认了燕国君的提议,是因为知道你如今杀李微松的心情迫切,不肯表现出来大概是碍于我在场。而且你大概打着潜入敌营、杀了李微松就回来的主意,所以我理解。”
钟阑眼睁睁地看着闻姚转过身来。那张绝色艳丽的脸似乎包裹着浓浓的忧伤。他一把将钟阑逼到马车角落,凑近了:“是吗?”
“……嗯。”钟阑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回望,“如今利用燕国君是最快的方法。正如他说的,若不同意,那我很难找到龟缩的李微松。”
“那就速战速决。我陪你一同去雨行城。”
“闻姚你……”
钟阑有些感动,眼眶微湿,正想感叹闻姚竟然如此善解人意,一个词,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感动。
“不过。”
钟阑抬头:“嗯?”
“我好难过。”闻姚与他十指相扣的手青筋迸出,死死地扣住对方,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利益,都是暂时的,可我还是好难过。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先生了。”
钟阑一个激灵。闻姚那特殊的占有欲猛地蹿入他的脑海,让他后背发凉。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们停在闻姚的寝殿门口。
“到头来,我还是没法独占你,”他眼睛眯起,像是迷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极端压抑后的恍然,“可我不想这样。”
“你和他不同,你能独占的。”
“是吗?太好了,”闻姚忽地笑了起来,看似十分通情达理地下车,绅士地伸出手扶钟阑走下。然而,钟阑刚下车就发现那只手死死抓着自己,一动不动,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自己,将自己伏到闻姚胸前。
“先生既然说收了师弟,学生仍是唯一,那就证明给学生看,好不好?”
闻姚说话时的热气在他耳垂边回荡,酥痒温热,音调在寒风天里发抖。
“还有两刻,学生的生日才过。先生对学生的证明就当做礼物了,好不好?”
钟阑闭上眼,耳膜似乎都快被心跳震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好。”
闻姚一路拉着他入寝殿。寝殿分内外,外堂里摆着桌案,有时闻姚睡前会再看会儿书或是简单处理紧急军务。
桌案上,文房四宝整齐地摆着。闻姚将宣纸铺开,再将他们先前一同看到一半的古书铺开。
他拉着钟阑到桌前,从后揽住他,将下巴放到他肩上:“先生向学生证明,就算有了师弟,学生还是先生的唯一,先生教学生的样子,永远不会让师弟见到,好不好?”
钟阑快要发疯了。闻姚到底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模样,声音有多欲吗?
“好。”
身后的人轻笑了声。他拉住钟阑的右手,摆到纸上:“先生,我们上次讲到哪儿了?”
“上次讲到……对就是这么写……等等,再看下一句……”
钟阑与闻姚两人同握着一支笔,真的开始讲课。
“先生,注意集中。”闻姚的声音忽地冷下来。
钟阑这才发现,自己被闻姚的体温和触感分散了注意力,竟然眼花跳了一行。他呼了一声,正准备改口,忽地全身都紧绷起来。
“闻姚,你……轻点儿……”
闻姚的另一只手似乎与他本人有着不同的任务。他用下巴磨了磨钟阑的颈窝:“怎么了?先生,你若是和师弟上课可不能这样。连行都看错了。”
“我不会的,你先放开。”钟阑大喘气。
终于,闻姚放过了他。
耳旁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笑意。
“好,下面我们来继续。这次,先生得做例文了。”
钟阑的脑子一片空白。
一个吃醋、热衷于师徒游戏的疯子,该怎么安抚?
“先生,你连字都写错了呢。若是教师弟时都这般,那可误人子弟了。”
“你别再疯了!呃啊……”
……
北原,茫茫鹅毛大雪在屋外呼啸。
宽阔宏大的主殿里,只摆着两张并排的座椅。
一人坐在左位,用手撑着脑袋。
带着风尘仆仆之感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近,越来越响。
“周奕,你见到钟阑了?”
燕国君轻挑眉梢:“比想象得还要妙。不仅见了钟阑,还见到了闻姚。他们同意了。”
李微松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多好的故事:我们彼此间心怀鬼胎,你可以用出卖我的方式亲近钟阑,因此暗中去与他们联络。他们当真信了你的鬼话,同意去雨行城?”
“是啊。”周奕带着满身霜雪的味道,坐到李微松对面的那张椅子上,脱下手套。
他伸出手,似乎等着对方回握。
“感谢李微松大人自愿当诱饵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
一三五教闻姚,二四六教燕国君,希望他们能让钟阑周日休息。不过这也是单休,连大小周都不算,惨。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bsp;5瓶;小粉红衬衣、南栀柳桑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