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游心中不仅自嘲一声,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定力不够,被这三言两语就给弄的心中澎湃,险些脸上也要绷不住。
“夏夫人,你的意思我已明了,仙霞派若是真的想加入华山派,那我自然是举双手欢迎,不过兹事体大,我也需回转向师傅禀告一声才行。”
顾少游语带诚恳,对着夏夫人说道:“只是,如今夏大人深陷库银失窃一案,我却不敢打包票说定能助夏大人脱困,关于库银失窃的案情,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他也看的通透,仙霞派并入华山派,说起来简单,但也要自己能拿出真正实力才行!
而这库银失窃案,就是试金石之一,否则空口白牙,当真是惹人笑话。
夏夫人擦拭了下脸上的泪痕,用手挽了挽发丝,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个自然,这其中的难度我自然是知道的。”
说完,她又看了看旁边还有些陷入呆滞的夏秋严,对顾少游道:“只是我们夏家一脉,如今只有严儿这一个后辈,无论如何,需请顾公子帮我保全他的性命。”
顾少游看到她眼中闪动着的恳切和哀求之色,心中一叹,郑重点头道:“此事我便先应下了,请夏夫人放心便是。”
夏夫人脸上首次露出一丝笑意,也轻轻呼了口长气。
李文秀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并未出言,如今见到夏夫人的神色,她也忍不住道:“姨母,你且宽心,姨夫他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她说完,又看了眼夏秋严,对着夏夫人道:“不管如何,姨母你和表弟的事,我都不会坐视不理,不管顾大哥还是我,都不会坐视你们遭难的。”
夏夫人看着她,展颜一笑,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好,你有这份心,姨娘就高兴的很了。”
只不过夏夫人的神色并未太过重视李文秀的话语,李文秀咬了咬嘴唇,也没再说话。
顾少游心中嘿然一笑,阿秀如今可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了,不欺庄之后,小李神医的名头不敢说是名震江湖,那也至少是流传甚广。
而且阿秀如今身怀的武功可着实不弱,神照功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内功,还有自己传授的独孤九剑傍身,寻常人等哪里是她的对手。
只不过阿秀一直在自己身旁,倒是把她的光芒给遮掩住了。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夏公子突然开口问道:“顾大哥,华山派……华山派的功夫当真都和你一般厉害吗?”
顾少游闻言不由一阵哑然,当下笑道:“那是自然,华山派各种精妙功法繁多,像我师父的独门内功,紫霞神功就在武林中大大有名。”
夏秋严“哦”了一声,倒也没再说话,只低下头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只不过看他这样子,似乎对将仙霞派并入华山,也没那么不情不愿了。
又说了几句话,顾少游这才霍然起身,对着夏夫人一抱拳道:“夏夫人,我看还有些时间,我便不耽搁了,我准备前往衢州,先去查一查闻家堡的事。”
夏夫人微微一愕,瞬间脸上又绽出光来,点点头道:“那就有劳顾公子了。”
忽的她又道:“顾公子你稍等。”
说完,便匆匆忙忙起身去了内室,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上拿着一本册子递了过来,对着顾少游道:“闻家和我们夏家结仇多年,我夫君虽然奈何不了他们,但私底下对他们的一些事情倒都一一记录了下来,这本书册请顾公子收下,一观便是。”
顾少游点点头,也有些好奇,接了过来,翻开粗粗一看,心中登时一阵凛然。
这书册将闻家一众主要人物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像闻家现有的五个主事人,也被称为闻家五老,分别是大长老闻同希,还有剩下的闻同策、闻同程、闻同化、闻同梁,每个人的生平年日,都一一记录在册。
而这一切还不是最主要的,这里面竟然还记录了闻家堡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犯下的大事!
“三个月前,兰溪境内大石庄王家十余口人一夜毙命,作案的便是闻家五老。
五个月前,龙游道上,一个商队二十多人,被人全部杀死,财货也被洗劫一空。这作案的,还是闻家五老。”
剩下还有很多,足足有十多条记录。
诸多行径,简直骇人听闻。
顾少游边看边皱眉道:“这闻家堡犯下的这些大案,官府难道都不管吗?”
夏夫人脸色凝重,苦笑摇头道:“这闻家堡的闻家五老,个个武功高强,他们来去如风,行事诡秘,这些案子做的都是滴水不漏,悄无声息。我夫君虽然凭借蛛丝马迹断定是他们所为,也收集了一些证据,但离扳倒他们却还是不够,因此一直引而不发。再加上闻家堡只手遮天,在浙江境内关系极深,我们夫妇也是奈何不了他们。”
顾少游轻轻吁了口气,若是这册子上记录的都是真的,那这闻家堡当真该死!
没想到这浙江境内,竟然还有如此之恶势力盘踞,而且这些年来不仅毫发无伤,还越做越大!
这简直是天理何容!
顾少游又郑重道:“这些大案可有几分为真?”
夏夫人脸色肃然,道:“公子若是信我,我可以性命起誓,这些大案几乎九成九不会有错。公子若是不信,我还可提供一些证据和证人,到时候一查便知。”
顾少游点点头,不再说话,这些东西是真是假,其实要真去查,也不会太难。当下他心中已有计较,也不再多言。
顾少游将册子收好,这便和李文秀、夏夫人、夏公子三人一一作别,离了夏府。
顾少游回头看了眼大大的“夏府”两个字,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一来是这次库银失窃案的诡谲神秘,到现在为止也没什么线索和头绪。
二来是夏夫人的这份决绝和壮士断腕,甚至隐隐还有了几分托孤之意,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这案子自己是不得不从旁观者的心态,转变为参与者了。
只是这案子如今却无半点头绪,顾少游也不仅有些抓瞎,当务之急,就只能沿着闻家堡这条线索先调查一番了,看看夏捕头的所述的那番话,那点“直觉”到底靠不靠谱。
想到这里,顾少游也不再停留,略微休整一番,便取过马匹,辨明方向,向着衢州府的方位疾驰而去。
浙江衢州府,乃是连通浙江、福建、江西、安徽四省的要冲之地,境内的仙霞关,更是被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并称中国四大古关口。
这里基本都是丘陵地带,山脉众多,顾少游出发之时,专门寻人问了路途,盘算一番,竟舍了官道,寻了一条山路小径,却是要节省不少时间。
夕照苍苔上,鸟鸣山更幽。这条山路,显然是很少人行,岩石上满是桔红的、雪青的,或草黄色的鲜苔。苍松映衬红崖,野花枫叶争艳,在这初春时节,虽然还有些许寒意,但山上到处还是瑰丽的色彩。
如今江南山野美景,倒是和北地风光大有不同。
只可惜顾少游忙着赶路,对这些美景只能浮光掠影一般匆匆而过。
如此快马加鞭,终于在快到黄昏之时,进了城内。
顾少游摸了摸肚子,这一路狂奔,中间完全没有休息,如今腹内实在饥饿难耐,在路上拦下一个路人,问了城内最好的酒楼所在,便不再停留,准备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到了酒楼,顾少游要了一间包房,径直上了三楼,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各种佳肴便像流水一般被端了上来。
这衢州靠近江西,口味却是和浙江其他地方大有不同,菜式以咸、辣、鲜为主,刚好顾少游前世里也是个嗜辣的,之前在陕西吃的不太过瘾,下了江南后更是如此,如今到了衢州,歪打正着,反而可以大快朵颐一番。
就在顾少游吃的好不快活之时,忽的,旁边包厢门被打开,有几个人进了去,随后,一个让顾少游颇为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来,到这里随便点,放开来吃便是!”
顾少游夹着一条河鲜的筷子瞬时一顿,眼睛微眯,自从修炼了混元功和神照功之后,他的五识都得到了大大的加强,对自己听过、见过、尝过的东西,有了一种过目不忘的能力。
而这个声音,恰恰是如此!
顾少游缓缓放下筷子,脸色微凝,站起身来,在包厢的墙壁上仔细搜寻一番,果然,找到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往里面张望进去,顾少游心中猛的一跳。
刚才说话的人,赫然正是自己的“老熟人”:“双蛇恶丐”严三星!
另外还有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瞎了左眼,女的瞎了右眼,两人手上各执一条拐杖,杖身灿然发出黄澄澄之色,杖身甚粗,倘若真是黄金所铸,份量着实沉重,这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来岁年纪,服饰情状便是江湖上寻常的落魄男女,却携了如此贵重的拐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顾少游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心中已有七八分猜测。
这一男一女应当是一对夫妇,在原著中也曾出现过,被称为‘桐柏双奇’的便是了。
那眇目男子牵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沙哑着声音道:“严兄你这是发财了还是怎么的,这云霞楼可是衢州这一带最好的酒楼,这里的东西可着实不便宜吧。”
严三星选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闻言哈哈大笑道:“这等穷乡僻壤,能有什么贵不贵的,不过这里的山珍河味都是不错,你们贤伉俪可以好好尝一尝。”
说完,他招手叫来小二,十分熟络的点起菜来,听他吐出的菜名,顾少游心里暗暗称奇,看起来这严三星应当是在衢州这边停留了不少时日,否则不会如此熟门熟路,对这云霞楼的菜品如此熟稔。
而且看那店小二对他的态度,明显也是个相熟的,这还当真是颇为稀奇。
又过了会儿,里面都上了菜,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只听到“啪”的一声,严三星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砸在桌子上,哈哈笑道:“之前兄弟我赌瘾上来,把身家输了个精光,贤伉俪借了我不少银子助我度了难关,这份恩情我是一直记着的。”
“如今小弟手头宽裕了,自然要把这欠账给换上,两位不妨点点。”
桐柏双奇两人互视一眼,似乎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之意。
眇目女子将包袱解开,只粗粗看了两眼,便忽的发出一声惊呼之声:“严兄,之前我们借于你的钱财,似乎无需这般许多吧!”
严三星听了这话,得意之极,嘴唇上的几根胡须都似乎翘了起来,大笑道:“连本带利,自然是要一起还的。你们无需客套,收下便是。”
桐柏双奇两人眼中的讶色更甚,面面相觑,齐声问道:“严兄可是哪里寻了什么发财的路子?”
严三星闻言,显得十分得意洋洋,又故作神秘的说道:“此乃隐秘之事,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他大口灌了一口酒,伸手在嘴上一抹,大叫道:“来,来,吃菜,喝酒!”
显然心情是极好不过。
桐柏双奇见套不出他的话,心中也是有些无奈,只好一起据案大嚼。
这时,那眇目女子一边吃着,一边将那包袱中的银子重新收好,她忽然手上一顿,出言道:“严兄,你这些银子的成色看着可是绝佳啊,我看就算是官府库银也不过如此了。”
说完,她嘴里啧啧称奇,拿出一锭银子细细打量起来。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少游听到这“库银”这两个字,心中登时咯噔一声,赶忙集中精神,不敢错过一个字。
严三星明显也是愣了一愣,他端着酒杯的手明显顿了一顿,干笑两声道:“你还真是……咳咳,还真是会说笑,我这银子哪里能和官府的库银去比,不能比,不能比。”
“来,来,喝酒喝酒!”
说完,他便转了话题,再也不提这银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