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段小明回到座位的时候，只有张卫军一个人坐在那里。
出于职业敏感，他问：“张哥，你女儿呢？”
“应该是出去透气了吧，年轻人好动。”
段小明听张卫军如此回答，心想只要不是跑了都好说，于是开始埋头填认购资料。
“对了，张哥，房子就写你跟嫂子名字还是？”
张卫军回答：“就写我女儿名字吧，反正房子是给她买的。”
“她还未有收入，写她一个人名字，也得你跟嫂子办理各种按揭手续，而且，这女儿嘛，以后指不定嫁给谁，我倒建议你把你名字写上，以后她结婚了，遇到了好的夫君，你再减名。”
段小明的潜台词是想说现在很多人因为房子归属闹翻的，很多男人霸占女方财产，但他没有说出口。
总感觉好似自己把社会想的太黑暗。
可实际上是社会本来不黑暗，是一些人心术不正染黑了社会。
张卫军问：“是这样的啊？那就写我跟我女儿名字吧。”
“那张哥身份证给我一下，你女儿身份证在你手上吗？”
“在她自己那里。”
段小明：“嗯，等会她来了问她，这买房子是好事呀，有了房子就有安稳的家了。”
张卫军：“现在这社会有房子才算是成功，不过好是好，可惜她妈妈以后指望不上住了”
段小明跟张卫军两个人在洽谈区聊天的时候，在售楼部外面的张娟感觉内心有个什么东西破裂了，她的美好未来没有了。
云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先不要买房，而是先给妈妈治病。
她控制住自己情绪，再次发问：“你这是从哪里弄到的？”
她的表情不太好，语气里的情绪也很复杂。
“昨天晚上在你们家上厕所，刚进去时，无意间在洗漱台上面看到的。”
张娟追问：“那你拿给我！”
云洛轻声回答：“我没拿，当时发觉看不清楚，就拍了张照片想放大看来着，叔叔急忙敲门然后拿走了。”
张娟听到这里，眼里噙着泪，嘴里喃喃说道：“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你骗我对不对，就像你一直都是个骗子骗我那样，是不是？”
可云洛不说话怜惜的看着她的表情，把她的泪水从眼窝子里勾了出来。
她流着泪，然后又反手用手背擦拭眼泪。
思考了一下，她转身走向售楼部，偏瘦弱的个子，这时走起路来，好似充满了力量。
进了售楼部，导台客服热情打着招呼：“您好！”
“一点都不好！”
她大声回复。
声音有点大，坐在靠里头洽谈区域的段小明和张卫军也隐约听见了。
不过他们没有听太清楚。
整个大厅看房的和卖房的突然被这一声惊得好似时间暂停了一秒。
段小明问：“有没有觉得那声音像你女儿？”
张卫军回答：“是有点像。”
话音刚落，张娟就来到了洽谈区，三两步就走到了张卫军旁边，然后不说话。
张卫军抬头看着咬着嘴唇呼吸有点急促的女儿问：“怎么了？”
段小明心想，莫不是这小妮子突然变卦了又不想买了吧。
他抬头看向张娟，却见这小姑娘红着眼。
“爸！房子我们不买了！”
果不其然，这家伙不买房了。
自己刚才写了这么多，还正准备问她要身份证进行登记呢，果真是小女孩的心情就像天气无法预测。
是她反悔了？觉得买其他差点的小区其实更符合他们现在的家庭情况？
对了，那个云洛没来，要不就是云洛说了什么？
难道他把他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女朋友听？
段小明以为云洛只是猜测张娟妈妈生病了，并不知道其实云洛已经看到了诊断书，他想着心里想那么多，不如直接问：“娟同学，这房子怎么又不买了呢，这价格可是好不容易才申请来的，而且”
段小明没看见张娟眼泪掉出来，却见到她的唾沫星子飞到了自己脸上。
“你闭嘴！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啊！”
张娟对着段小明狂吼。
这狂吼直接把刚走进来的云洛定在了原地，他离洽谈桌还有五六米，心里庆幸自己幸好晚进来了几步，不然估计自己顺带着也会被骂没良心。
张娟吼完之后，洽谈区域瞬间安静。
段小明莫名其妙，这怎么扯到自己了有没有良心了？
他还没有提出疑问，张娟又开口了：“我妈生病你是不是知道？知道你还要我们买房子？大忽悠！大骗子！”
段小明这时估摸她是已经知道她妈妈生病了，心情不好之下情绪激动，然后心智不成熟又把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
可这消息谁说的呢？
云洛？
洽谈区域在坐着谈单的客户和销售人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窃窃私语。
段小明扑放在洽谈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自从他加入小强地产以后，他就把手机来电从铃声慢慢改为了震动，这样才不打扰别人。
这样，老爸的来电铃声“我是你爸爸”才不会太引人注目。
他伸手准备把手机翻过来，看看是谁打过来的。
张娟却一把抢过他面前放着的张卫军的身份证，她的动作过大，直接把放在他面前的认购书也扯动了起来，这直接导致放在认购书上面的手机滑动，摔下了桌子。
段小明想接住自己的大米手机，但是他的身体跟不上大脑的速度。
大米手机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砸碎了。
然后像是无声控诉自己的主人对自己照顾不周，它的屏幕闪了闪然后便进入了黑暗时代。
段小明还保持着伸手打算接的姿势，嘴里说着：“这”
张卫军这时候开口了：“你这书怎么读的？这么没有教养，现在还把人家手机摔坏了，你搞什么！”
说完忙帮段小明把手机捡起来递给他：“小段不好意思，你看看，还能用吗。”
段小明嘴里说着“没事，她也是无心之举”，手上动作没停，接住大米手机按了一圈，但是它没有任何反应。
“还有用吗？”
张卫军问。
段小明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张娟生气了：“妈妈生病了，你还在这里关心这个家伙的手机坏没坏，爸他到底跟你讲了什么，让你一心想着买房，妈你都不管了！”
张卫军还没来得及回复，张娟脚一跺，转身往售楼部外去了。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云洛忙跟了出去。
张卫军丢下一句：“小段我出去一下，手机多少钱我等下赔给你，对不起啊！”
他追了出去。
张卫军出去之后，洽谈区域才恢复了正常的嘈杂。
段小明想了想，把桌面上的资料一把抓在手里，也跟了出去。
售楼部外广场一角，张娟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似乎在哭泣。
张卫军蹲在旁边说着什么。
云洛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女俩。
段小明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心里想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跟张娟说了实情，可能还好一些。
脑子里有个声音：“客户情绪激动的时候，千万不要继续刺激客户，要观察，用温和的语气引导客户情绪平静。”
他走到张卫军旁边，不说话，张卫军抬头看了看段小明。
段小明对他点了点头。
张卫军又低头对自己女儿说：“爸爸不对，爸爸不应该瞒你，我们回去吧，回去，跟妈妈一起聊聊。”
张娟这才抬起头，脸上挂着眼泪鼻涕。
张卫军站起来，他儿女也跟着站起来。
张娟站起来，却对着段小明怒目相视：“你还跟着来干什么？”
张卫军见此开口了：“女儿啊，买房子这个事情是你妈妈的意思，你不要以为是小段给我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小段，对不住啊对了，你方便也跟我们去一趟吗？如果你不忙的话。”
段小明很想拒绝，到目前为止房子没卖出去，手机倒是报废了一台，他还想去修手机的呢，可看着张卫军诚恳的眼神，他回答：“不忙。”
“那就跟我们一起去一趟吧，她妈妈有些问题也想问一问，此前是不方便来，这下就当面问问你了，又要麻烦你了。”
一行四人打了一台车，一路上，张卫军把相关情况一五一十都跟女儿说了。
张娟哭得像个泪人。
知道买房子是妈妈的夙愿之后，她哭的更厉害。
哭着跟段小明道歉，又哭着跟爸爸说对不起。
到了西郊下了车，段小明跟着张卫军三人到了他的租房。
租房是由一间套房隔成的所谓一房一厅一卫。
张娟妈妈正在卧室，听见有开门声音，忙从床上撑起身子，然后费劲下床。
张卫军进门后，指着段小明给她介绍：“这是卖房子的小段。”
张妈妈很开心：“小段好，买房子麻烦你了，坐坐坐。”
她以为房子已经买好了。
等段小明坐下后，她又开口：“房子多大面积，以后月供多少钱？”
段小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了看张卫军，张卫军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说完，张妈妈和张娟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完，张妈妈又安慰自己的女儿：“不要紧，妈妈没事的，买房子是妈妈的意思，希望以后你以后有了房子就能轻松幸福生活。”
张娟哭得稀里哗啦的：“妈妈，我不要买房子，我要给你治病！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幸福。”
张妈妈叹了一口气：“傻孩子，这病治不好哇，再治，房子就治没了，小段，房子我们还是要买的，他爸爸你去跟小段把房子手续办理一下吧，我和娟在家里等你。”
张娟却拉着张卫军的衣袖，说：“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们了，我们不买房，先治病好吗？”
段小明被这种情况感动了，红着眼睛说：“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也生病了”
话还没有说完，张娟对着他却又一次施展了狮吼功：“你走哇！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我们不会买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