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青山社往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五分钟之后,景栗从一本烫金封面的英文书中翻找出了诗句书签,激动到恨不能原地蹦高高。

不过,她的英文水平仅限于六级,看不懂书名,只得寻求场外队友的帮助,悄声问道——

“这本书叫什么名字,所讲的内容是什么?”

“ChildeHarold&039;sPilgriage”,在国外长大的屠豪用标准的美音腔读了一遍,并翻译道——

“书名为《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作者是拜伦,至于讲了点啥呢…”

他憨憨地嘿嘿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我的文化和文艺水平相当有限,没怎么读过有深度的名著,小姐姐你稍等,容我查一查。”

生活在网络时代的年轻人,看快餐爽文的都不多了,认真研读名著的更是屈指可数,景栗对此深表理解。

她没有惊动餐厅的宵夜CP,而是先仔仔细细地观察微微泛黄的书签。

书签是纯手工制作,长约十厘米,款约五厘米,一面纵向写着楷体的“初心永存,虽死无悔”,上下两侧均有精美的水彩画,图案是傲雪红梅和空谷幽兰,另一面还有行书体的两句古诗,“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所配的图画为清雅修竹和凌霜秋菊。

除此之外,书签两面的右下角都写有一个小小的英文字母,分别是“M”和“W”。

屠豪将百度到的内容重点读给她听:“《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有‘抒情史诗’之称,不仅表现了对拿破仑侵略、英国干涉民族独立运动等暴政的愤怒;还有对反抗压迫、争取独立的各国人民的赞美和鼓动…”

他磕磕巴巴地念了这几句,之后便下结论:“我感觉这书和案子没有直接关系。”

景栗也这样认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好好翻一遍书,内容虽然看不懂,可是说不定能在边边角角处找到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她在扉页下方看到了一个名字——WatsonH。

Watson这个名字相当眼熟,她没有读过《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英文版,不过在电影和电视剧里多次看到过此人名,就是华生医生的英文姓氏。

林摩斯的英文名叫Watson吗,这难道不该是法医华生的名字吗?

惯性思维有着强大的力量,景栗越想越不合理,顺手又翻看了边上几本书的扉页,发现上面写的名字都是——MorseL。

屠豪也关注到了此细节:“名字结合姓氏来看,MorseL是林摩斯,WatsonH是华生,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书混着放倒也不奇怪,不过那枚书签怎么偏偏就出现在了华生的书里?上面的W会不会代表他英文名字的首字母?他有没有可能认识安娜?”

景栗抚着书签和华生的名字,倏而回想起林摩斯之前的推理,他认为挖人眼、剁人手的那位凶犯很有可能是医生。

法医也是医生,而且是对谋杀案更为了解的医生!

一时之间,景栗陷入了推理猜想与自我否定的循环之中——

华生的确符合凶犯的特征,私下里还多次向景栗旁敲侧击地了解过案情进展,酒会上所讲的那番话也十分可疑,仿佛是自首前的临别语一般。

但是,以林摩斯的敏锐洞察力,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同住的好友是连续作案多起的连环杀人犯呢?

他从未将华生列为嫌疑人,究竟是被友谊和感情蒙蔽了双眼,还是他在调查之中故意装防水,为好友脱罪呢?

另外,景栗从心理上很难接受华生是反派的现实。

小说中的华生医生是她最喜欢的人物形象之一,魂穿世界中华生法医的人设也很招女人喜欢——

不仅英俊潇洒、热情温柔,而且幽默风趣、厨艺非凡,这样的男人怎么能是反派呢?

林摩斯重回书房,见未婚妻又在痴痴发呆,先是咳了几声,发现没有效果,只得叫了一声:“李福尔!”

“唉呀妈呀!”沉思中的景栗被他这一嗓子莫名其妙惊出了东北腔,如同是从象牙山那旮沓魂穿来的民国。

她定了定神,把书和书签一起递给了他:“探长,我找到了。”

林摩斯倍感惊喜,接过后匆匆查看,很快眼眸之中的光便开始慢慢转暗,声音微微有些颤动:

“这本是华生的书…书签上也有他的字…”

“书签上的诗是华法医写的吗!”景栗不由得惊讶,还以为华生的罪名即将石锤——

“他…她和安娜到底是什么关系?”

“古诗是华生的字迹,不过‘初心永存,虽死无悔’这八个字不是他写的。”林摩斯努力压制感性因素的干扰,冷静理智地做出判断,而且书和书签如同记忆的钥匙,令他回想起了与之有关的往事——

“当年在英国读书的时候,青山社把《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改编成了话剧,华生是导演,我是编剧之一,这出戏在当时很受中国留学生的欢迎,华生还带着演员们去了很多所大学巡演,书签上的古诗,就是青山社名字的由来。”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景栗又念了一遍诗,只觉一头雾水:“这诗和青山有什么关系?”

林摩斯解释道:“郑板桥有一篇名为《竹石》的名作,‘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青山’两字出自诗的第一句。

青山社是当年留英学生自发组织的爱国团体,我和华生都是社里的成员,那时之所以改编《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这部作品,其实是想借用其中的独立精神内核来响应当年国内如火如荼的反帝爱国运动。”

“原来你们曾是动荡年代的文艺有志青年,了不起!”景栗对二人的高尚情怀深表佩服,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眼前的案子——

“华法医的字迹出现在了书签上,那他一定知道背面的诗是谁写的,那个人就算不是安娜,应该也和安娜有密切的关系,我去把华法医叫进来!”

林摩斯拉住了未婚妻,他想要先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忆出更多的细节:“书签是华生巡演回来之后送给我的,他说剑桥大学的戏剧社社长很喜欢那部话剧,所以亲手做了十个书签,特别送给导演、编剧和主演…社长的名字华生以前念叨过好一阵…叫…叫…”

他绞尽脑汁片刻,书签下方的字母“M”提示了他:“Mary!那位社长的名字是Mary,中国人,不过我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清楚她的中文名字。”

景栗猜测道:“Mary会不会是安娜的好朋友?”

“也许…”林摩斯提出一个更为大胆的推理:“安娜的英文名就是Mary…”

“不可能!”景栗并未多想,便武断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