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看着兔妖手里那灰扑扑的小东西,惊得半晌都没合拢嘴。
那小东西真的太小了,个头和寻常兔子生的小兔崽几乎大不了多少,小得可怜,看上去手上稍一用力就能捏坏了似的。
兔妖大概也是第一回生,手里托着那小东西一脸茫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江浅率先回过神来,朝兔妖问道:“还有吗?”
兔妖茫然问道:“还有什么?”
“这个……”江浅指了指他手里的小东西,目光朝兔妖肚子上瞥了一眼。
江浅虽和兽族不来往,却也隐约知道兔子生崽都是生一窝,就像很多禽类一样,每次孵蛋也是孵好几只。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兔妖多半也会像普通的兔子那样,生个一窝。
兔妖闻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口道:“好像没了。”
“只有一只?”江浅挑了挑眉,表示怀疑。
不过看兔妖这状态,倒是与方才截然不同,肚子似乎也不疼了。
这么说来,他竟真的只生了一只。
怪不得他方才化成人形时肚子看起来也不显,否则江浅也不至于怀疑他是假孕。
江浅将目光再次落到兔妖手里那小东西上,目光十分复杂。
这小东西怎么看怎么别扭,狗不像狗,兔子不像兔子,看着特别奇怪。
江浅忍不住瞥了一眼兔妖,心道难道这小玩意是兔妖和狗一起生的?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狗和兔子结合能生出崽子,当即觉得又是离奇又是惊讶。但此事关乎兔妖隐私,江浅倒也问不出口,只能自己暗自猜测。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酒肆里。
一群兽族凑在一起,将一只秃了毛的杂毛雕围在中间。
杂毛雕脑袋和两边翅膀的毛都被削掉了,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妖力本就不算太高,所以才会来偷偷捕猎兽族小妖,想借此来提升自己的妖力。
没想到他时运不济,或者说被他捕猎的兽族小妖运气好,遇到了江浅,所以杂毛雕非但没有捕猎成功,还遭到江浅一顿教训,直接被削秃了毛。
猛禽平日里在天上飞,大部分兽族都奈何不得他们,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嚣张。今日杂毛雕是落难的猛禽不如鸡,飞也飞不起来,跑也跑不快,这才落到了兽族手里。
“你们识相的最好快放了我,否则我族定会来寻我,届时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杂毛雕虽然落到了兽族手里,气势却丝毫不减,拿出了他最初面对江浅时的气势。
兽族这帮妖也不是吃素的,闻言纷纷嗤笑不已。
一个兽族开口道:“你们禽族无视妖族与人皇定下的规矩,来京城捕猎已经不是头一遭了,这次也不知是哪位替天行道的仁兄让你落了单,我等若是轻易饶了你,倒是要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他话音一落,酒肆的厨房里便走出来一个鹿妖,正是先前招待过江浅的那伙计。
鹿妖手里拎着一把菜刀走到杂毛雕面前,抬手便朝杂毛雕脑袋上劈去。
杂毛雕狼狈避过,在地上翻了个身,惹得众妖哈哈大笑。
“我妹妹出生尚不足半月便让你族的雕捕杀了,这仇今日正好替她报了!”鹿妖道。
杂毛雕慌忙后退,初时还神情愤愤,后来便开始连声求饶。
猛禽捕猎兽族小妖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严格说起来,兽族与禽族其实一直有不少小矛盾。只不过这些矛盾从未拿到过明面上说过,两族之间便也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私下他们之间有多少过节,便说也说不清了。
“捕杀你妹妹的又不是我,我从未捕食过兽族的妖。”杂毛雕开口道。
“那你来京城做什么?身上的毛又是怎么秃的?”旁边一个兽族问道。
杂毛雕忙解释道:“我原是捕猎了一只兔妖,可后来也没吃成。”
旁边拎着食盒的狼妖正好路过,听到他这话脚步一顿,手里的食盒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狼妖冲上去释放出威压朝那杂毛雕问道。
杂毛雕被狼妖那威压吓得哆哆嗦嗦,开口道:“我没吃那兔子,他被另一只禽族大妖抢了去。”
狼妖闻言双目登时染上戾气,抬手幻化成狼爪,便朝杂毛雕挥去。
杂毛雕慌忙逃窜,被鹿妖举起菜刀一刀剁在了脖子上,杂毛雕那脖子登时断成了两截。
临死时,那杂毛雕还瞪着眼睛,目光中满是惊恐。
鹿妖抬手按在杂毛雕身体上,将杂毛雕的妖丹逼出体外,而后冷声道:“这是你们猛禽该得的,往后再有猛禽敢来京城捕猎,我见一只,杀一只。”
其他兽族面面相觑片刻,而后便散了。
他们初时堵着杂毛雕不过是想戏耍一番,并未想过杀了他,毕竟在场的其他兽族与他并无过节。没想到鹿妖将其他猛禽的罪过迁怒到了杂毛雕身上,竟直接将他杀了。
但在场的兽族谁也不会在乎一只杂毛雕的性命。
这家伙来京城捕猎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个下场,死了也是活该。
这边兽族各自散了,狼妖则发足狂奔,朝着永宁巷而去。
永宁巷内。
江浅折了几支灵树枝条编了个窝,又释放妖力击落了好些灵树的叶子,最后将叶子铺在窝里递给了兔妖,示意他将那灰扑扑的小东西放在窝里。
寻常的兔子生了崽会用自己的毛做窝,妖类并不都会沿袭本族传统,所以江浅给这小东西做的窝也并不突兀。在广陵大泽时,很多禽类都会给雏鸟做这样的窝。
兔妖忙将手里的小东西放进去,江浅便在灵树旁找了个稳当的地方,将那窝放下了。那小东西连眼睛都没睁开,在窝里扒拉了半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老老实实睡了,也不哭闹。
“没想到,雄兔竟也能有孕。”江浅想到自己方才死活不愿相信兔妖要生了不由有些过意不去,便解释道:“本座这些年来,从未听说过雄的还能这样……实在是叹为观止。”
兔妖开口道:“大概是兽族与禽族不同吧。”
“兽族雄的雌的都可以?”江浅问道。
江浅平日里其实没什么好奇心,对这些事情向来不关注。今日实在是目睹这雄兔生崽,给了他极大的冲击,这才忍不住好奇心发作,多问了几句。
兔妖道:“其实兽族这样的情况也少见,我从前也是不知道的。”
江浅闻言点了点头,暗道这应该算是天赋异禀,确实不多见。
还好是个例,若是天底下的禽族和兽族,不分雌雄都可有孕,想必两族早晚要乱套。
江浅见兔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也不想继续逗留,但见他刚生产完便独自在家,终究有些不忍,生怕再有猛禽来袭,这一大一小都无力自保。
江浅想了想,开口问道:“狗妖呢?不来陪你?”
他见那小东西长得像狗,自己心里便认定了兔妖这崽子是和狗妖生的,问出口才发觉有些唐突了。
兔妖怔了一下,失笑道:“他不是狗,他叫陆骋。”
“他怎么不在家陪着你?”江浅问道。
“我那会儿说想吃烧猪蹄,他便帮我去买了,应该快回来了。”兔妖道。
江浅闻言一脸不解,心道人族的食物究竟有多好吃,这一个个的竟都趋之若鹜,小八哥如此,这兔妖竟也如此。
“既然如此,本座便告辞了。”江浅开口道。
“恩妖!”兔妖叫住江浅,开口道:“你可否留个姓名,来日我们好报答今日相救之恩。”
江浅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麻烦。
他本就是举手之劳,哪里会图这点报答。
兔妖看着江浅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恩妖且等片刻。”
他说罢便快步进了屋。
江浅本打算就这么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暗道不如朝他问问狼妖的事情吧。
兔妖也住在永宁巷,且与狼妖一样都是兽族,说不定知道狼妖的去向。
江浅这念头刚落下,便觉一阵妖气快速靠近,随后不远处的院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头灰色巨狼出现在了江浅面前。
狼妖一身戾气站在院中,目光所及便见地上落了满地灵树叶子,树下还有一小滩血迹。他目光中杀气骤现,嗷呜一声朝着江浅便扑了上来。
江浅突然见到狼妖还有些懵,被他这么一扑下意识闪身一躲,竟忘了回击。
狼妖双目赤红,嘶吼一声再次冲着江浅扑了过来。
“疯狗!”江浅怒骂一声,驭起妖气朝巨狼袭去。
江浅的白色羽刃朝着巨狼脑袋劈去,巨狼堪堪躲过,脖子上被削掉了一撮灰毛。
江浅的妖阶明显在巨狼之上,巨狼压根不是江浅对手。
但巨狼此刻只将江浅当做了仇家,拼了一条命也要让他受创。
江浅骤然见到狼妖尚未来得及对质解毒的事情,便被狼妖疯狗一般袭击了,他心中怒火丝毫不亚于巨狼,手里执着羽刃一点也不手软。
眼看两妖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兔妖从屋内出来了。
狼妖余光瞥见兔妖安然无恙,当即怔住也忘了此刻两妖正在缠斗,于是被江浅释放出的妖力击中,直直飞出老远哐当一声撞到了树上。
巨狼身躯巨大,在灵树上这么一撞撞掉了不少树叶。
灵树叶哗哗下落,落在了树下那小窝上,砸得里头那小东西不满地“吱吱”叫了两声。
狼妖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再一次怔住了,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动,只死死盯着那小东西看。
他只出了趟门买了两只猪蹄,怎么就生了?
而且这是生了个什么,不像狼也不像兔子,可是仔细看又有点像狼,也有点像兔子……
怎么这么小呢?
也太小了吧!
“恩妖,你没事吧?”兔妖忙上前朝江浅赔罪,一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江浅,江浅低头一看对方给他的是一袋银子。
兔妖见江浅身上连件人族衣裳都没有,又见他头上别着灵树树枝,只当他初来人族的地方没有银子花用,便取了好些银两给他,只没想到这片刻工夫,那蠢狼就回来了,还朝恩妖动了手。
“你是傻了吗?还不快朝恩妖谢罪。”兔妖上前在巨狼身上轻轻踹了一脚,开口道:“若非恩妖仗义相救,我和这小东西早就没命了。”
狼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化成人形上前便朝江浅磕了三个响头。
兔妖朝江浅道:“这就是恩妖口中那个狗妖,陆骋。”
江浅看着地上的狼妖,目光中满是震惊。
他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狼妖可能长得不如小八哥说的那般英俊,甚至看着很讨人厌,想过狼妖并非好相与之辈,可他唯一没想过的是,狼妖竟然已经有了家室,如今都是小妖的爹了。
江浅心中顿觉可笑,亏他来之前还自以为想得通透,甚至要收了对方。
念及此江浅又有些愠怒,这狼妖既然已经有了家室,为何还要替自己解毒?
算起来他中魅毒的时间就是不久前,那时候这兔妖已经怀了狼妖的崽子,这狼妖竟背着兔妖在广陵大泽替自己解魅毒,简直不是个东西!
江浅心中怒气骤起,打算教训他一番,手中羽刃朝着狼妖便削了出去。
狼妖心道恩妖这是被自己气到了,本欲咬牙接了这一下,但江浅那妖力太强了,这一下落在他身上,只怕他脑袋就要搬家。
于是狼妖不得不冒着被兔妖再踹一脚的风险,驭起妖气堪堪避开了江浅那羽刃。
然而他妖力这么一起,江浅便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方才打斗时江浅没顾上,如今抬手催动封在掌心的妖力,这才察觉这妖力与狼妖的妖力压根不一样。
难道不是这只狼妖?
“永宁巷有几只狼妖?”江浅开口问道。
狼妖看了兔妖又看了看江浅,小声答道:“只有我一只。”
兔妖道:“整个京城也只有陆骋一只狼妖,恩妖可是被狼妖得罪过?”
江浅目光闪过一丝疑惑,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狼妖,有些茫然了。
那日在巷子里,他明明感应到了狼妖的妖气,与他手里封着的妖气如出一辙,怎么今日却又完全不一样了?而且狼妖这妖气明显比他手里封着的妖气弱了一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和郁辞舟在巷子里打斗的是不是你?”江浅开口问道。
狼妖张了张嘴,盯着江浅半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禽族,高阶大妖,长得好看,脾气差……
眼前这恩妖是——郁辞舟家里供着的那只孔雀!!!
“是……是我。”狼妖小声道,目光中满是心虚。
江浅凑近他,冷声问道:“此前去朝广陵大泽送灵石的,是谁?”
“是……”狼妖张了张嘴,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完了完了,他心中暗道,郁辞舟的小兄弟这下他是保不住了。
这孔雀太凶了,真要切了郁辞舟,他也没本事拦住啊!
况且孔雀是他们家的救命恩妖,他和郁辞舟的交情,哪里比得上这救命之恩。
今日若非江浅出手,他可就真的家破妖亡了。
“灵石?”兔妖开口道:“恩妖问的可是妖使大人手里那灵石?”
江浅目光一凛,问的:“妖使大人的灵石?”
兔妖开口道:“是啊,灵石那东西得来不易,整个兽族也没有几块,都在妖使大人那里,旁的妖手里都是没有的。”
狼妖拧着眉头叹了口气,根本不敢开口阻止兔妖说话。
眼前这兔妖和孔雀,他都惹不起,他能得罪的只有郁辞舟了……
对不住了,妖使大人。
狼妖满心愧疚,选择了闭嘴。
江浅拧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朝狼妖问道:“郁辞舟先前派谁去的广陵大泽?”
“派……派……”狼妖吞吞吐吐半晌,到底是不敢骗江浅,只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兔妖见江浅这副神情,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很重要,又见狼妖吞吞吐吐不开口,便又在狼妖小腿上踹了一脚,开口道:“恩妖问你话呢,说啊。”
“广陵大泽……寻常妖阶的兽族哪里敢去……”狼妖苦着脸道。
他就差明说了,可他心里仅存的一点“良心”让他自欺欺人地又挣扎了一下。
但话已至此,江浅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听不出来。
便见江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封着的妖气,目光中骤然生出了一丝杀气。
好你个郁辞舟!
怪不得从见了面到现在,死也不肯在他面前释放妖力……
原来那个该死的兽族混蛋,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