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里本就寒凉,长明殿温度又低,唐棉下睡在小榻上,踢了被子,整个人被冻得烧起了高热。
许是因为太过难受,她嘴巴微微撅着,时不时溢出不甚清楚的哼唧声。
景砚南还因着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梦而心情沉郁,梦中那人确乎是自己,但同他现实中却有天壤之别。
景砚南向来冷情冷欲,从未对任何一人有过偏袒与优待,更别提那般百依百顺。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无法理解陷入情感色·欲中被迷得晕头转向的男人。
对于历史上因沉迷女色而误国的昏君景砚南更是嗤之以鼻,认为那是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没脑子的废物才做得出来的事。
可在梦中,他的状态却比纯粹沉迷色·欲更加可怕,比之他曾经鄙夷的那些纨绔有过之而无不及。
梦中自己更像是别无所图,一颗心全挂在了那女子身上,恨不能将自己所有拱手捧到她眼前。
倘若这女子要的是他的国,他的命,看起来亦是毫不犹豫便能给她的。
于景砚南而言,这种威胁极大的存在一经出现便要将其扼杀,若任其发展到梦中那般,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年以来,每月初一心口痛感一月强于一月。到现在,即便是他这样忍耐性极佳的人亦难以承受。
好在唐棉下出现,她能作为解药缓解这疼痛,若日后命劫出现,或许她亦能发挥未可知的作用。
因此,她得活着。至少在他将那命劫杀掉之前,唐棉下都得安然无恙。
景砚南弯身将落到地面上的锦被拾起扔到唐棉下身上,将其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在听得一声不舒服的嘤咛后,连人带被将人抱起,放回屏风后的寝床上。
女孩子看着体弱,稍有不慎便能丢了性命似的。
可她还有些用处,没到能随随便便死的时候。
景砚南唤徐延喜去召了御医过来为她诊治,又派了几个机灵细心的嬷嬷侍女伺候照料。
一切交给徐公公后便去上朝,没再管这小姑娘如何。
若不是下了朝后被承安侯王守则拦住,他险些忘了自己寝宫里还睡着个小姑娘。
景砚南公事繁忙,他并非梦中为女子而不理朝政的昏君,也不打算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即便唐棉下对他还有用处,为她召了御医治病也已经是他能所做出的极限。
如今已过了初一,承安侯过来要人,他便直接让徐延喜将人送回承安侯府。
这时候唐棉下还没退烧,老嬷嬷给她喂药也没喂进去多少,吐出来有小半碗。
徐延喜怕路上从皇宫到承安侯府的路上这位小姐的病情加重,便吩咐人将马车内壁用狐毛铺满,备了许多暖手炉置于车内,好让温度能高上一些。
将人安全送到府上后,徐延喜亲自把还在发烧昏睡中的唐棉下交道承安侯手上,终于松了口气。
早上陛下亲口对他嘱咐过,这女子得活着。
徐延喜自己衡量着,既能在初一这日同陛下共处一室,便已经说明她极其重要,万不可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闪失。
此刻将她送回了承安侯府,之后再如何便是他们承安侯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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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棉下被送回来后陈氏便将人妥善安排在了华阳阁。
承安侯王守则虽心中担心着急,但毕竟女孩子家他不方便照看,故而将其交给了陈氏。
陈氏向来表面功夫做得极好,现下王守则还未回边关,且这丫头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徐延喜徐公公亲自送回来的,她自然不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苛待唐棉下。
仅被接进宫中待了一日,回来便成了这幅样子,可见定然被折磨得不轻。
陈氏心中不禁得意,这样脆弱不堪的娇娇女,能博得承安侯的偏疼,却得不到暴君的一丝怜爱。
本还担心那暴君受了这小丫头的蛊惑,万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做凤凰便要压她亲生女儿一头。
一个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如何能有资格高过自己的孩子?
可怜她那不争气的女儿没心没肺,还给这小丫头片子花钱。
陈氏想起来这事便觉生气,偏偏王嘉仪还嘻嘻哈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知道听进心里几个字去。
好在那暴君不近女色,从前被送进宫中的女子一个个下场惨淡,唐棉下这个傻子又何德何能得他青睐?
若是再被叫进宫中几回,凭借她这幅身子,想来连这个冬天都难以撑得过去。
说起王嘉仪,陈氏便想起还有件难缠的事来。
她今日同一个穷书生走得极近,瞧那架势,是认定了那书生,只等着他中榜。
正想着,王嘉仪便也来了这华阳阁。
她根本不知道唐棉下昨日被接进宫并不在府上,过来仅是因为又找到了一家还不错的犬铺,想带她去看看能不能挑到喜欢的小狗。
王嘉仪也没想到,母亲竟会在这里。
她向来厌恶唐棉下,若非必要不会踏入华阳阁半步,只因觉着晦气。
从前王嘉仪待唐棉下态度亦是如此,与陈氏别无二致,只是近几日有所改变。
她走近陈氏身边,问道:“母亲怎会在这儿?”
“那丫头起了高热,你父亲叫我盯着点。”陈氏往里间指了指,意味不明道,“你父亲向来心大,也不见他对你我这样上心过。”
这话一出,王嘉仪心中便有些别扭,酸溜溜的,那股子嫉妒的情绪缓缓冒了出来。
她顺着陈氏的目光往里间床上看了过去,唐棉下面色苍白,死气沉沉,这副虚弱样子又莫名让王嘉仪觉着不至于同她一般见识。
唐棉下虽拥有堪称绝色的美貌和父亲的疼爱,却也得了这样一副脆弱不堪的身子,且父亲并没有将她阿娘也带进府中,故而唐棉下总是孤身一人。
在这些点上与她相比,王嘉仪又觉着自己幸福许多。
对于唐棉下,她想法总是极其复杂。
既无法完完全全讨厌,又不能接受自己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
“你同那书生的事,别以为母亲不知道,”陈氏见她脑子总是不清醒,警告道,“趁早断了,你要什么样的没有?非得同那穷酸书生牵扯不清!”
她这样说许安,王嘉仪不依。
在王嘉仪心中,许安就是那天上的一轮月亮,皎洁明亮,是不沾染着世俗的存在。
她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母亲怎知他不是良配?终有一日他会高中,说不定以后便平步青云入阁拜相了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准?
陈氏被她气笑了。
她的女儿明明能找现成的王孙贵胄,又为何要搭上自己去赌一个穷书生未来能打翻身仗?
更何况那许安一看便知根本不靠谱,那副伪清高的穷酸样儿也就骗骗她们这没经过事的单纯小姑娘。
陈氏眼光毒辣,定然不会任由自己的女儿掉进这火坑陷阱中去。
可身为母亲,她也深知王嘉仪是个什么性子,倔得跟头驴似的,自己说多少想来她也听不进去。
说的越多,她反而越勥,越要同你反着来。
陈氏叹了口气,决心不再将力使在自己这倔驴女儿身上。
往里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可以进去看那丫头了。
王嘉仪被她说的心里压抑而烦乱,不明白想要同心上人在一起为何这样难。
自己的喜欢仿佛无足轻重,为何大家不能纯粹一些,家世门第当真这样重要么?
母亲根本就不懂爱。
王嘉仪也没了看唐棉下的心思,郁闷地甩甩手走进内室,晚杏和一个嬷嬷正伺候着她,也不知何时会醒。
这般虚弱的身子,平日里吃不好玩不好,稍有不慎便高热昏迷个几天,醒了也难受得很,肚子里不知道要灌多少苦药。
王嘉仪突然便觉着自己这些还不算什么,至少健健康康能跑能跳。
这丫头当真有些可怜。
她没在华阳阁多待,还有小姐妹喊她一同出去玩呢。
敷衍瞧了两眼便走了。
王嘉仪走后,陈氏深深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让她同那穷书生断了联系。
身边的秦嬷嬷最懂陈氏心中所想,她边为陈氏沏茶边道:“夫人可是在担心说不动小姐?”
陈氏接过茶,皱眉道:“大姑娘了,还是不让我这个做母亲的省心。”
秦嬷嬷笑说:“小姐自小就是个没心思的,好在有夫人您这个母亲为她谋划。”
说着,她话锋一转,“若老奴没记错的话,棉棉小姐明年就及笄了吧?也该议亲张罗婚配了。”
陈氏眼睛眯了眯,秦嬷嬷正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二人对上目光,陈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秦嬷嬷便又道:“棉棉小姐是侯爷带回来的姑娘,夫人仁善,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既叫您一声义母,夫人合该为她也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如此侯爷心中也定然宽慰。”
那书生许安在陈氏看来难成大器,可最最得小姑娘们的喜欢,又是她亲生女儿侯府嫡长女看上的男人,配唐棉下那小丫头实在绰绰有余。
侯爷那大老粗不懂这些,届时只需告诉他许安寒窗苦读,肯吃苦又有才学,日后高中必能成就一番大器,是为良配。
陈氏心中豁然开朗,若是将唐棉下许配给那穷书生,岂不一举两得?
作者有话要说:搞事情
暴君老婆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