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068 章

第六十八章

后来两个人离开花厅,回到寝屋。司阙一直沉默着,情绪有些低落。

尤玉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她是司阙,身为男子却日日以女子装扮示人,不仅当了小妾,还被男子垂涎,那必是心里又委屈又气愤又难过。

偏偏阿阙又是这样一个敏感又脆弱的人……

尤玉玑望向司阙,他坐在窗下,逗着腿上的百岁。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尤玉玑朝司阙走过去,立在他身前,用手指头轻柔地戳了戳百岁的头。

司阙松了手,百岁立刻从司阙的腿上跳下去,一眨眼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它已不是那个雨夜时弱小的模样,它成长得很快,现在灵敏得很,很多次侍女们想抓它都费了好些力气。

尤玉玑将手搭在司阙的肩上,坐在司阙的腿上。司阙抬手,扶着她的腰。

尤玉玑软软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

司阙望过来,望见一双潋滟的眸子温柔望着他。他知道尤玉玑这是在安抚他。虽然他根本没有尤玉玑所猜的委屈难过或气愤,只觉得好玩,甚至觉得有点刺激。

可她想保护他、想安慰他。

司阙觉得这滋味很是新奇,又有趣。

他望着尤玉玑慢慢展露笑颜,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来:“姐姐,我不难过了。即使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只要有姐姐一个人喜欢我就够了。”

昏黄暖意的灯光下,他的眸子干净晶亮如晨露。

尤玉玑心中越发柔软。责任感在这份柔软中滋生而出。

——她要保护这个人。

枕絮在外面叩门,低声询问要不要摆膳。

司阙低着头,将下巴搭在尤玉玑的肩上,蹭蹭她的脸颊,低声说:“我不想吃。”

他食量一向不大,也经常没有什么食欲,没有食欲的时候就不吃东西。不用晚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这不是好习惯。

健康的人不能按时吃饭对身体也不好,何况司阙本就如此病弱。

尤玉玑从司阙的腿上起身,走出房门吩咐了几句。不多时,枕絮带着另外两个小丫鬟进来,端进来晚膳。

司阙扫了一眼,都是些清淡的东西。

不过他的确没什么胃口。

尤玉玑背对着他,他抬抬眼瞥着尤玉玑的婀娜的背影,在心里念——狐狸精,你可别逼我吃东西。

不吃。

说不吃就不吃。

尤玉玑没让下人服侍。几个丫鬟将晚膳摆好后,悄声退出去。

尤玉玑也没拉司阙过来吃东西。她独自在方桌放坐下,面朝着司阙。

司阙望着她。

尤玉玑似乎并不知道司阙在看着她,她一手挽袖,一手握着大瓷勺,在青瓷海碗里盛了一大勺鹿乳倒在小白碗里。她双手捧起小白碗,先轻轻吻了吻浓郁的奶香,才小口喝了两口。

小白碗放下,她娇妍的唇上沾了一点乳渍。

她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上存留的鹿乳,又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圆圆的小笼包立刻缺了一块,一滴汤汁滴落下来。尤玉玑柔软的双唇轻磨咀嚼着口中咬的那口小笼包。

味道很好,她赞赏似地点了下头,眉眼间也因为尝到满意的味道而浮现几分笑。

她接着将小笼包吃完,抿一口果茶,拿起银箸夹了一块小酥肉。

司阙看着她张开嘴,唇内柔糜一闪而过,又被双唇遮住。司阙的目光便落在她咀嚼时,轻磨的软唇上。

司阙抿了抿唇。

小酥肉的火候刚刚好,尝起来很是不错。尤玉玑一连吃了几块,才又开始吃青笋。

软的唇,硬的笋。

红的唇,青的笋。

尤玉玑一连吃了几块青笋,才又夹起一块小酥肉。这块小酥肉有些大,她将嘴张得稍微大了一点,才将其放进口中。

她忽然抬起眼睛,望向司阙。

口中那块小酥肉还没吃完,她慢慢将口中那块小酥肉吃了,才柔声开口:“怎么一直看着姐姐吃东西呀?”

她坐在并非平日惯坐的座位,故意面朝着他。然后她还要问他为什么一直看着她吃东西?

狐狸精。

还有,这么自然自称姐姐真的好吗?她又没他年纪大。

狐狸精。

司阙走过去,在尤玉玑对面坐下来,这才发现竟然只有一份银箸,没准备他的。

“姐姐,好吃吗?”他乖乖地问。

尤玉玑夹起一块小酥肉,喂给他。她浅浅笑着:“尝尝?”

司阙觉得这块小酥肉有点香,似乎是因为沾了些她唇上的味道。司阙瞥她一眼,朝她伸出手,拿了她手里的银箸。

吃饭。

尤玉玑弯起眼睛来,一边看着司阙吃东西,一边小口喝着粘稠香浓的鹿乳。

齐鸣承所料不错。陈安之从家仆口中得知今日齐鸣承来了府上,曾和尤玉玑单独说话。他一回府,就急匆匆地来到檀香映月。

彼时,尤玉玑刚刚沐浴过,坐在梳妆台前,微微偏着头,将长发拢到一侧,手中握着棉巾擦拭着。

枕絮将半人高的炭火盆挪过来,道:“夫人,我来吧。”

“不用了。你下去休息吧。”

枕絮听着净室里的水声,晃了一下神,才赶忙应是,毕恭毕敬地退下去。

不多时,司阙从净室里出来。他换上一套宽松的寝衣,墨发半湿。

“过来。”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尤玉玑的长发几乎已经快干了,她指尖点了点司阙的肩,让他背过去,然后动作温柔地给他擦头发。

过了一会儿,下人禀告陈安之到了。

尤玉玑大概能猜到陈安之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就说我歇下了,不方便见。请世子回去吧。”

“尤玉玑!你就是这样的做派?瓜田李下,惹人闲话,是对你自己有好处,还是对我有好处?”

陈安之已经到了门口,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枕絮,一脚将房门踹开。

他冲进去,停在里屋房门外。里屋房门上方两层镂空云纹间是一层油纸。映出里屋两个人靠得极近的身影。

陈安之一愣,忽然想起那日听府里侍女说的闲话。

景娘子从外面快步进来,沉着脸说:“世子,我们主子要歇了,还请世子离开。”

陈安之的思绪被打断了。

他气愤地提高音量:“这里是晋南王府!是我家!”

司阙听见身后的尤玉玑轻叹了一声。

尤玉玑觉得陈安之这话不无道理。她心里何尝不是盼着能够早些离开晋南王府,再也不是什么世子妃,她只是尤玉玑。

尤玉玑放下手里的棉帕,起身往外走。她将房门拉开,冷眼看着陈安之,质问:“世子又想怀疑什么?门窗开着,家仆站在庭院。康景王在花厅里停留不足半刻钟,能发生什么事情值得世子深夜来质问?”

陈安之哑言。

他的目光落在尤玉玑身上。她穿着宽松的浅紫色寝衣,未全干透的长发拢到一侧,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温柔拢着。

“再言,若康景王哪里让世子觉得不顺眼,尽可去他周旋。”尤玉玑向后退了一步,“不送了。”

房门被她关上。

陈安之白着脸站在门外。

尤玉玑最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他不敢惹齐鸣承只会来她这里逞威风不成?

尤玉玑回到寝屋,再次想着应该早日将她已与陈安之和离的事情公之于众。她抬眼望向立在床头,背对着她的司阙。

心里的烦意慢慢散去。

不行,她不能急。

她必须先把司阙平安送出去。

甚至还有其他几个小妾。她不能擅作主张,总要找个机会问问那几个小妾的意思。

如此,尤玉玑又想到了假死药。

想到假死药,她不由又想起毒楼楼主。似乎只要想起那个人,她就会凭空闻到那种血腥伴着苦药的味道。

尤玉玑朝司阙走过去,柔声询问:“在看什么呢?”

她一边询问,一边已望了过去。看见司阙手里捧着那本她圈日子的小册子。

这个月,她一定得怀上才行。

尤玉玑拿走司阙手里的小册子,扫了一眼,嫣然一笑,柔声开口:“今天是圈起来的日子呢。”

她转眸望向司阙,含笑的眉眼凝了凝,然后她妩丽的眉眼逐渐露出一个犯难的表情。

“嗯……还是不要了。不想你那么辛苦。”她温柔笑笑,转过身去,动作缓慢地弯腰,拉到床头小几的抽屉,将小册子放进来。

司阙的目光落在尤玉玑俯下的纤腰。

“狐狸精,你这拙劣的欲说还休欲迎还拒。”——司阙在心里说着,伸手压在尤玉玑的后腰,没让她起身。

·

陈安之气冲冲地离开昙香映月,大步往暗香院去。他迈进红簪的屋子,看着红簪穿着他上次夸的紫色长裙,他心里的气愤逐渐散去。他将红簪揽在怀里,有了几分意动。

“世子爷,奴今天身子不太方便。”红簪小声解释。

陈安之顿觉扫兴,放开她。

红簪大着胆子劝:“奴今晚不是伺候世子爷了,爷不如去看看方姨娘……”

“这不是你能多管的事情。”陈安之不喜欢这些女人将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明面上好像姐妹情深、心善心宽。可这不也证明了不是那么喜欢他?

不过陈安之还是去看望了方清怡。

“怀着身子,怎么还喝酒?”陈安之快步走过去。

“没有喝呢。”方清怡笑着,“表哥嗜酒,我是在给表哥酿酒。”

陈安之在桌边坐下,笑道:“如此,是我误会表妹了。倒一杯我尝尝。”

“好。”方清怡倒了一杯米酒递给陈安之,像个温顺的小女人。

·

到了东太后寿宴这一日,尤玉玑起了个大早。

她梳洗过后,又换上繁复的宫装,重新折回寝屋。她抬手轻挑床幔,望向还没起的司阙。

“阿阙,我走了。”

司阙眯着眼睛望向她。

盛装打扮的她,让刚刚睡醒的司阙晃了下神。他慢慢笑起来,说:“姐姐,要早些回来。”

“是有事情吗?”尤玉玑询问。

司阙点头。

考虑丫鬟还在府里,尤玉玑俯下身来,凑到司阙面前去听。

司阙微微抬起下巴,凑到尤玉玑耳畔低声说:“今天也是画红圈的日子。”

尤玉玑微怔,嗔他一眼,将床幔放下,转身往外走。

司阙已经没了睡意。

他捡起枕边尤玉玑的一条丝帕,丝帕上残留着她的气息。他将丝帕覆在脸上,如此,五感尽是她。

司阙没多躺。今日司阙也得进宫一趟。他上次进宫已探知那枚假死药所在,今天得把那枚假死药拿到手。

一万两黄金一颗呢。

丝帕下的面孔,浮了笑。